〖中篇〗眸

　　凉接到电话的时候，正逢仙道推门而入。
　　仙道看了一眼手持听筒的凉，关门，在玄关处脱鞋，带着淡淡的笑。
　　凉同样的看了一眼正在脱鞋的仙道，挂了电话，深吸气，走过去，接过仙道手中的拎袋，说：“泽北的电话。”语调平稳。
　　仙道的手腕微微一抖，脱鞋的动作有所断隔却没有停下，放下鞋子，换上拖鞋，仙道随即抬起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侧身走过，轻轻蹭起凉的衣袖，投下听似无心的一个“恩”字，掠过的背影带着光影的离合，显得斑斑驳驳即即离离。
　　即使没有看见，凉依旧能确定，在即将抬起的那一刻前，仙道脸上转瞬即逝的漠与苦。
　　即使不闻不问，凉也能明白，因为在接起电话，听见那头沉默良久之后的发音时，她的心也失去了表情。
　　“你不想知道他说什么吗？”凉摆放好仙道脱下的鞋，拎起置在一边的袋子，走向厨房。路过客厅的时候，她这么说。
　　仙道完全放松的仰靠在沙发上，右手握着电视遥控器，下意识的调到体育频道。
　　“你不想知道他怎么样吗？”凉打开火，蓝色的火苗妖艳的跳着，尾音微颤，上扬。
　　仙道没开口，缓缓的眨眼。
　　电视里传来主播人的解说声，激动而吵杂；墙上时钟沉稳的迈进声，干脆而清晰；食物入锅溅起的油沥声，尖锐而刺耳。
　　可是，即使有若些个声源相互冲撞,凉还是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一丝丝滤透过齿缝抽吸的忧伤。
　　“他在美国应该很好，不是有泽北么。”仙道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凉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将盛出的汤递给仙道，转眼看见他静若海面的深蓝瞳孔，幽渊的看不见他的内心。
　　“嗯？脸上有东西？”仙道接过碗，扯开唇角，性感迷人的笑。
　　“没……”凉止了口。
　　就是这样的眼睛曾经也如天空般湛蓝透明，在对上另一双似暗夜寒星璀璨的瞳孔时。
　　“他，过得好就可以了。”仙道浅尝了一口，啧啧的咂着嘴，漾着微笑的脸孔微微的摇晃起来，“你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仙道！”凉叹气。
　　“叫我彰。”仙道抬起眼眸，嘴角挂着邪且无辜的笑，“叫仙道我会分不清你是在跟我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
　　“即是跟你，也是跟我自己说。”凉抖开扇长的睫毛，玻璃般蓝色的眼珠噙着悠悠的愁离，“泽北说，他出车祸了。”
　　汤，撒在碗边，星星点点的印痕漫布在白色的桌布上，含着汤汁的嘴角依然倔强的带着浅笑，定格在汤滴溅出的那秒，看似麻木。仙道随手抹干净手指上的汤，眼睛不离碗边的说：“他，怎么会打电话过来，向来都是他在照顾他。”
　　“我说，你听见了吗？”凉放下勺子，正了神色，天空蓝的眸痛彻而伤绝，“流川枫出车祸了，现在正躺在医院里。”
　　“嗯，你刚才说了。”仙道抬起头，打起漩涡的眸色正正的直视着对面的女性，嘴角上扬，眸光深邃。
　　凉闭上眼睛，深深的皱眉，好看的眉头拧成曲线，羽翼般覆盖在脸上的睫毛剧烈的抖动。
　　“你，真的不在乎吗？他已经这般，你也无动于衷？”
　　仙道低头，继续喝汤，发出连续的吸气声，混合着汤水。
　　凉扬起睫毛，反射出水盈亮光的眼睛看着完全停下动作的仙道。
　　“你忘了吗？”
　　仙道抬起头，嘴角的笑意凝结，然后，慢慢消失。
　　“你们的第一次相遇，你都忘了吗？”
　　哽咽止口，凉觉得心底开始空洞，之前编织的种种自欺欺人的谎言开始剥落，结了痂的创伤再度重见天日，即使没有撒盐仍然觉得痛，即使没有冷风仍然觉得寒。
　　都忘了吗….
　　唇角慢慢划开，宛如流星飞逝所描绘出的那一道淡然天痕，仙道潜下眉宇，拿起勺子，开始喝汤，碗里浅浅的汤油随着勺子的出入来回晃动，粘附，落下，滴入再荡开。
　　忘了吗….
　　他怎么会忘？
　　他怎么会忘记那个夏天，十七岁海蓝色的他，以及十六岁，墨黑色的他。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