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梦谭

作者:玄梓喵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宵梦谭



      花街,已许久不曾迎来这样一位男客。

      蓬头垢面,发丝散乱,双目滞滞的呆望着,麻布白衣已满是尘土还沾染了斑驳的血迹,袖口也磨出了毛边,更别提那双破旧的草鞋已磨薄了多少,连脚都快看得清了,惟有腰间揣着的白色绢绸折扇依旧如新。可那书生模样的男子已无力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了,身上毫无分文的他已经三日粒米未进了,体力也到了极限。此时,他只是浑浑噩噩的走到这条街上,希望来个人救济他一个馒头。可,这里怎能容得下他。

      勾栏里身着华服的女人们只是好奇的看着他笑,有的轻掩口鼻,羞怯的笑着,时不时还皱紧眉头似是怜悯;有的明目张胆,笑得花枝乱颤,身上的华贵佩饰叮当作响,像是响彻宫廷的小小黄钟。但无论多甜美的笑皆掩饰不住她们眼眸里鲜明的嘲讽,以及蔑视。花街从来不是施舍的地方,女人也从来不晓得善心能勾引来狎客的几两黄金。

      男子每走过一处屋宇都会不自觉的顿一下,乞求能讨些饭食,或者运气好时会有人扔出个馒头。可等待他的只有老鸨的呵斥与龟奴的拳打脚踢。勾栏里的女人们笑得更欢了,狎客们也看好戏似的将头探出窗外。有的故意刁难特地远远的扔下去一只柿子,男子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果品摔烂在地上,拾都拾不起来;有的狎客抛出去一枚铜子砸在他的脚边,希望避避晦气。可铜子毕竟不是食物,男子已然没有力气拾起它再走到另一条街上买个馒头,他漠然看了那铜子一眼继续缓缓前行。

      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传入他的耳际:“这些泔水就倒在后面的水沟里吧,别拿出来污了客人的眼。”男子仿佛求得了救命稻草一般,艰难的转向一条通往水沟的潮湿小巷,呆滞的眼中多了几分欣喜。最起码泔水也足以救他一命。他用尽仅剩的力气匆匆穿过小巷,只见远处一龟奴提着一只木桶站在水沟前,他好似发现了这个半死不活的书生。龟奴瞧了这落魄的男子一眼,大声问了句:“讨饭的,想要泔水么?” 男子刚想发声讨点泔水,却见那龟奴单手提桶径直将全部泔水倒入水沟半点不剩,徒留了一只空桶。龟奴又瞟了他一眼,冷笑道:“花街的泔水,你想讨都讨不起,我宁可倒了也不想给你吃。”男子愤怒得发狂,但此时只觉得浑身半分力气都使不出,冷汗涔涔,登时瘫倒在青石板路上,那龟奴看他一副不能动的样子,于是跑到他面前,踢了他一脚,谁料竟掉出把扇子。龟奴看这扇子居然是绢绸制的,不禁心生贪念想要归为己有。男子气不过却又毫无力气阻止,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龟奴从自己身上拿走了扇子,气得眼前一黑想要昏死过去。还未等那龟奴走出几步,那个脆生生的声音再次响起:“老二,你竟从死人身上摸东西,也不怕招了晦气。”李二抬头一看,知道是自家坊里杂用的丑女,不禁反感至极:“恶心的蛛女,老子从谁身上拿什么东西用得着你管?而且,死人都没你晦气,哼。”女子皱了皱眉,她平素最厌恶别人唤她蛛女,冷笑道:“李二,我看你是想吃鞭子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和那个柳眉在行什么苟且之事,你若是再辱骂我蛛女,我就去老鸨那里告你一状,打你个几十鞭。”李二闻言心里惧怕,谁不知道香芍坊的规矩严,几十鞭子说不好要出人命,但嘴上却仍是认不得怂:“恶心的女人,见着你就是晦气。就一把破扇子谁稀罕,这人死也不知道挑地方,碍眼。”言毕,将扇子甩在地上,然后又踢了男子一脚,闪身离开了。

      那女子只觉心中郁郁不快,捡起了扇子,却又怕沾晦气,只得速速塞回男子怀里。提起手边的泔水桶只想快点倒完离开,谁料刚迈出一步便被那垂死的男子一把捞住了裙角,女子一惊,一桶泔水便倒在了地上,几只泡着菜汤的馒头滚到了男子面前。男子大喜,拼尽全身力气一把抓起一只塞进了嘴里,三口两口便吃完了。女子吃惊的看他几口咽掉泔水里全部的馒头后,才想起手边的木桶,于是便匆匆提起木桶,想要离去。那男子吃饱后,多了几分力气,又一把拽住她的裙角,女子不禁没好气的吼:“泔水都吃了还拉我做甚。”男子顿了顿,哑着嗓子说:“姑娘,能不能施舍我一碗水。”女子皱了皱眉,恶狠狠的回:“我没水,向别人讨去。”男子不依不饶道:“姑娘心善愿为我讨回扇子,求你再发发善心施舍我一碗水吧。”女子厌恶得很,便伸出手去拽裙角,这一撕一扯,谁也没拗过谁,只得继续僵持着。这时李二又提着一桶泔水跑过来,一见这情形,觉得好笑便一嗓子吼开:“快来看呐,这蛛女竟和这讨饭的混到一起了,两人倒是相配得很。”女子愠怒不已,却又挣脱不了,在众人面前又尴尬又羞耻,面色不禁变得娇红。情急之中便厉声应道:“你松手,我给你水喝。”男子闻言灰头土脸的笑了笑,爬起身来跟着女子走回方才的小巷里。

      女子踏上一处石阶,拿出串锁匙,开启了一处破旧的木门。门一开一股又潮又霉的味道扑面而来,女子沉了沉脸,倒是那男子仍是面色如常。房屋狭小至极,仅有一床被褥铺在草堆上,旁边是一张小案,上面零星的放了些杂物还有一个小小的梳妆台。男子看到梳妆台,眼中不禁闪过一丝讶异却又转瞬即逝。女子似是注意到他的惊讶,嫌恶的道了句:“有没有完,看够就滚吧。”男子又是一笑,缓缓道:“姑娘还没给我水喝呢。”女子闻言利落地从小案上摸出一个残破的碗,从陶罐里倒了半碗递给了男子。男子欣喜得很,仰头一饮而尽,却没有丝毫想离开的意味。女子见状又不禁厉声催促道:“水都喝了,还不快滚。”男子犹豫了一瞬,抬头,目光灼灼道:“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只想请教姑娘芳名好日后报恩。”女子眉眼一笑,煞是好看,可言语中却毫无笑意:“得了吧,还报恩,你只要不死在我门前给我沾晦气就是报恩了。谈这些也不看看你现今的邋遢样子。”男子脸色一白,仍不放弃继续说道:“我姑且落魄,但也不会长久,我看姑娘也不像是毫无欲求之人,只要姑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女子闻言更是笑得不止:“说大话也不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我有想要的是不假,可你都给不起,不过是一碗水而已,你就别装君子了。”男子敛了声,低吟道:“姑娘,天下还真是少有我得不到的东西,只要姑娘说出来,我必定实现它。”女子看那男子的样子,觉得他着实是个痴人,不禁想逗逗他:“我啊,贪心得很,什么都想要。珍馐美馔,绫罗绸缎,黄金白银...可我最想要的却是成为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说着便伸手指向了香芍坊那灯火阑珊的顶层楼阁,朗声道:“花魁。”

      男子顺着她的指尖向上望去,楼阁之中佳人身影倩倩,不禁心驰神往。不过,还是眼前之事最为紧要:“这不难,我可以帮你实现。”女子原本觉得他痴,这番话一出便觉得说是痴都算是轻的,她冷笑了两声:“你觉得谁都能成为花魁?像我这种丑陋的女子也可以?你是痴傻了吗。”男子不解道:“我觉得你长得好看,笑起来绝不亚于那些勾栏里胭脂俗粉的女人。”女子闻言摸了摸左半脸,狠心道:“方才李二唤我蛛女,你可知为何?”男子老实答曰:不知。女子将盖在左半脸的头发撩起,几条黑色的长疤蜿蜒在眼角与脸颊,似是漆黑的蛛网。男子一惊不禁愣住,女子趁势说道:“我生的丑,旁的男子都被这张脸吓到,所以老鸨也不安排我接客,只当我是个粗使的丫鬟,若不是我还有点琴艺,顶个乐师,说不定早就被踢出去了,更别提做什么花魁。”言语中尽是淡然的失意。男子见状倒是笑道:“我说过这不是难事,姑娘要想,我就可以让你成为花魁,受尽万千宠爱。”女子仍是不信:“你可是在诓我?”男子只得回应:“姑娘,我现在身无分文,诓你也没什么好处,帮你倒是真心,只消姑娘分我一堆杂草给我一个栖身之处便足矣。”女子不屑道:“说到底,还是有求于我,你也不过是个骗子。”男子和煦的笑道:“姑娘,我没有诓你,若是不信,我们打个赌,你收留我一日,给我些纸笔,明日你便有银两换上新衣。一日而已,于你而言,算不得什么损失。如何?”女子转念一想,亦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便应了。男子大喜,再次问道:“那敢问姑娘芳名?”女子脆生生的应了句:“祁月茹。”男子含笑回道:“在下席沐宣。”

      祁月茹对席沐宣的话始终半信半疑,她从不觉得他可以让自己成为花魁,但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明知道是假的却忍不住有期望,万一万一他真的可以...她不敢想下去。席沐宣想要纸笔,虽不知他要做什么,祁月茹决定试着从伙计那里顺到一点儿。过程着实顺利的很,不一会儿,她便拿到了五六张宣纸和一支小毫,三步并作两步送回了席沐宣那里。刚一推门,她便急急将这几样交给了席沐宣,席沐宣早将小案收拾出一片地方,刚拿到宣纸便铺展开来。顺带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墨盒。祁月茹细细端详,见这东西品相极好,说不定是极为贵重的东西,心中便又信了他几分。席沐宣交待月茹研墨,待墨研好,他便用小毫轻轻一蘸,几笔绘出一副山水,并在角落里题了几句诗。月茹不识字,只明白他是在写字,却不明白写了什么,不禁问道:“你写的是什么?”男子转头看她疑惑道:“你不识字?”月茹怏怏答道:“当然不识得,没人教过。”席沐宣拿出第二张宣纸,继续作画,一边应声:“要成为花魁,大字不识也太扫兴了。我教你可好?”月茹大喜,急忙应声答好。于是席沐宣边写边念,月茹生来聪慧,不一会儿便能将那些画上的诗全数记住。不消一个时辰,席沐宣便绘了五大张山水,还题了诗词。祁月茹不懂题诗作画这些风雅的东西,不过她也看得出席沐宣画的极好。待画晾干后,他便拿出那把绢绸折扇。月茹此时才发现扇尾悬了个小小的印,印上是什么她也不知,只见席沐宣咬破自己的手指,给那小印吸足血,在五张画上均印了一个。月茹觉得奇妙便问道:“这印上又是什么?”席沐宣婉言道:“这是我的私印,上面是我做画师时的名字,不过若是有人问起,你只说是从别人手里拿到的画作,就不要提我的事了。旁人问你,你也装作大字不识的样子,仅有如此我才能帮到你。”月茹心生怀疑,却不敢多言,只得一一照办。

      祁月茹不是傻子,她知道席沐宣有些秘密,但她并不想过问,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既然他想报恩就让他报去,她也隐隐约约猜到他有几分利用她的意思,如果无伤大雅,倒算不得吃亏。花街的夜总是分外的长,灯火通明,夜夜笙歌,子时之前都不会停止。祁月茹总是在这样的夜里,扑点脂粉,翻出琵琶,坐在那些舞姬身后一曲接一曲的弹到天明。至于席沐宣,她猜他早就睡下了,这样也好,稍微错开些两人都能好好休息。

      子时过后,祁月茹才收拾好回到自己那间小小的茅棚,谁料,平素漆黑的纸窗竟亮起了小小的火烛,祁月茹担心茅屋失火,急急冲了进去。却不想,看到了在烛火边蓬头垢面打着盹的席沐宣。祁月茹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粗鲁的摇醒席沐宣,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在这里点着油灯睡什么?”席沐宣迷迷糊糊看到祁月茹那半边俏脸,含含糊糊道:“我见你一直不回来,又不知去哪里寻你,担心你走夜路怕黑,特地点了油灯让你看到。”

      祁月茹听这一席话,一肚子的火被生生浇灭,不禁软了心肠,柔声道:“我去教坊里弹琴,每日都这么晚。而且我不怕黑,日后你便先在床上歇下吧。”凡是女子总是希望有个男子担心她护着她,祁月茹亦不例外,就算这个男子是个讨饭的,她也无法继续责备他,她只好默默心疼了下油钱。

      席沐宣闻言抽了口凉气,语气冷了几分:“每日都这么晚?花街算不得什么安宁的地方,你不怕被什么人缠上?”

      祁月茹叹了口气:“你也不是不晓得,我是这附近有名的丑女,谁会缠上我?”想起白日里李二的那句“蛛女”又冷笑一声继续说道:“我不缠上他们便是万幸了。”

      席沐宣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到底是何原因他也不得而知,只得愣愣的答道:“我倒是觉得你好看得很。”

      她闻言眸子里闪了闪,暗自高兴,嘴上却不依不饶:“你一个讨饭的倒是会说好话,不过我心里清楚得很,你也就是为了那几个馒头和那碗水才故意讨我开心。”

      席沐宣顿了顿:“我是说的真心话,你比那些勾栏里的女人美得多,所以你要当花魁,我才敢说能帮你。”

      祁月茹撩起鬓发,露出脸上的疤痕,问道:“哪怕我的脸是这个样子?”

      席沐宣定定看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会让你变得很美。”

      祁月茹看到席沐宣信誓旦旦的样子,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欢喜,不禁对他大为改观。时辰不早了,祁月茹有了几分倦意想要躺下休息,一看到席沐宣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屋里仅有一张床,无论如何都是睡不下两个人的。席沐宣知道祁月茹好歹也是个姑娘家,男未婚女未嫁的,二人同枕而眠实在不成体统。他便主动提到:“我在这小案上伏着就好了,月茹姑娘就先休息罢。”祁月茹也是疲惫不堪不想同他推辞便受了他一番好意。席沐宣将灯一熄,夜色朦胧。

      祁月茹忆起白天的情形,心中对那名为席沐宣的男子多在意了几分,她觉得他不是常人,哪里有些不一样她也说不上,只好放弃不再去想。再睁眼时,日光已透过窗纸打在脸上,月茹疲惫地想起身打水洗漱,却不料,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眼前的明媚,将一盆水放到她面前。

      “月茹姑娘,水我已经打好了。”熟悉的声音响起,月茹抬眼一看竟是个容貌端正温润如玉的公子,她一时间愣住了,不知说何是好。毕竟他的容貌与气度均与昨日不同,在这小小的陋室竟显得格格不入。那好看的男子笑道:“月茹姑娘莫非认不出我了?我是席沐宣啊。”月茹不禁瞪大双眼吃惊的合不上嘴巴,半晌才迸出几个字:“席沐宣?那个讨饭的?”男子无奈的笑了笑应声答是。祁月茹更震惊了,细细一看才发觉当真是那讨饭的,他那破旧的粗布白衣,起了毛边的袖口,还有斑驳的血迹,都和昨日一样,只有脸上的灰洗掉之后现出的天人之颜才是她不熟悉的。月茹还未从震惊中缓过来,只好毛手毛脚的端起水盆,快速收拾好自己又简单换了身衣裳。此时席沐宣的肚子又开始不争气的叫,祁月茹白了他一眼却没停下脚步。她一路小跑跑到后厨拿了自己的那份粥又趁人不注意多顺了两个馒头,回到房间她看到席沐宣的眼睛开始闪闪发亮。

      祁月茹看着席沐宣两口吃掉一个馒头的样子,觉得很是奇妙——这样一个男子竟在自己房间吃着馒头...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会沦落至此的人,她不禁羞涩地开口问道:“你...生得这么好看,就算是去做别人的男宠也不至于沦落到这地步,那为何你会...”未等祁月茹问完,席沐宣无奈的回道:“我的事终有一日会讲给你听,现在还不急,等我咽下这口馒头的。”

      祁月茹呆呆的看着他咽下自己的那份馒头,再次开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席沐宣正经道:“你觉得呢?”

      祁月茹想了一瞬:“我看你像个大家少爷,少说也是个读书人,也不知为何就沦落成个讨饭的?”

      席沐宣听这一番话,倒是满意:“我是个画师,照理也算个读书人,本是想进京赶考的。不想半路遇上强盗,盘缠都被抢走了,好在路上遇到个好心人将我送到城里。谁料我在城里游荡了三天都讨不到一口饭吃,于是便沦落至此。”

      祁月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凭你这么一副颜貌寻个豪门做几日男宠,估计连回去的盘缠都赚得到。”

      席沐宣并不怪月茹唐突,只是云清风淡道:“终究是读过几日书的人,书读的多了,脸皮就薄,自然是拉不下来脸面。”

      祁月茹脸色一沉,她知道自己没读过书脸皮也不薄,生得还丑,不禁有些愠怒:“那你为何还来这种风月之地讨饭,就不嫌拉不下来脸面。”

      席沐宣面色一红,期期艾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自己饿晕了。月茹一想倒也是:马上要饿死的人是从来不计较面子的问题的。

      二人再也没有什么谈下去的兴致,于是月茹便让席沐宣在房中休息,自己拿了那五张水墨,抬腿便向外走去。席沐宣见状一把拉住她:“月茹,这些画叫价不到一百两是万万不可脱手的,而且你只消一日卖一张便好。”

      月茹一惊,回嘴道:“一百两?常人若是给一两我都想卖了,一百两怎么会有人买。”

      席沐宣重复了一遍:“定会有人出一百两,若是不到一百两就千万不要卖。”

      月茹将信将疑的放下剩下的四张画作,嘴上一口应承下来。

      刚出门几步,月茹便心生疑虑,她仍是无法相信就是这么一幅画就值上一百两银子,若是如此,银子也太不值钱了。于是她转身走入一家当铺

      “老板,帮我看看这张画值多少银两。”

      一个中年男子,用油腻的手指捻起那张薄宣纸,仔细看了两眼,不消一炷香,他便将这张画纸一撇,画纸顺势飘落在地,他不屑道:“最多五钱。不能再多了。”月茹觉得自己就是被席沐宣摆了一道,估计他是很想看自己出丑吧。她气愤至极,弯下腰想捡起画纸,谁料却抢先一步被人捡起。那是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女子,额间还贴了花钿,柳眉细细,言笑晏晏,美得耀眼。女子轻启朱唇问道:“这画可是你的?”

      祁月茹楞了一瞬,迅速道是,女子饶有兴味的看了几眼,最终含笑道:“这个画有趣的很,我很是喜欢。只要你把它卖给我,价格随你开。”

      祁月茹张口便来:“一百两,一个子不多,一个子不少。”

      女子立即抽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交到月茹的手里,拿着那张画作便转身离去了。月茹有些呆滞,她从未想过会如此顺利,店铺的老板更是震惊不已,连忙问道:“小姑娘你还有没有多余的?”月茹只是厌烦的糊弄了句没有,便匆匆离开了。她从未见过这么多银两,她对席沐宣更加好奇,她一口咬定他绝非凡人。

      她估摸着:看来还需再盘问...

      席沐宣看到祁月茹手中那一百两银票,淡然一笑,而祁月茹更是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席沐宣,你到底是什么人?仅是一张画便足以卖到一百两的人,又怎么会出来讨饭?”

      席沐宣倚在小案上,颇有兴致的看着她:“运气好罢了,我现在说要报恩,你可是信我?”

      祁月茹一愣:“你是存心愚弄我吗?似你这般有能耐的人决计不会落魄,更不会仅为一碗水便许下这么大的诺,你到底想做什么?”祁月茹觉得自己被耍弄了,心中只觉委屈:“耍弄一个丑女,给她一份念想,看她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情心甘情愿的受你摆布难道很有趣吗。”

      席沐宣见到祁月茹泫然欲泣的面庞,心生怜惜,柔声道:“我落魄是真,想帮你也是真;我有能耐是真,得不到机遇也是真。现在我只想报你一饭之恩,这就是我想做的。”

      祁月茹冷声道:“天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落在我头上。”

      席沐宣灿然一笑:“可它就是落在你身上了,我也没办法。”

      不知为何,他这一笑竟打消了自己所有的忧虑。祁月茹面色一红,紧张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做?”席沐宣觉得这女子有几分可爱,不停地怀疑,不停地问,只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心待她。他不由得有些心动——若是能在她身边待得久一点便好了。他抽出折扇,徐徐展开,一个宣字赫然呈现在她面前,悠然道:“当然是先要买东西。”

      绸布庄的伙计有些发懵——一个面容姣好衣衫褴褛的公子哥带了一个花街上出了名的丑女来买东西,这阵仗他倒是头一回见。这衣衫褴褛的公子哥一张口便是要了店里上好的云锦,一红一白两口绸缎。伙计有些紧张,看起来二人都不像是有钱人,于是张口便问:“这位客官可带足了押金?”席沐宣伸手将那一百两银票搁在他面前,淡然道:“足够吗?”伙计一看这阵仗,连声称道足矣,迅速翻出最好的绸缎摆在二人面前。祁月茹从未进过这家绸布庄,因为她晓得自己付不起,自从这男子到来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不再一样了。席沐宣又带着月茹去了几家铺子,一路上银两画得七七八八。回到街上时二人已是换了行装,席沐宣白衣飘飘看起来就像是个公子哥,祁月茹也换了身青衣,剩下那露出来的半张小脸生得极美,狎客们也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回到潮湿的屋内,席沐宣从包裹里抽出一支玉笛,回眸一笑:“今日起,我就可以去你们教坊里当个乐师了。”

      月茹娇笑道:“老鸨怎么舍得你去做乐师。”

      他晓得虽然她嘴上不显露其实心里却高兴得很,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得意。

      “月茹,三个月。我会教给你成为花魁所需要的一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届时,天下最有权势的男子都会为你倾心。”他的眼睛看着她,仿佛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月茹盯着他的眸子,此时,她只愿全心全意的相信,哪怕会万劫不复。

      三个月后,月茹凭栏落座于香芍坊的顶层楼阁,那正是她梦寐以求的事。薄薄的一层窗纸揽住了窗外的喧嚣,淡淡的兰香沁入鼻息,她连头都不必回便知道那定是一袭白衣的席沐宣——她的琴师。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香芍坊的花魁月茹面容姣好,更令人惊艳的是她左颊上总是绘着曼妙的花;有时是春桃灼灼,时而是宜人的栀子,秋日的陶菊,冬雪压寒梅。四时之景都及不上花魁那张柔媚的脸。席沐宣走到那万人垂涎的妙人身边,择了个位子坐了,月茹回眸望去,仍是那张天人之颜,那温润的公子。不同于三个月之前的那身粗布衣,现今他已换上了云锦的缎子,衣袂飘飘多了份纤尘不染的气息,看起来同这华丽的勾栏格格不入。

      席沐宣望着面前那目光流转的女子,心稳稳的跳动着,他知道她生得美,多道疤痕,少道疤痕对他而言都是无所谓的,一开始他就觉得她美。他沉沉的笑道:“今日想画什么样的妆容?你最喜欢的梅?还是木槿?”

      月茹望着他,眼神迷离的摇了摇头,头上的垂饰叮当作响,许久,她才缓缓开口道:“今日倦了,不想接客,你陪陪我好吗。”她知道席沐宣从不会拒绝她,今日也是如此。

      他陪她一起倚在檀木小案上,回道:“好。”两人沉默许久,席沐宣才忍不住道了句:“看起来今日的你并不开心。”

      她转身坐到梳妆台旁,将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发饰一件一件摘下,一边答道:“我曾以为会开心的。”

      “此话怎讲?”

      “你知道我为何想当花魁吗。”女子的声音里含着一股悲戚之意。

      席沐宣垂眸掩住眸中之色,低声道:“难道不是为了得到男人的宠爱吗。”祁月茹闻言,停下了梳妆的手,转头望向席沐宣,席沐宣抬头迎上那对悲伤的眸子,心中不禁一颤。良久,月茹垂下头,露出雪白的颈子,哽咽着道:“我只不过是想报复罢了。”席沐宣早已料想到这情形,因为那伤痕深得很,不可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过亲耳听到时仍是忍不住内心一震。月茹幽幽道:“十岁那年,我被婶婶卖到这里,因为生得好,老鸨特地为我请了好的善才教我琵琶。十五岁那年,我曾以一曲霓裳舞轰动整条花街,那时有个男人来找我花重金请我舞一曲,而他恰好是那花魁的入幕之宾。不久,那男子便对我更加痴迷冷落了花魁,于是那女人恨我冲撞了她的名声怀恨在心。那天她故意摔坏花瓶装作拾掇的样子叫我去帮她,我走过去蹲下,她便拿起碎片划向我的眼睛,好在只是划花了脸...但伤口却怎么都好不了,留下几条黑色的疤痕,见者都说恶心。不久,我被送到草棚,作为一个卑贱的丫头任其使唤,那男子对我一片痴情,以后也不曾见过他来花街。而后这么多年,我等到了你。”

      席沐宣看到她惨白的面容,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只得劝言道:“没错,这么多年后你等到了我。”月茹抬起苍白的面,凄然一笑:“如今你该走了。”席沐宣没有回答,而月茹渐渐清醒,又重复了一遍:“你本不是花街的人,如今你该离开了。”

      席沐宣苦涩的笑了:“我不走。我若走了,你该怎么办?谁来为你画娥眉,谁来为你点绛唇,谁来帮你绾青丝。”

      月茹只觉心暖,当初只是为了劝这个男人放弃才随口胡说了个心愿,至于报复,虽是真的,但那女人早就痴傻了,她也犯不着同她再计较。恨虽然有,现今剩下更多的则是可怜。她虽不知这男子为何一直在自己身边,她想劝他离开,却又不断说服自己留住他。三个月...好短,也好长,他毕竟是要飞黄腾达之人,又怎能被自己的私心留在花街。今日终于狠下心来张口,他却说出这样一番话。她已经得到太多了,所以只能回报给他一颗真心,她是真心爱他的,所以才不能奢求。

      月茹咬咬牙狠心说道:“我的报复成功了,你的恩还完了,旁的就不需要了。而且你在这里,叫我如何同别的男人亲热。”

      席沐宣仍是温润的笑着:“你想激我离开?你实在太不了解我,也太不了解你自己。你心里的那人是谁,你不是很清楚吗?”

      月茹闻言顿了顿答:“我心里一直惦记着那男子。他待我很好。这么多年我依然记得他的面容,他的一言一行,全部都合乎我的心意。就算不是他,也不会是你这个穷画师。”席沐宣苍白的脸色映在她的眸子里,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骗到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骗到他。

      他冷冷的质问:“今日你寻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劝我离开然后撮合你和那男人?”

      她答是,他第一次拂袖而去,没有在她心碎时陪在她身边。

      “明日,我便会离开。看来花街的女人大抵如此。”

      他冷清的声音打碎了她的春宵一梦。

      梦醒了,她觉得自己做了三个月的梦已是知足,三个月之后如何,她不想去管,她觉得他离开这泥沼,心中觉得很是圆满。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她逐字逐句念出他教会她的诗,她觉得此刻竟如秋夜凉如水,明明夏至才刚过,却寒到骨子里。一把罗扇轻覆在倦容上,她吹熄了楼阁里唯一的那盏油灯。楼底人潮流动,渴望一见花魁之美者不在少数,灯一熄,众人便料到那佳人已找到入幕之宾,便四散了。花街前所未有的宁静。

      次日,一觉醒来,月茹便听闻席沐宣的不辞而别,心中不禁多了几分坦然,胭脂也不扑了,发也不绾了,就那么闲散的一躺,任谁叫都不理。老鸨怒气冲冲的上来敲门,她也充耳不闻,女为悦己者容,他都走了,自己如何又有什么所谓。直到华灯初上,老鸨带了龟奴上来踹门,她才懒懒的爬起,开了门闩,一推门便被老鸨一掌打翻在地,口中泛起甜腥。

      老鸨恶狠狠的骂:“贱人快点梳妆,今日可有贵客。”

      月茹抚了抚鬓发,摸了自己的左颊,冷冷道:“你就不怕我这样子怕吓坏了客人?”

      老鸨嘴一咧瞟了她一眼道:“我知道席沐宣教了你,你就别给我耍花招。若是你接不成,我就直接用鞭子说话。”

      月茹细细一想,他教会自己识字、吟诗、作画、抚琴...他会的风雅之事都一个不落的教了自己唯独没教自己如何绘娥眉、如何点绛唇...也许这是他的私心,不过她也高兴得很。于是便张口回道:“他什么都教,唯独没教过我这些。”

      老鸨本来憋了一肚子怒气,现在任月茹随口一撩拨,便熊熊燃起了。招了几个女子对她拳脚相加,这几个女子平日里看不上月茹,现今得了机会便下了狠手。没过一会儿,她便有几分不省人事了。老鸨气在头上却也不想失了生意,于是便道:“那席沐宣也不是什么好人,估计这他们二人有了私情,但又怕挨鞭子便跑了。李二你们几个给我追,追上他,带回来我亲自赏他几下。”月茹一听爬起身来,恳求道:“我与他真的没什么,他家里有事,几日便会回来。”老鸨不信,仍是要李二去追,月茹心急,便脱口而出:“是我的过错,我逼他离开的。”老鸨闻言抬起一脚狠狠踹到她的小腹上,月茹又感到一股腥甜涌起。神智也不甚清醒,恍惚中好似听到了席沐宣愤怒的大喊与哽咽的声音...她觉得自己想他了。

      醒来时,月茹惊觉自己躺在一张朴素的木床上,而不是哪里的草棚。她心中感慨自己福大命大,老鸨还留她一命。正想起身时,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柔和温润带着一丝倦意,一如三月前的清晨。她立即起身,只见席沐宣坐在那里守着一盆打好的水,轻轻笑道:“该洗漱了,花魁。”她只觉得眼眶湿润,不知不觉便是泣不成声:“你为什么回来了?明明我都已经放弃了。”

      席沐宣摸出一条帕子帮她擦拭了眼角,缓缓道:“我要是走了谁来帮你?你真的吓到我了,我赶回来时,你一副半死的样子浑身是血,幸亏找了郎中煎了药。”

      “花街是食人的地方,你不该回来,凭你的能耐何苦将自己锁在这里。”

      席沐宣听这一席话,心中觉得好笑:“我从不曾将自己锁在这里。是你,将我锁在这里的。”

      月茹面颊一红,懦怯道:“我是花街中的女子,不干不净的,你何苦为了我...”

      席沐宣也说不清个所以然,只觉得她好。起初确实只想报恩,于是教她写字认字,吟诗作画,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便觉得自己在她身边是理所应当,她在自己身边也是理所应当。本来想过离开,却又担心她。当她成了花魁才是他噩梦的开始,他不想见其他男子在她身边,却又没有能力为她赎身。受折磨的人从来就只有他一个罢了,她说的没错,花街食人,自己已经被啃至枯骨却不禁仍想留在这里,他已经被花街牢牢锁住了。

      “我们离开吧,偷偷离开这里吧。”他忍不住道出这句心声。

      月茹一僵,她恋他却深知自己没有资格,她念他却自认为不正当,但他对她伸出手,她却情不自禁的握住,情愿再也不放开,因为此时又有什么比他更值得。

      她惊喜得泪涟涟,应声答好。

      七月,花街的女人都忍不住露出自己洁白的身躯,男人也流连忘返。她与他约定今夜离开这花街,永不再回。因为今夜有贵客来访——太子殿下,这是她的殊荣也是她的机会。她决计下迷药晕倒他然后装扮成丑陋的女子骗过护卫同他离开,如此一来,这位大人必定迁怒于香芍坊,老鸨说不定也会身遭不测,他们二人便足以脱身。这是席沐宣的计策,她信他,只要他说的她便招办。华灯再次燃起,夜悄然降临,席沐宣痴迷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面容是他一笔一笔勾画出来的,这是他最美的作品,比任何一张水墨都美,不,是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张画作都美。鬓角的伤痕处绘上了红如血的梅,他收起眉间的笔,开始着手描绘她的唇。她凝视着他专注的神情,心中狂喜,这个男人马上就与自己相守一生了,那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只要,只要过了今晚。

      席沐宣望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暗自惊叹。还有一刻钟,那位大人就要到了,他将握在手心许久的药粉包交到她的手里,再次嘱咐道:“这是蒙汗药,足够他睡上一整日,我这里有颗解药,你将待会儿只要将这药掺入酒中同他一同饮下就好。”言毕,拿出一颗暗红的药丸,月茹拾起它一口吞下。席沐宣安心看她将药吞下,又交待了一番最终才离去。华丽的室内,唯有月茹一人,她偷偷将药粉掺入酒中,又在杯子上涂了一圈酒水才作罢。不过一刻,那位大人便进入她的房间,她俯身作揖叩见太子殿下,缓缓抬头,惊觉他那眉眼间竟是似极了席沐宣。她微微一滞,男子倒是不追究她的迟疑,只是落座主位,命四周的护卫退下。月茹心中惶惶然,却仍是按照席沐宣的话端起一杯杏酒劝太子饮下,太子见月茹自己先饮下一杯,也就不再犹豫。一来二去,已是饮掉了半壶。太子见月茹貌美,便想令其一舞。谁料刚想言语却觉腹中一痛,一口腥甜涌入口中,一口喷在案几上。月茹见状震惊不已,她听闻这是蒙汗药,既是蒙汗药又为何会吐血?只有...她不敢相信,他筹谋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到杀一个人的时机。此时,太子腹中剧痛难忍连忙呼喊护卫,可连一个身影都未见到。惶恐之中他向月茹扑去:“都是你,你这个贱人,你就是他派来杀我的杀手吧!”月茹一惊,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见一个漆黑的身影冲上前,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送入太子体内,登时,他便再也发不出声来。月茹颤抖着抬头望向那黑衣人——正是三月之前来买画的女子,女子娇艳一笑,倾国倾城。她看她的眼里全是可怜与鄙夷,女子转身将匕首伸向月茹却被一个男声阻止:“墨莲等等。”一袭白衣的席沐宣展开他手中的那把折扇,宣字黑得扎眼。席沐宣眼底的笑意令她发寒。“墨莲,先不要管她,看看是太子吗。千万不要杀错人了。”

      女子检查了太子的尸体后,立即禀报:“回禀王爷,身上有胎记,确是太子无疑。”

      席沐宣纵情大笑:“好!太子一死,天下便是本王的囊中之物。”

      女子应声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那这个女人呢?”

      席沐宣冷冷的瞥了月茹一眼,淡然道:“一个女人罢了,反正都饮了毒酒,就算你不动手,也活不了几个时辰。”月茹闻言才终于肯承认自己原来一直被利用,心中愤恨不已,气急之中,胸腔涌起一口鲜血,她忍不住喷出,溅到了席沐宣的衣角,他没有闪躲。她仍想言语,却已毫无力气,鲜血染红了华服,染红了她的脸,她记得自己曾说花街食人,终究成为枯骨的仍是她自己。花街里的女人从来不应当有真心,她承认春宵一梦自己醒的太迟。她一生做了两件最错的事:一是遇上他;二是恋上他。

      那夜,不知哪里来的一把火燃尽了整条花街,以及花街上的女人们。

      三月,新王登基,举国欢庆。当晚,新王饮了不少的酒,有了些许醉意,双眼有些迷离。他端起面前那端庄女人的脸细细端详——美则美矣就是不知少了些什么。他笑笑,柔声道:“皇后可愿本王为你在鬓角上绘枝寒梅?”

      端庄的女人扬起嘴角笑道:“陛下醉了,陛下若是想绘,明日再绘可好?”

      新王眯了眯眸子,眼神又迷离了几分,恍惚道:“还是花街的女人好。那个让我画蛾眉、绾青丝、点绛唇的女子从不会拒绝我。”

      女人笑了,再次提醒:“可她不是死了吗?”

      他垂了眸子,敛住神色,淡然道:“是啊,她死了,还有谁值得让本王为她绘枝寒梅呢”

      一炉沉香在缄默中缓缓燃尽...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2400892/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