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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鸦
大熙朝仁庆十一年,仁庆帝尚武,连年征战西域犬戎、匈奴。正是不世出将星闪耀的时代,耗尽十年终于把西域列国打趴下,打开了前朝时就曾开通过的经商通路。
行商的驼铃在大漠中想起,带去丝绸与茶叶,带回金银与琥珀。骆驼蹄踏过硝烟早已烟消云散的战场,偶尔踏过黄沙下的铠甲,有时候会踢得“蹬蹬”作响。大胡子商贩停下了骆驼,下地查看,蹲下来没翻几层沙子就看到了金属的银光。
再拂去上面覆盖的细沙,大胡子一拔,拔出了个沉沉的头盔。因为干燥以及砂石的磨砺,那头盔不但没生锈,还像是刚打好的新铁一样。大胡子打量了会儿头盔,放到一边,叹着气看着头盔下的完整白骨。有一具完整的枯骨就埋葬在盔甲里,看衣饰是当年战死的大熙兵士。马革裹尸,这位兵士连马革都没有。
不知道这位将士有妻小吗?他的家人知道他死了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大胡子唏嘘着对白骨念叨:“可怜哟,这位将士,身死无人祭。还好你遇上我老刘,老刘这就给您立个坟嘿,好乃地下也有个归宿对吧?”
说着大胡子就花了一个时辰叫来商队的搭档一起给白骨草草地搭了个坟,用竹席裹着下葬,还在上面插了一个摇摇晃晃不太结实的墓碑“无名氏之墓”。
大胡子刘素来认为做生意之人和农夫一样,靠天吃饭,多行善多拜佛才能生意兴隆。
于是小乞丐他爹就这么入土为安了。
正是午夜子时,京城破庙里。小乞丐从梦里惊醒,半身汗。他刚刚梦到了自己的爹是一具白骨,白骨被埋在西域的商路边上。他抱着膝盖迷迷糊糊坐在铺地的草堆上,有些心慌有些心安。
他身边横七竖八地睡着五六个大一些的乞丐,一律都是破烂衣裳,蓬头垢面。小乞丐的兄弟们,自然也都是乞丐,无父无母,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将去何处。
小乞丐就着月光看着兄弟们和地上的那片白霜,心里突然塞满了从所未有的纷繁情绪。他们就像是飘在江上的五六根稻草,无根无依,本该是扎根在地上与其他稻草在一起的,偏偏飘零至此,一个风浪就能将他们打得七荤八素。这个风浪可以是一个地头蛇,一条恶狗,一顿饥荒。
他无名无姓,是遗腹子。她娘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爹的故事,就早早病逝了。自此成无人照管的孤儿,吃着村里的百家饭长大,懂事之后就再没人乐意接济他,于是便出了村子,一路乞讨到了京城。在这儿遇上一个小小的乞丐团伙,勉强混口饭吃。
这个团伙他说不上有多少归属感,因为里面都是没有教养的野孩子,欺负新人和个子小的。小乞丐人瘦,胳膊长腿长,像是四条腿的蜘蛛一样,看着很好欺负,于是便被欺负。比如他昨天就没吃上饭,乞讨来的几文钱全被大哥抢走了,还被吐了一口唾沫。
大哥是这个小丐帮里最大的孩子,有十四岁了,半边脸上都是烫伤的疤,看着很吓人。据说是因为偷吃店家的馒头,被掌柜泼了一碗开水,差点瞎了一只眼。
十四岁!小乞丐十岁,十四岁对他而言简直就是很年长的年纪。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能顺利活到十四岁,活到了可能也和大哥一样破了相或是受了别的伤。想到这里小乞丐心里就很难受,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会和梦里的爹一样么?身死无人祭?
他心里憋得难受,蹑手蹑脚出了破庙的门,想到外面喘喘气。今夜八月十五,浑圆的月亮挂在天上,偶尔被飘云挡住一两下,朦朦胧胧。
小乞丐突发奇想,起了爬上庙顶看月亮的念头。城里有家室有财产的人家,八月十五都是要赏月的。他没家没钱,还可能那一天就莫名其妙孤零零死在了路边,但这不妨碍他赏月。好好地看一回圆月似乎成了小乞丐唯一能与正经人家并肩的事。
他至少还是在这上面能与正经人家一样的,想到这儿,小乞丐就有了信心,伸着长手长脚开始攀着砖头缝和窗户爬屋顶。他素来爬树爬墙都是乞丐里的好手,因为手上腿上有力,身子又轻,而且在这方面似乎有些生来的天赋,无师自通。像这种破庙的屋顶,一堆乞丐里就他能爬上去。
跌跌撞撞折腾了一阵,他终于将一个胳膊肘搭在了屋檐上。手臂一用力,头也探了上来。结果不探也罢,一探就差点跌下去。
屋顶上面早就坐了个人!
一个黑衣人,三十左右,身后一把金色长刀,正坐在屋顶正中央与小乞丐大眼瞪小眼。
一时间小乞丐不知该上该下。下去的话现在方向不对,腿脚没有着力的地方。上来的话又不敢,于是就这么尴尬地停在了中间。
“我坐在这儿看了你一路,爬得还挺快的嘛。”黑衣人对他招招手:“别怕,你上来。”
小乞丐如蒙大赦,松了口气跨上一条腿,一翻身彻底爬了上屋檐。喘了口气,他看着来人。黑衣人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把他朝里面拉了拉远离檐角。随即上下其手,捏捏小乞丐的肩膀与腿脚,检查他的眼睛口鼻。
“你干嘛!”小乞丐想多,没料到那黑衣人力道大得很,纹丝不动。
“嘿!还真是好料子!被我捡上了。”黑衣人一拍小乞丐的肩膀道:“小伙子,我看你根骨还不错,要不跟我做徒儿吧?看你这样子......是乞丐对吧?”
小乞丐点点头。
“做乞丐多苦啊,都没糖吃。来来来,我给你粒糖,叫我声师父就给你。”说着黑衣人变戏法一样地掏出一粒饴糖。
登时小乞丐就移不开眼了,毫不迟疑:“师父!”
“乖!”
于是小乞丐就在中秋之夜被一粒糖给陌生人拐跑了。
这个故事十分有教育意义,说明孩子不能穷养。要是个丫头,兴许就被卖到了青楼里。
小乞丐运气好,黑衣人没把他卖给小倌馆,而是真的带他回了京城外的景山上,是认认真真准备收个徒弟。黑衣人姓崔,是个收费很贵的杀手,江湖人称崔判官。
地下有个崔判官,侍立在阎罗王左右,掌管生死簿,判鬼魂死生刑罚。
地上有个崔判官,杀人杀出了字号,传言判官要人子时死,那人就活不到丑时。据说那一把金刀流觞是江湖出名的长刀,宝刀榜上排名前十。出名不是因为削铁如泥,而是因为持刀的人。
由此可见,小乞丐的祖坟冒了青烟。也可能是因为他爹大漠里的新坟在冒烟。
崔判官住在景山上,景山有个听雨堂--就三间小屋--是他的家。一个老婆一个闺女。对小乞丐来说就是一个师娘一个师妹。师妹小他五岁,圆乎乎十分凶残,见什么都要咬一口尝尝味道。
此刻她正在撕咬一只乌龟的壳。
“这是你师兄小六。”崔判官指着乌龟说:“这龟是我拾来的第六样活物。第八样是你,你就叫小八好了。”师娘叫小二,原因同上。
于是小乞丐八号就有了名字与未来。
不管怎么说,小乞丐给自己寻到一个家,即使这家里充满了各种毒、药与刀剑。他根骨确实好,自此跟着师父练起了杀人术并学会了认字念书。小乞丐在人生的前十年天生地养,没人教导道德伦常,空空白白纯纯粹粹一张白纸,任由崔判官在上面挥毫泼墨。
崔判官对此十分满意,因为小乞丐学得快又不会质疑,完完全全承继了崔判官那一套众生平等的思路:众生平等,这可是佛祖说的真理。因此杀鸡如同切菜,砍人如同杀鸡。再慈悲的和尚也要切菜茹素不是?因此杀手这行当就和卖菜的农夫一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小二师娘是用药的好手,循序渐进渐渐地加大小乞丐饮食中的药量。而几年之后,小乞丐的指甲变得略微发青,并且能够将各种药当糖吃了。就凭这功绩,师娘就不愧于怪医的名号,需知调养出这样一个药人并非易事,一定要多年日日精细把握分寸用量,熟知药性病理,不然一个手滑就能药死徒儿。
小乞丐便每日吃饭、习武、围观师父做生意、抱小满。
日子过得十分惬意又圆满。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小乞丐十七岁那年,小二师娘去世了。难产,一尸两命。
原本欢天喜地的听雨堂顿时从准备喜事到迎来白事。夺了无数人性命却不能忍受自己亲人失去性命的崔判官受不了这刺激,哭了三天三夜,万念俱灰,认为是因为自己杀孽太重,连累了妻儿。遂放下屠刀,抛弃自己那一套众生平等的歪门邪说,入了佛门。改邪归正的同时似乎也有些疯疯癫癫,身子微微哆嗦,眼神闪烁着泛着奇诡的光,说话直喘气。入了佛门,四大皆空,徒儿与闺女自然也就扔到了庙门口,谁爱捡捡回去算是积德了。
白鸦十七了,懂些事理,看得出他师父隐隐地有些不对劲。他当年做乞丐时与疯子抢过地盘,还被咬过一口。此时他就觉得崔判官与那疯子乞丐在某些说不出的方面有些相似,他害怕被师父咬---崔判官如果咬起来,肯定能一口咬断他的脖子---因而也就没怎么劝拦,只留在寺门口默默看着他师父剃度。
小满是个吃货,天生是个鬼灵精。因为娘去世,她跟着爹哭号几天,看天看地看佛门的青树,就是不看不要她的爹。小八以为她会撒泼打滚抱他爹大腿,就和以前求爹带零食上山一样,但是小满什么都没做,难得的安静。
师兄与师妹静静地看着寺院的红漆大门关上。崔判官似乎并不担心他们饿死,思路奇异地让他们自行找人领养。可惜不是每个人都和崔判官一样有捡活物回家的习惯。他们好乃神智还是清醒的,也自知这一点。
十二岁的小满还是个肉鼓鼓的丫头,她与少年白鸦立在佛寺门口,两厢凝望半响,问:“爹出家了,那我们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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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这文前66章是篇没结尾的文,没结尾,只有剩余大纲......之后可能是个人脑洞随笔啥的
因为开文的时候我还是闲人一枚,开了OFFER就来了,还是略忙的那种,目测只能周更,周更也就没意思了。
开文是因为大四狗眼看着小伙伴们有了着落,而自己放弃读研又找不到工作,分分钟家里蹲的节奏 。时也,运也。失落感都是比较出来的,当时自己憋屈缩起来只想面对电脑与那并不存在的世界,所谓逃避现实不外乎如是。那几乎是在下平淡的人生里唯三苦逼的时光,所幸有脑洞相伴。于是理解了为什么文里翻来覆去不过是翻版的灰姑娘,因为有梦有寄托 。逃避现实一般没神马好结果,好在在下人品尚可,终于有了下家,并非因为德才,不过时也,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