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系列(脑洞产物)

　　上古之初，混沌初开，天帝赋予尾狐九命，着其庇佑苍生，以求天下平安祥和，遣鸣蛇守卫江河湖海，求得人间风调雨顺，自此千百年，世间国泰民安。然鸣蛇厌倦为神，渴求自由，擅自离守，使得天下大旱，民不聊生。天帝震怒，废去鸣蛇神威，贬去凡间，永生永世承受生死轮回之苦。
　　数百年来，尾狐常伴鸣蛇左右，对酒当歌，早已情钟鸣蛇，遂恳求天帝，准许自己同鸣蛇一起，生死同命。天帝不允，罚尾狐于聆慎堂领鞭刑四十，皮鞭沾水，所及之处皮肉绽开。刑毕，尾狐不顾鞭伤，长跪于神殿外十天十日，天帝为其情谊所动，准许尾狐下凡。
　　神殿内，天帝剑眉紧锁，“尾狐池若，朕感你痴情，许你下凡，只是这鸣蛇青野已为凡人，先前为神的所有记忆及神力已不复存在，你须得自己去寻到他。至于你能否唤回他的记忆，又能否同他厮守，一切只能听从天命，你可明白？”
　　“池若明白。”
　　“但是，你须切记，朕虽赋予你九条命，在每一次的轮回中，你都会耗损一条性命。如若这轮回中，你命数将尽却寻他不得，亦或是未能保护他，你将会魂飞魄散，永生永世游荡于神界与人间的间隙之中。尾狐池若，你可会后悔？”
　　离仙台上，绝情池边，大风起，衣袂飘。尾狐一身白衣胜雪，身上血痕斑驳。眼眸深处是淡然的平静，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他轻轻道出一句话，便是纵身一跃，任由天界之火燃尽他的衣衫。
　　“我尾狐池若，今生今世无悔情钟鸣蛇青野，惟愿与他长相厮守，枯骨成双，不畏永生永世堕轮回，挫骨扬沙。”

　　天道轮回，风云逆转。

　　他是万花谷的一株木棉，历尽百年而修炼成人。老祖说，若要取得永生，必得在成年之际，吸取人类的精气，否则将事倍功半，元气大损。七月半，他一身红衣，在万花谷的入口捡到了还是婴孩的，奄奄一息的他。本来是要吸取精气的他，在看到那孩子锁骨下的印记的刹那，收回了离他脖子不到一寸的手，眼底渐渐湿润。
　　青野，我终于找到你了。
　　小心的抱起孩子，他做了一个自己都惊讶的决定——我要抚养他。
　　婴孩本就虚弱，而这至阴之地的阴气更是加重了他的伤情。原本需要阳气的他渡了一条命给这孩子。还未完全适应人体的他，体内气流窜动，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眼前瞬间有些模糊。
　　万花谷从未有人类踏足，花妖池若捡回了人类孩子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谷。霎时间，院子外面围满了花妖，叫嚷着要吸干这孩子的精气，虚弱的池若用身体牢牢护住青野，任凭身上被石子和妖气划得伤痕累累。恍惚间，他失去了意识，唯有身体还保持着护着青野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渐渐安静了下去，他挣扎着睁开眼，眼前是老祖责备却又忧伤的眼神。
　　“池若，他只是一个人类的孩子，而你是妖。人妖本就殊途，你又何苦为了他这般难为你自己。何不放手，任他自生自灭。”
　　“哈哈。”惨白的面色，染血的嘴角，池若笑了。“老祖，这个孩子对我而言很重要，我们之间的羁绊远比你想的还要多。”
　　老祖不说话，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在他手心放上一枚丹药。
　　“吃了它，可以助你恢复一些精力。”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青野在万花谷已经待了七个年头。他每日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白天和池若在百花园里嬉戏，学着奇奇怪怪的招数，听着百花呢喃。到了夜晚，两个人往草丛里随性一躺，趴在池若的胸前，玩弄着他如瀑的黑发，闻着他身上木棉的清香。
　　“池若池若，你再给我表演一下。”
　　池若每每这时，总是笑得一脸宠溺，手腕翻转，无数木棉花瓣飞舞。
　　“池若，你是神仙么？”
　　“傻瓜，我是妖啊。”
　　“那我长大也要变得和你一样，成为厉害的妖。”
　　池若刮了刮青野的鼻子，把他搂得更紧一些，眼里却是满满的落寞。
　　“池若，你说，万花谷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好想去看看啊。”
　　“外面的世界太过险恶，你还小，不要总是想着出去，和我待在万花谷里难道不好么？”
　　“好，我最喜欢池若了，青野不出去。”

　　五年过去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青野偷偷溜出谷去了人类的村庄，那本属于他自己的容身之所。再回来，面对的是红了眼睛披头散发的池若，和那落在自己脸上的一巴掌。从小到大，那是池若第一次打了青野，也是青野第一次如此倔强的不低头认错。池若罚他跪在青石板上思过，大雨倾盆，雨丝朦胧中，青野直直的跪着，眼睛里是从未见过的恨意。池若狠下心不去看他，泪水却止不住的落下。
　　整整一夜，屋外的人咬紧牙关，屋内的人辗转反侧。谁都不曾想到的是，第二日，当池若出门的时候，院子里却早已不见了青野，而青野这一走，便是八年。八年里，尽管池若多次出谷去寻找，却再也没有见到他。

　　深秋时节，山下本应稻谷满仓的村庄却毫无收获，瞬间流言四起，不知谁先带头喊了句“定是那山谷里有妖，吸收了阳气，才造成这般局面！”“是啊是啊，大家快去捉妖啊！”“来个人去请参悟法师来除妖啊！”“杀！杀！杀！”喊叫声不绝于耳。
　　十日之后，在村长的带领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举着火把进入了深山之中，于傍晚来到了万花谷门口。饥饿磨去了人们的理智，大人小孩把手中的火把一扔，万花谷一片火海。花妖们无处躲藏，身后是烈火，面前是不受控制的村民和念着驱妖咒的法师。
　　哀叫声，念咒声，怒吼声，万花谷如同一片炼狱。当又一批花妖倒下的时候，火光中冲出一个身影，红衣似血，黑发如瀑，衣袖飞舞间，无数花瓣散开去，在村民和万花谷间形成一道屏障。
　　“无知的人类，万花谷与你们素不往来，为何今日在谷中大开杀戒。”池若眼神似刀，语气冰冷。
　　法师还在喃喃念咒，池若眼神一暗，手腕翻转，花瓣像是飞刀一般直直冲向法师面门，却被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挡住了，齐刷刷的射向身后的大树。
　　“妖就是妖，祸害人间，罪不可恕。”
　　火光照亮了那个人的面孔——
　　“青…青野？”
　　面前那一身白衣，面无表情的，正是青野。
　　“青野，你这些年去了哪里，让我好找。”
　　“妖孽，你我素未谋面，怎能如此这般亲近。”
　　池若愣了一下，眼前这眉头紧锁，眼睛里是冰冷的陌生的人，是青野，他池若绝不会认错，可是他为何会这般…
　　一瞬间的失神给了法师机会，无数的符贴瞬间沾满了自己全身，剧痛像是要把自己撕裂开一般，池若感觉得到自己的精力正逐渐被耗尽，痛苦的捂住胸口，眼神却死死的盯在已是陌生人的青野的身上，满满的哀伤——
　　青野，青野…
　　“师傅，够了。这些妖已然活不长久，我们还是作罢吧。”青野看着池若哀伤的眼神，心里某个地方似是被击中一般。
　　“也罢，他们的精力多半已经耗尽，就让这山火送他们上路吧。”
　　老法师挥手，池若身上的符咒慢慢消失，一行人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火势愈演愈烈，身上的力气已被抽干，池若紧紧握住拳头，青野，这一世，我们终将是错过么。意识逐渐脱离身体，迷蒙中似乎有一双手抱起自己，“老，老祖？”“池若，撑着点。”

　　那日的一搏，耗损了池若大半的修为，尽管有老祖的辅助，但恢复精力也用去了他两条性命。每每想起那日青野看自己时的陌生的眼神，池若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狠狠地刻了无数刀。
　　“我想去找他。”池若这么说着。
　　“池若，成年之际你没有吸取人的阳气，已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如今，你现在这副身子也已经不起再多的波折了。我说过的，你是妖，他是人，人妖殊途，妖本无情。一旦你动了情，必会灰飞烟灭，命数将尽，你可知啊！”
　　“我知道。”
　　“池若…”
　　“老祖，上辈子我没能救他，这辈子老天让我找到了他。我发过誓，纵使是拼上我的性命，也要护他一世无虞，尽管他已不认得我…”池若扯出一丝笑，“老祖，百年来，池若感谢您的照拂，若此次池若未能有命回来，请您一定保重。”

　　池若走的决绝。

　　踏遍万里山河，寻遍千户人家，池若没有想到的是，他和青野的再次见面，居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面前是一片火海的酒楼，二楼的东南角是被步步逼退的青野。原是青野随师父去收妖，不料那妖修为甚高，重伤师父，自己也被逼得束手无策。池若急急使出招数，花瓣打得对方措手不及，而青野也一脚踩空。池若一个飞身上前，紧紧地搂住青野。
　　“青野，跟我走。”
　　“你是…那日那妖？放开我，此妖不除，我绝不走。”
　　“我池若此生，绝不放开。”池若一边护着青野，一边和那妖打斗。
　　“你放开！”青野恨恨的说道，“不然我连你也一起收了。”
　　池若不去理会，只是紧紧的搂着他，挡在青野面前，直到对面一把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温热的血洇湿了池若和青野的衣衫，池若眼前渐渐一片漆黑。
　　“你，为什么不躲。”青野看着手上的鲜血，声音居然有些颤抖。
　　“青野，我，咳咳。你是我抚养大的，虽然不知为何你忘记了我，但是你记住，你的命只属于我。我池若，绝不会让别人碰你分毫。你要收妖，可以，我替你收了它便是，你快些下去，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用尽最后一点法术止住血，池若一把推开青野，转身投入和那妖的战斗中。
　　原先损耗的修为已经让池若的身体不堪重负，可是他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逼近那妖，逐渐远离了站在一旁的青野。
　　看着浴血的池若，闻着身上残留的淡淡的木棉香，青野脑袋一阵剧痛。
　　“池若池若，你是神仙么？”
　　“我也要成为像你一样的厉害的妖！”
　　“这孩子摔下山崖，不省人事，老法师，您看…”
　　“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徒儿，跟随为师一起去斩妖除魔。”
　　“鸣蛇青野，你擅离职守，酿成大祸。从今日起，贬去你的神威，罚你下凡，永世忍受轮回之苦。”
　　池若？池若！
　　“池若！”
　　我怎么会忘记，我为什么会忘记，你是池若啊。
　　池若被青野凄厉的叫喊分散了注意力，青野眼睁睁的看着池若被那妖的剑贯穿。池若脸上似乎又那么一秒的惊讶，可是转瞬他释然了。用尽最后的妖力，紧紧握住那把剑，花瓣飞舞，直到自己和那妖重重的摔倒在地上，灰飞烟灭。
　　池若扯出一抹笑，静静地看着呆立的自己，眼角似乎有泪落下。
　　“青野，这一世，我终于可以保护好你了，你要，好好活着。”
　　这是池若魂飞魄散前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

　　此后，江湖上再也没有青野的踪迹。
　　而那一夜，满城的木棉花齐齐的开了，十里红花，万里飘香，盛放三天三夜，才逐渐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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