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姝媚

作者:宇文解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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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之一 三姝媚

      湖山经醉惯,渍春衫、啼痕酒痕无限。又客长安,叹断襟零袂,涴尘谁浣?紫曲门荒,沿败井、风摇青蔓。对语东邻,犹是曾巢,谢堂双燕。
      春梦人间须断!但怪得当年,梦缘能短。绣屋秦筝,傍海棠偏爱,夜深开宴。舞歇歌沈,花未灭、红颜先变。伫久河桥欲去,斜阳泪满。

      出场人物:

      晴空--蒋晴生
      蒋胜男--蒋月生
      流云--蒋云生
      湖衣--蒋湖衣
      碧落--碧落
      琪琪--琪琪*胡

      雪后的日头,暖,却也远。

      夕阳城,号称“塞外江南”的夕阳城,旖旎旎紫陌红尘地,这里,连一粒尘土,都似乎懂得生活。城市中轴的阳关道,大雪过后并不冷清,没有人是闲的,却又所有人都是闲的。

      宇文小舍筑在忘山,夏凉冬也凉,所以,每年一到初秋,解忧便出山南下,一路寻芳,待来春方返,今年,却偏偏来了这天寒地冻的夕阳城。

      解忧裹了件带风兜的半狐半皮袍子,慢慢走在路上,风兜前沿垂下来,是长长的狐吻,一步一摇,迷离着视线,整个世界明灭不定,天如洗云如裁大雪遍地如梨花,一切一切与自己无关。

      恍惚之间,不知哪儿传来一阵铃声,碎冰般的铃声,解忧忽然轻轻地飞了起来,象朵雪花,曼妙地打个转,然后脸朝下跌下去。

      黑的,冷的,水水的——

      哗地,天亮了——

      “呸呸呸,”解忧坐在地上,忙不迭吐着嘴里的雪,转一转发现舌头还能动,吁出一口凉气。

      一只手伸到面前,看起来好暖,解忧贪婪地握住。

      有人儿俯下身来,发丝被微风一吹,沾上解忧的腮,万般绮惑。

      解忧抽起鼻子闻闻,啊,美女!刷地抬头。

      白锦无纹冷冷香,千里寒清光——是冰花?梅花?还是蟾宫花?

      “你——”伊人生得一双远山眉,略略凝了,是远山间渺渺青色薄雾,“可还好?”

      解忧欣赏够了,心里响亮地打个口哨,便皱起眉,一手把住蛮腰,摆足姿态娇怯怯地出声,“哎呦,好痛~~~”

      “——”那美女听得,忙将另一只玉手绕过来,微微用力,将解忧搀起,“可还能走动?”

      “~~~呜,不知道,”解忧半依在人家身上,暗暗点头,恩,手感真不错,更难得免费~~~

      “二姐!”脆生生的甜妞声。

      解忧自然而然地被吸引,抬头望去,只见一匹红马,一匹白马,前后飞也似地奔来,那红马待到面前,长鸣一声,倏地静止,马上之人翻身落马,打眼见了解忧,便笑了叫道,“哈哈,二姐就是厉害,撞人都撞美女!”

      “云朵儿 ——”先前那美人刚要发威,忽听得背后有人柔声说道,“云朵儿,你又和月牙儿胡闹,”那声音婉约中透着三分的威严,解忧不由得回过头去。

      只见那女子一袭青衫,束着一条白玉镶银腰带,长发半束,只用一根与腰带同式的玉钗闲闲挽了,再无半点装饰,身形颀长,顾盼明静,仿如晴日天空,秀而不媚,清而不寒,正是那白马之主,却不知如何到了她们身后。

      “大姐,”那叫云朵儿的少女吐吐舌头,正当豆蔻年华,又生得暖糯香甜,饶是做鬼脸,也十分可人。

      青衫女扫她一眼,眸中带着点宠溺,却不再说什么,挪眼看着解忧,落落一笑,“姑娘可有受伤?”

      解忧见她气度闲定,不觉收了泼皮形状,敛袖颌首,权作见礼,答道,“有劳挂心,无甚大碍,”说话间却觉一道冷流倏地穿身而过,不禁激灵灵打个寒颤。

      月牙儿若有所觉,忙揽了解忧,凝眉正色道,“大姐,她虽未受伤,但衣裳浸透雪水,似她这般纤弱,如何受得?快快换过方是正理呢。”

      “哇!”云朵儿见状也凑过来,一拉解忧的手,惊呼,“大姐,凉得都不象人手了!”

      “又胡说!”青衫女斥道,便环了纤手,小小地福了一福,“舍妹驭驾不慎,累姑娘受惊,晴生这里赔过不是。敝宅不远,姑娘不如随了我们姐妹,到家中换过衣裳,也免得受寒染恙。”

      “这——”解忧犹豫,初次相识,自己又没被撞个好歹,终究抹不下面皮大马金刀地跟了去。

      “嘿,别客气别客气,”云朵儿一把抓住解忧胳膊,挤挤眼睛,“俺们家的大门对美女是永远敞开的~~~”

      解忧饶是踌躇,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忽地鼻子一痒,“哈啾”打个喷嚏。

      “这般天气,”月牙儿瞥瞥妹妹,警告她别拉着人家不放,“绝不可着了寒气,眼见你单薄如此,更勿要逞强。”

      “说得正是,”晴生也开了口,“青山绿水,相逢为缘,姑娘你太过客套,反而拘束。”

      这番话解忧听来甚合胃口,当下含笑点点头,刚想应承,却是“哈啾”又打个喷嚏。

      “哈哈,就这样还推三推四?”云朵儿大笑,一把扯了解忧,“来,我带你,我的马儿最乖最安全。”

      月牙儿瞪妹妹一眼,想叫她一边凉快去,大姐却先发了话,“云朵儿,交于你二姐照应,你那涎皮赖脸的模样,没的叫人笑话,”看了解忧又柔声说道,“在下蒋晴生,这是我家二妹月生,小妹云生,敢问姑娘名讳?”

      “复姓宇文,名解忧。”

      “啧啧,瞧瞧人家,名字都象个美女的名字,”云朵儿翻身上马,她着一身箭袖黑衣,袖领裙边却是大而火红的花朵,配着红鬃骏马,热烈绚烂,宛若冰天雪地里的一株凤凰树。

      蒋月生,也就是月牙儿,不甘落后,轻轻一跃,人已在马上,回手拉起解忧,自己一抖缰绳,抢先窜了出去。

      云生哪里甘心,立时放了全力,追将上来。晴生见状一笑,也上了坐骑,一路紧跟不提。

      转瞬间,只见白衫黑马,黑裳红骏,青衣白骥,倏忽如浮光闪电先后飞掠,往那碧银交织处奔去,此情此景,依稀如天地间的一个传奇。

      解忧与蒋月生同骑,饶是躲在她背后,仍觉寒风阵阵,湿了的风兜毛边打在脸上,蚊子叮似的痛,曳着月生衣服的手便不由得紧了一紧,蒋月生觉了出来,低声道,“冷么?便到了。”

      解忧心下一暖,刚要答话,却听得马儿一声长嘶,生生停住。

      解忧本就冻得手脚僵硬,又不曾留心,几乎直线落地,连忙抓紧月生袖子,心想这老蒋家竟是开惯跑车的?这要整F1去,姐妹两舒马啊,说开就开说停就停,摔不死你也吓死你~~~

      月生似有所觉,回头歉意一笑,“吓着你了么?我素不带人,今日却疏忽了,真是对不住,”说完轻身下马,又回手接了解忧下来。

      解忧站定抬眼,但见黑漆漆两扇大门敞着,望进去厅堂重重,庭院深深。

      “喂,美女!”云生笑嘻嘻地凑过来,“看我家好吧?不如就从了我吧。”

      “云朵儿你给我滚一边去!”蒋月生终于忍不住发飙,“这种话你也混说?”

      “城东老孟家孟天戈经常这么说,我有什么说不得?”云生眨眨眼睛,表情纯真无辜,“大姐哦?”是人都知道孟天戈是晴生的心头好。

      “大姐!”月生恨得牙痒痒,“你看她那个样子!!”

      “云朵儿,”晴生把马缰交给迎上来的家仆,“这次我也不护着你,着实丢脸。”

      “丢脸~~~”云生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蒋家有你们争脸就够了,总得有个丢脸的,要不别人还活不活~~~解忧你说是不是?”

      “这个~~~”解忧想这是要我得罪人啊,不行不行,“~~~我国语不太好,没听懂。”

      月生听得大快,伸手挽了解忧,施施然迈进门去,云生拉拢未遂,口中犹是嘀嘀咕咕,晴生一笑,扯了她也跟了进去。

      穿过大厅,绕了几绕,来到一小小偏厅,晴生方要扬声召唤,却见一女子从屏风后转出,见了众人福了一福,口中只道,“小姐们回了。”

      解忧定睛看去,那女子着一件天水碧的衫子,鬓边一朵杯口大的雪花,细看原是白玉雕就,眉目清秀如画,肤色透明无瑕,竟不在那白玉雪花之下,

      “恩,”晴生微微颌首,“碧落,大姑姑在么?”

      “姑奶奶去下面庄上了,”碧落嘴上回着晴生,眼睛却向解忧瞟了一瞟,“说是晚晌些便回的。”

      “月牙儿,你带宇文姑娘换过衣裳再出来说话,”晴生拂拂衫上雪粒,又向解忧笑了一笑。

      月生带了解忧从屏风后转出去,顺着回廊,一忽便来到一处绣斋,门上三个小小斗方,上书三字——“紫竹林”,两旁一副篆字小联:“不同凡人醉,孤芳独自欣。”

      “见笑,”月生见解忧打量,脸色微赧,“信手涂抹,胡乱遣情罢了,快请进吧。”

      “孤芳独自欣~~~”解忧心想,行,这妞儿有点儿意思~~~

      甫一进门,便觉浓浓暖意扑面而来,间裹眷眷清香,解忧四下打量,见房间正中生了只大炭炉,烧得正旺,那书桌上美人耸肩瓶里斜插的一枝白梅,暖中怒放,香吐氤氲。

      月生自取了簇新的衣衫,让解忧进内室换过,又看那炉中炭火将尽,便随手夹了几块进去,忽听“哐”的一声,有人撞进门来。

      月生见是云生,也不理她,添完炭拍拍手,方道,“你不在偏厅,跑来做什么?”

      “嘿嘿,”云生往内间探探头,“我给大姐打前锋来了,大姐说到你这说话暖和。”

      解忧换好衣衫正要出来,听见云生的声音便接口道,“真是暖和,”一面走了出来。

      月生拿的是件白色袍子,银灰毛领,偏又大着两三分,解忧整个人陷在里面,露着一张素脸,满头青丝打成一根大辫子,愈发显得黑白分明。

      云生一见,一下子跳到月生背后,“妖怪啊!!!”

      “你胡说什么!”月生怕解忧尴尬,忙用力揪她出来。

      “狐狸精不算妖怪?”云生探出头,冲解忧做个鬼脸。

      解忧哭笑不得,心想我竟然沦落到被未婚少女叫狐狸精???真失败啊真失败~~~

      “狐狸精?”晴生人随声到,“哪里?我也开开眼界。”

      解忧幽默感发作,索性朝蒋家三姝盈盈一礼,柔声说道,“贱妾琪琪*胡,今蒙相救,愿以身相许,却不知许给哪位好。”

      三人听得一愣,旋即齐齐笑了出来,倒把进门的碧落吓了一跳,忙把托盘端到解忧面前,“才温过的,尊客趁热用。”

      解忧低头一看,却是一个小小银盅,盛着碧绿液体。晴生一旁说道,“不知姑娘喝得否,这是家中自制的梅花酿,驱寒最好,倒不甚上头,所以晴生冒昧做主,叫碧落温了上来。”

      解忧正觉胃中丝丝寒意,闻言忙擎了酒盅,一点点喝下去,只觉有一股暖流,渐渐从胃中渗向五脏六腑四肢,说不出的舒展畅通。

      “碧落,给我也温一壶来,”云生看得眼馋。

      “姑奶奶有话,”碧落把脸板得整整的,“叫三小姐您离酒远远的。”

      “我说,我就不是人啦?我也冷啊~~~”云生狡辩,“再说这梅花酿不是酒,是健康饮品。”

      碧落却不理会,只把眼睛瞧着晴生,晴生见状微笑道,“天气潮冷,用些也好,你且去温几壶来,我与二小姐也要喝些。”

      碧落示威地看了云生一眼,这才得令去了。

      “大姐~~~”云生用哀怨的眼神看住晴生,“连碧小落都敢管我,我现在在这家里是一点地位都没有了~~~”

      “就你也懂什么叫地位?”月生嗤之以鼻。

      “大姐你瞧~~~”云生作势抽咽,“呜呜,这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碧落是大姑姑跟前的人,自然听大姑姑的话,”晴生知她无事作怪,“宇文姑娘不要笑话,我这小妹是个人来疯呢。”

      解忧觉得这一家子个个有趣的紧,一龇牙刚要献两颗红心,门毡一掀,碧落回转,托盘里乌银雕花的酒壶酒盅,加一套同色同花温酒器皿。

      “碧落,去吩咐厨房,晚饭就摆在这屋,”晴生看着碧落热酒,淡淡吩咐,“拣些庄上的野味果蔬,大个的芋头玉米蒸得熟烂些,再把地窖里的梨花白开一坛来,”回头对着解忧又是一笑,“我们姐妹都是直性子,不耐烦客气,天气黄昏欲雪,宇文姑娘,你便就回了客栈,也无甚消遣,不如留下一同晚饭。”

      解忧闻言,抬眼从窗内望去,见天边暝色初起,层云渐簇,便含笑道,“只怕太过麻烦三位。”

      “不麻烦不麻烦,”云生穿花拂柳地蹭过来,“我是自愿的自愿的。”

      碧落正给月生斟酒,被云生一碰,手儿一颤,一星梅花酿泼在月生白衣之上,酒香浮动。月生连忙起身,不迭擦拭,抬头白了云生一眼,碧落心下懊恼,也白了云生一眼,索性撂了壶,自顾自掀帘去了。

      “哼~~~”云生干脆拿了满酒之盅,一饮而尽,咂吧咂吧嘴大声说道,“白眼下酒,越喝越有!”

      解忧再也忍将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解忧与蒋家三姝围坐锦榻之上,榻正中又生了只小火炉,炉上银瓯正沸,那一盅盅的梨花白就热吃下,委实酣醇痛快。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月生捻着酒盅,脱口吟道。

      “切,一杯俺还嫌少呢!”云生又给自己满上一杯,“大姐,你那琴搬出来,弹个小曲听听?”

      “云朵儿,”晴生又好气又好笑,“什么小曲,有用古琴弹小曲的吗?”

      “嘿嘿,”云生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了,“反正随便弹弹吗,好歹秀秀俺们家也有文化人儿~~~”

      解忧听得兴起,搭腔道,“晴生姑娘,我不懂音律,不过好奇的很,还请你勉为其难,权作对牛弹琴好了。”

      晴生听得,不好推辞,便回头嘱那碧落,“且去我那屋把古琴取来,叫他们当心些。”

      解忧大乐,忽然想起,便问道,“我这半晌听来,你们姐妹间,可是以小字相称?”

      云生抢先答道,“我们三个的名字,是依着出生的天气时辰取的,大姐生在晴天,故名晴生,小字晴空儿,二姐生在上弦夜,名月生,小字月牙儿,我呢,名云生,小字云朵儿,”云生满面得意,“因为我踏着漫天五彩祥云而来~~~”

      “那是孙悟空!”月生扫她一眼。

      正说话间,碧落带人抬了古琴回来,便在榻前横着摆了。

      晴生将发丝绕到耳后,又将袖子拢了一拢,方坐到琴前,试了试弦。

      忽听得屋外家人呼道,“下雪了!”

      晴生闻言,向碧落点点头,碧落会意,去把那门毡卷了,众人一俱望去,果见雪絮飘飘,摇曳不断。

      晴生不禁微笑,“这雪来得正是时候,倒要换支曲子来弹了,”只见她右手一动,柔起一音,轻挑漫剔,散泛相错,初时明媚,渐而清脆,愈转愈清,其调愈逸,抑扬顿挫,入耳动心。

      解忧凝神听起,只觉曲子耳熟,却又不甚明了,忽然心中一亮,是了,此曲名《梅花落》,原是笛子曲,如今被晴生以古琴奏出,韵律稍变,倒更觉悠柔飘逸。

      屋外飞雪,室内暖春,美酒满觞,佳人鼓琴,解忧想自己竟实现了江湖中大多数男人的梦想,享到了江湖中大多数男人享不到的艳福,真真乐不可支。

      忽觉身旁响动,侧头一看,却见月生飘然出门,立在那雪幕之中,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宝剑。

      便听得琴音一转,忽入高亢,只觉磊磊落落,阔阔苍苍,比那方才调子,洋洋然竟有晴空万里的气象。

      便见院中寒光一闪,剑花初绽,月生人随剑起,剑依曲动,那剑法如行云流水,轻灵中不失沉稳,隐隐然有大家风范。
      解忧正看得出神,不防云生见猎心喜,飞身入庭,宝剑出鞘,迎住月生锋芒,二人你递我迎,你来我往,人如鱼龙,剑若流光,一时间,只见云卷雾涌,容光剑色雪华交相辉映,宛然元夜灯火一树,洒照人间。
      解忧不觉右手一反,手中银筷轻叩玉碗,和着琴韵,朗声吟道:
      “今有佳人名蒋氏,一舞剑气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何寂寞,剑胆琴心两芬芳。”

      倏然,歌落,曲终,剑收,万物俱寂,只余琴韵,雪中犹袅袅不绝。

      忽听得有人笑了一声,饶是笑,内里却透着三分的冷清,听去倒有点月生的风格,却是从那长廊方向传来。

      解忧正在惊讶,又听得一清漫漫的声音,“月牙儿,愈发好了,”说话间,人已到门前。

      晴生三人一见来人,齐齐叫了一声,“大姑姑!”

      解忧听得是蒋家大姑姑,忙凝神看去。

      那女子一张瓜子脸,眉毛淡淡的,衬得眼愈发的深,嘴唇微微抿着那么一点,象是说“我都知道”,纤纤身形,着了一件珠灰衣裳,上面络着淡金米白的芦花,晴生的静似她,月生的冷也似她,却还多着几分难以形容的味道,比如沉稳,又比如淡定。

      “我说连碧落也不见人影,”她看看解忧,唇边带上点笑,“原来是你们姐妹几个招待体几客人呢。”

      “大姑姑,这位是宇文解忧姑娘,今日二妹粗心,连累她跌进雪中,幸好无事,” 逻辑上的问题自然是晴生担纲解释,“宇文,这是我家大姑姑。”

      云生早抛了剑,走过来搭住蒋家大姑姑的肩,“她不是俺们大姑姑,是俺们小姑姑。”

      “甚么大姑姑小姑姑的,”姑姑佯怒,又对宇文道,“我名蒋湖衣,她们的父亲是我长兄。姑娘不必拘礼,随便称呼就好。”

      解忧想我总不能叫蒋姑奶奶吧?便也见了个礼,尊了一声,“蒋家姑姑。”脑中忽然电光一闪,“敢问令兄可是‘江河湖海’的蒋湖山?”

      “姑娘这般年纪,”蒋湖衣有些意外,“竟也知道吗?”

      解忧肃然起敬,“我虽阅历尚浅,‘如水四剑’如何不知,原来适才便是‘湖山剑法’,怪道气势不俗,真是失敬了。”

      算起来也是解忧父辈的事,彼时江湖上四位青年剑客天分极高,均自悟自成一路剑法,精妙各有不同,然皆造诣非凡,分别是江歌,长河,蒋湖山和海澄,合称“江河湖海”,又称“如水四剑”,只是少年易老英雄辈出,近十年来,竟鲜有人提起了。

      “宇文姑娘好见识,”蒋湖衣听得,顿觉亲切了几分,又道,“方才那诗也是有文采有气势得很,又是口角恁地伶俐,这一声蒋家姑姑叫得好不妥帖。”

      解忧被夸得脸红,忙道,“那首本是前人之作,我赏剑舞而意动,一时想起,遂拿来篡改,蒋家姑姑见笑了。”

      “大姑姑吃过了么?”晴生见碧落端了姜茶上来,便问。

      “在下面庄上略尝了点,”蒋湖衣看榻上炉火正好,推开姜茶,“天气阴恻恻的,谁喝这个?与我斟杯梨花白来。”

      云生正斜在榻上取暖,听得忙就手满了一盅,捧给姑姑。

      湖衣一口饮下,心情大快,便笑道,“可了不得,把我的兴致勾上来了,索性也凑个热闹,就与你们一同吃罢。”

      晴生姐妹听得,愈发高兴,碧落又忙看着人热热地笼了围笼,添了只软枕,蒋湖衣这才榻上坐了,看了解忧又道,“宇文姑娘不是本地人呢。”

      “我家住忘山,”解忧微微一笑,“听人说夕阳城是北地苏杭,风致娟然,便跑了来,权且
      散心。”

      湖衣到底年长些,听得散心两字,心中不禁一动,仔细打量宇文,心想这般年轻娇嫩的女孩子,也有心事么?

      月生接了话头娓娓说来,“若论风景,当属春末夏初,这个时节,风急树凋,若单单为了看雪,又不甚地道,委实无趣。不如你明夏再来,同我们姐妹细赏满城烟柳十里芙蓉,方才尽兴。”

      “罢了罢了,”云生吆喝,“这话别人说得,二姐你却说不得。”

      “我却又为何说不得?”

      “人家解忧闲得浑身痒痒?”云生斜着月生,“大老远地巴巴跑这来挨你蹄子?”

      “你——”月生气结,看看解忧脸儿一红,“你别听云朵儿胡说,我那时是心不在焉,平日断不会如此莽撞。”

      “不,”解忧心中过意不去,忙回答,“都怪我神思不属,自己不小心。”

      “嘻,瞧瞧这俩,”云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个是心不在焉,一个是神思不属,真真是失意人遇失意人,新蹄痕间旧蹄痕!”

      满屋闻言大笑,解忧月生二人也随了众人弯弯嘴角,心头却各有一番思量。

      散席已是三更时分,蒋家诸女极力挽留,解忧见时辰已晚,也就歇下,第二日蒋湖衣便叫人把解忧的包裹从客栈取了来,又热闹了几日,方才放她回返,启程前少不得惜惜作别一番,两下约定,翌年五月,再作旧地同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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