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一念桑梓与墨

　　chapter1 似是故人来

　　“亲爱的你看这个怎么样？”是一个女生兴致昂昂的声音。
　　“嗯，还行。”是男生平淡的回答。
　　“那旁边那条呢？”
　　“也还不错。”
　　“看了这么多条了，你这也行那也行，那你到底喜欢哪条嘛！”女孩的声音染上了丝丝怒气。
　　“我想想啊……恩……是家里你亲手织的那条。”
　　许一念的目光伴随着听力被吸引到到声源处，置放围巾围脖的货物架处站着一对大概十七八岁的年轻小情侣，女孩儿齐齐的刘海，微皱着眉头，甚是可爱，手里拿着一条围巾，白色打底，黑色细纹，深棕勾边。简单却显精致。而男孩儿正捏着女孩儿的小脸蛋，脸上满是笑意。
　　听到男孩儿的回答，女孩儿“咯咯”地笑开了。
　　“想不想吃棉花糖？”男孩儿问。
　　“好啊！”女孩儿将手里的围巾挂回了货物架。
　　“走！我们吃棉花糖去。”
　　不一会儿，男孩儿揽着女孩儿笑嘻嘻地离开了。
　　看到这，她不由得勾了勾唇角，十七八岁啊！真是令人羡慕的年纪。
　　踱步走向围巾货物架，抚上那条被女孩儿放下的围巾，柔软的触感，有些凉。曾经似乎有过这么一个少年，他的笑也温软而细腻，却带着一丝凉薄。像极了这条围巾的触感。
　　定了定神，甩甩头，她收回手，笑着摇了摇头。
　　有人说，当你开始总是忍不住回忆往事的时候，预示着你已经进入了初老的阶段。

　　时光还在，初心掩埋。
　　微博上的文字如是说：那个消失在人海的男孩，教会你爱是会流动的风。那些约好一起老的女孩，教会你爱是原地深情的石。那些你爱听的歌，翻唱起来却总要跑调。那些零度风景饮的冰，回想起来变成雪扑进眼睛。爱开玩笑的迷藏，睁眼看就走散了故人。以为痛起来会死掉的伤，时光终于替你一一抚平。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将近十点，屋子里一片漆黑。玄关处，开灯，顿时这个黑暗的空间有了些许光亮。手机的震动声在安静的空间里被有限放大，掏出手机，是小北。
　　刚接起，电话那边便传来一声狼嚎。
　　“我亲爱的念念小盆友。”不等许一念说话，小北狗腿地谄媚着。
　　许一念无奈地抽了抽嘴角：“……忘了吃药？”换鞋，关灯，空间顿时又恢复了一片黑暗。顺着记忆赤脚走向客厅，软软地趴到沙发上。
　　小北笑骂了一阵，才说道：“周末有时间吗？你愿意用你的爱心来帮助一下我这个可怜的人吗？”恩，可怜兮兮的语气。
　　“……说说看。”不祥的预感。
　　“你是好人~我相信你会帮我的。”
　　“你先说。”预感加倍。
　　“我说了？”
　　“……”
　　“我把今年所有的假都请完了！”
　　“怎么了？”许一念急了。
　　“别，别紧张，嘿嘿。”小北干笑了两声：“其实就是……那个……就那什么……好吧，其实就是我家那位回来了。”
　　“Marlon同意？”Marlon是企业的总经理，也就是她们的上司。
　　“呃……可能我长得比较可爱……”
　　好吧，姑娘你这么可爱你家那位知道嘛？(⊙_⊙)
　　“……所以呢？”
　　“所以……”小北弱弱的声音：“我之前接的那份设计已经接近尾声了，总结什么的也都OK了，就只等过几天去合作方公司做一下最后的交接工作，你能不能……”
　　“……”OK，理解了。许一念扶额。
　　“好人。”小北谄媚的声音再次响起。
　　“……德性。”
　　“小念真的这次纯属意外，我家那位说有重要的事情，可就是卖着关子不告诉我，只是说要我最好请个长假，辛苦你啦。”
　　“没事，你安心忙你的。”柔柔的声音让小北瞬间安了心。
　　“小念我好爱你！”
　　“你把文件发过来吧，我明儿个再整理。”抓起一个抱枕抱在了怀里，这还是刚去法国的第一年，人生地不熟，心脆弱地像块玻璃，在每一个歇斯底里的深夜，找不到东西来填满心里莫大的虚无，只能一幅一幅拼图拼的疯狂。后来小北知道了，给她寄来一对非成品的十字绣的抱枕，于是之后每一个闲暇时刻，她就一针一线穿梭在抱枕上，完成之后将其中一个寄回去反赠给了小北。蹭了蹭，唔……再蹭了蹭，好吧，枕芯貌似该换换了。
　　“打电话给你之前已经发过去了，亲爱的注意查收哦！”
　　……
　　蹭抱枕的动作顿了顿，许一念再次无可抑制地抽了抽嘴角：“……挂了。”
　　“好的好的，小念晚安。”

　　室内又恢复了宁静。
　　她近期刚从法国回来，果然是离开太久了，为了适应回来的新生活，着实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小北是她发小，从小一起长大，本名叫莫倾北。两人都学的是平面设计。关于小北这个人，许一念想她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外来生物。
　　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耍赖吗？知道什么叫无下限吗？知道什么叫活泼开朗吗？知道什么叫死皮赖脸吗？知道什么叫给点阳光就灿烂地跟打了鸡血一样吗？您若不知道，没关系，请看莫倾北同学，她将实诚地，贴切地用实际行动向您解答。
　　她和莫倾北可以说是性格完全相反的两人，但是碰到一起却奇迹般的和谐融洽。在去了法国的五年里，两个人也始终保持着联系。
　　友情这种东西，向来很奇怪。
　　比如许一念和莫倾北，又比如许一念和Marlon。
　　许一念认识Marlon是在去了法国的第二年，一场设计展览会上，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很投缘。之后了解到许一念学的是平面设计，Marlon大大方方地告诉她，自己是M.K董事的儿子，那是法国最著名的设计企业，并推荐她去M.K应聘，一再保证自己不会给许一念开后门。思量了一番，许一念决定去应聘，顺利进入了M.K工作，并在短短一个月内，用自己的能力证明了实力，拿下了M.K设计的第一把交椅的位置，速度之快令人乍舌。Marlon按照父亲的安排一年前就将M.K推进到中国的市场，并留在这边，在中国的分公司坐镇，因此许一念回国后就直接进入了M.K的分部。小北在她筹备回国之前，就嚷嚷着再也不要和她分开，于是事先已经跳槽过来了这家企业，两人又自然而然地凑在了一起。

　　刚搁下手机不久，Marlon电话又进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很是温和，略带了些歉意：“Kiran你睡了吗？”
　　“还没。”她猜想能让Marlon这么晚打电话来的，差不多就是小北的事情了。果不其然，只听得Marlon斟酌着说道：“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实在是事出突然，小北闹着要请假，说是因为男朋友回来了有事情要忙，你们中国不是有个词叫……。”Marlon顿了顿，卖弄了一下他的中文造诣：“……胜新婚”
　　“小别胜新婚。”自然地帮他补充。
　　“Brave!就是这个，小别胜新婚！小北说他们很久没见面了，我想想也是，年轻人嘛！”
　　Marlon虽是个中法混血，但从小生活在法国，受着浪漫之都文化的熏陶，近几年才来中国发展。中文虽然已经说得比较流利，但是情绪过激的时候还是改不了习惯忍不住飙出一两句法文。许一念对于这种行为早已见怪不怪。
　　不过很久没见啊……Marlon你可能不知道，他们上星期才见过一次面，而且还天天视频通话，您老人家身为中国设计行业的巨头之一，怎么这么轻易就被糊弄了过去？您的精明怎么突然就离家出走了？
　　还有年轻人……Marlon你很老吗？
　　许一念默默囧了一把，暗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小北来过电话。”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事。Kiran，小北这部分的工作也就剩一个简单的交接了，你身为我们公司的Chief designer，我有一个新的case需要你来搞定。”
　　Marlon突然变严肃的声音让她不禁挑挑眉：“你说。”
　　“你知道我们前几天刚和Gagevy成为了合作伙伴的事情吧？他们昨天刚拍下了南淮那边那块地，将会开发新的项目。Gagevy的老总发话了，说这个项目十分重要，因此需要我们这边的设计师从头开始跟进。”
　　“南淮的那块地被称作treasure，Gagevy如此看重也是自然而然的。……不过Marlon，你这么信任我，就不怕我砸你招牌？”
　　“Kiran，你稳坐我们M.K的首席宝座，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要砸首先也是砸的你自己的招牌，你刚回国还没多久，不是正需要项目来证明你的能力么？这大好机会，你就任它那么溜走，可不像你的风格。”
　　许一念失笑：“恭敬不如从命。”

　　“Gagevy的一些资料我已经发给你了，你大概了解一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没说错吧？”
　　“宾果。”
　　和Marlon又闲聊了几句才切了电话，许一念揉了揉额角，其实Marlon，也许很多方面你足够了解我，但是这一次，你许是弄错了。
　　能不能坐稳第一把交椅，于我而言，不见得有多重要。
　　毕竟，她从来不是一个多么上进的人。
　　她的生活理念再简单不过，做份内的事情，享受现有的生活。

　　疼痛隐隐从大脑左半边的神经传开，揉揉左额角。
　　该死的偏头痛。
　　许一念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在黑暗里摸索着打开客厅的灯，将今晚购来的战利品大致整理了一番，再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开始玩之前未完成的拼图。
　　玩拼图这个爱好，她已经不大记得是什么时候培养起来的，只是当发现自己有了这个爱好的时候，已经停不下来了。她不喜欢看背面的字母提示来拼，而是对照着原图，从正面将一张张小碎片拼合起来。这个过程虽然比较麻烦，需要耗上不少的耐心与精力，但是对于她来说，却算得上是一种享受。在将注意力全然集中在拼图的时候，脑海里是放空的，只有拼图的样本存在。
　　像失忆。
　　又不全然是。

　　那一晚，许一念并没有睡好。
　　大概是回来不久还不够适应，又大概是今晚有些触景生情——她做梦了。
　　反反复复的一个梦，曾随了她近两年的一个梦。

　　她看到一个女人安静地躺在床上，苍白的脸却挂着似是解脱的笑容。那个女人缓缓抬起同样苍白的手，朝许一念招了招，她慌慌张张冲过去，想开口却发现喉咙间像哽了一个血块，生生地阻拦住她即将脱口而出的呐喊，她拼了命地摇头，试图发声，女人只是欣慰地看着她，声音温柔而飘渺：“……念念……念念……我的好孩子……”声音最后渐渐淡开淡开，女人的身影已经在空中消散。
　　她颤抖的手抚上女人的脸颊，于此，悲伤再没有眼泪。
　　画面突然猛地一转——
　　她站在空旷的走道里，隐隐听到杂乱的哭泣声……
　　这是哪里？又是谁在哭泣？
　　她循着声源走进了一件偌大的病房，好多人……好多人围在一张病床前，她愣愣地站在病房门口。突然病床上的老人看到了她，透过拥挤的人群朝她慈祥地笑着，她被吸引着走过去，穿过重重包围的人群，老人慈爱地拉了拉她的手，半晌无言，接着缓缓闭上了眼。
　　她惶恐地想抓住老人的手，却又发现自己不知怎的已经来到了河边。
　　那个霓虹反射形成波光粼粼的水面，那个有着腼腆笑靥的少年，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呼吸温软而细腻。她受宠若惊地僵直了身体，缓缓抬手想拥抱少年。
　　少年却突然一把粗鲁地将她推开，笑靥渐冷，带着一丝讽刺，转身离开。她慌了，努力去追，试图去拉他的衣角。可是不管如何努力，她都追不上。少年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最终隐没在茫茫的夜色里。

　　画面一幕一幕交织错乱。
　　你看。
　　她还是一个人。
　　从头到尾，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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