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队长|盾冬|鲸歌

　　Steve活了很久很久。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是加起来或者更多？他不记得了。他一向对于太过具体的概念没有什么印象，却记得很多散碎的事情。

　　最初他总是长不大，看上去比同龄的其他孩子小了足足一圈儿。你也许觉得一圈并没什么，但是那可是蓝鲸的一圈儿！在他的同伴们都能和小型游轮比肩的时候，他还只能悄悄在小轮船那挂满海草青苔的船底用鳍比着自己的长度划线，然后在水手听到响动后赶紧溜走。
　　在发现他始终长不到正常体格后他的父母决定离开。这并不是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而是所有生物都知道都理解都贯彻的原则，种族延续才是头等大事。他的母亲临走时甩甩尾巴，温柔而努力地在他额头印下一个轻轻沾到皮肤的吻。
　　“再见，孩子，加油长吧。过几年，也许我就能带着你的弟弟回来看你了。”
　　Steve眨眨眼睛，回答道：“我会努力的，妈妈。”

　　大海里的大多数生命都短暂得没有自己的名字，除了特别特殊的，或者块头特别大的。在整个海洋里，Steve也算勉强符合了这两点。至于他的名字，他听他的母亲说，怀着他的时候夫妇俩路过一艘巨大的游轮。
　　“你一定能想象那是怎样一艘漂亮的船。那上面热闹得像是装了一千个港口，人们在风和日丽的白天和灯火辉煌的夜晚碰杯，甲板上人来人往，我从小小的窗口望见厨子在用不可思议的精致手法准备餐点，能听见女士们和男士们在房间里和房间外亲吻，愉悦地谈论着漫长的航行与糟糕天气。”
　　夜以继日的喧嚣中年轻的雌鲸唯独听清并牢记了那句声音像云朵一样的“Steve, I love you”，她想那一定是一个被深爱的名字。
　　母亲离开后Steve很努力却仍然没有长大，有时候想想也没有从谁那里得到深爱。不过现在这就已经很好了，足够好了。

　　Steve还是那么瘦瘦小小，瘦小到同龄的鲸鱼能够轻易地顶起他。比如说Hodge，可以轻而易举地无视他无用的挣扎和逃脱意图，低下头让他轻轻地滚落到海上的这个随便叫什么名字的礁石群上，然后和围绕在自己身旁胡乱闹腾着说话的同伴们一起，低沉地笑着游开沉下去不见了，有时候他们中的一部分会折返，浮上来嘀嘀咕咕地傻乐。
　　Steve先是努力地想把自己挪正，最后喘着气，看着甚至似乎有点认命地侧躺在那里，等巨浪或者潮汐。
　　“你太不安分了，挣扎的时候力气都流走啦，这就是你长不高的原因。”一头漂亮的年轻雌鲸煞有介事地总结道，其他鲸鱼围绕在她身边，纷纷喷出水柱表示同意。
　　但肚皮还吹着海风的Steve坚信不只是这样的，虽然他只能在心里默默不赞同，却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原因。

　　他总是太倔太固执，不同于海里的小家伙们都有种听天由命的快乐。大概是因为Steve好歹也还是头蓝鲸，在不用面对更大动物的大部分时候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而这些孩子在是太小了吧。
　　鱼群冲过来的时候会他们会细声细气地一起用力向他喊：“你——好——吗，Steeeeeeve？”合在一起就是欢快地蹦跳着的满满都是活力的声音，无限希望。Steve顶着满头被其他鲸鱼挂在他脑袋上的海藻——天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这么多海藻又请了谁把它们编起来的，真是瞎折腾——微笑着答：“我很好，你们好吗？”
　　Steve总是认真地听着他们在路上的各种见闻，他自己太瘦太小了，游不出这片海。他喜欢这群孩子们，吃得也少，每次到了不得不进食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地张开嘴，吸进少少的一点儿鱼虾和许多海水，鱼群们总是在下次见到他的时候不满地抱怨：“你要多吃一点，你会长不大的。”
　　这时候的声音就不再整齐了。“你是嫌我们不好吃吗”“长不大的话你妈妈就不会回来看你啦”“就算你不吃我们也总会被别人吃掉的啊”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Steve只好无奈地笑：“好吧，我会多吃一点的。”
　　然而他仍然每次小心翼翼地张开嘴，吸进少少的一点儿鱼虾和许多海水，在下一次鱼群到来的时候听着它们问：“你今天有好好吃东西吗”的时候微笑着回答：“有啊。”

　　他一直很困惑，鱼群来来往往，总是不会是同一拨。但是好像每一只大海里的鱼都知道自己。“当然咯Steve，你那么出名，瘦瘦小小，倔强固执，”还是那头年轻的雌鲸，漫不经心地张嘴顺着水流吞下一只水母，“我敢打包票说所有蓝鲸都知道你，永远长不大的美国小个子，这就等于是这海里的所有生物都知道你了。”雌鲸曾经探寻过很多别的海洋，在她看来，既然她没有找到比蓝鲸还大的活物，那自己这一族当之无愧就能够代表整个海洋。
　　Steve动了动背鳍，没说什么。

　　他有时候会去座头鲸那里听他们唱歌，每次总引来一堆感叹，你好Steve，又见到你了，你还是这么小，还没有我们大呢。
　　他听座头鲸们唱绵绵的情话，唱海底遗迹和古战场，唱抹香鲸和乌贼的厮杀，唱洄游和繁衍，唱相遇与分离。更多时候那些异族的鲸鱼们只是在一堆低沉的和声中哼哼着自己的调子，各怀着别人不知道的心事。
　　Steve听着歌，向往着歌里提到的东西。北大西洋下的古老城市，不夜的帝国和港湾，寒暖流交汇带来雾气和繁盛的渔场，大马哈鱼匆匆来了又去，西格陵兰的美丽白鲸，红色的树林和海潮。
　　然后他看见了一条人鱼，坐在一处暗礁上，安静地听着鲸歌，随着水波轻轻摆动银色的尾巴。
　　用漂亮也许有冒犯之意，总而言之……笨笨的Steve在心里纠结了会儿，悄悄抬起眼睛看对方的棕色短发……嗯……总而言之，他就是那么好看。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人鱼。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