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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云涌(一)
懒起画蛾眉。
坐在雕了大朵盘花牡丹的檀木梳妆镜前,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钗环凌乱的女子如此陌生,可是却又如此熟悉,就像是猛然见到了另一个自己时的感觉。
景仪木然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依旧是自己熟悉的瓜子脸,依旧是自己熟悉的嘴唇,依旧是自己熟悉的微微上挑的眼角,大大的瞳仁中是另一个自己。可是这分明又不是自己。怎么会不是自己呢。她微微一笑。
果然是想多了。
却见镜中女子虽然是轻弯嘴角,眉目间的冽然却仿佛要将鹅蛋形的铜镜划开一条缝。这眼睛,分明不是自己的。这眼睛......分明是长姐的。
这认知让她顿时手足无措。
隐隐听得帐外倚妍的声音传来,仿佛一朵隔着轻纱的茉莉,“丞相交代奴婢不许惊扰了王妃安睡。”
“可是小公子想要看王妃了。”殿外传来可怜楚楚的女声,她不必分辨,便知是哥哥宠爱的吕夫人。
吕夫人本是小户商贾之女,就算是为妾,也算不得是家世尚好。只是身子厉害,才纳没多久便怀了身孕,如此,也算得上是母凭子贵,在相府中难免娇贵了几分。
“本宫早就醒了,进来替本宫更衣罢。”她温声道。自怀胎后,愈加嗜睡,愈加脾气暴躁。倘若被人惊扰了睡眠,便一整天都愁眉苦脸。如今这厮等不及她醒来便来拜访,真真是未曾掂量自己。
她冷哼一声。屋外倚妍已进来。
“王妃,怎得闷闷不乐的?切莫憋在心里,为了孩子好,您也该多笑笑。”倚妍说着,嘴角绽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瞧,就像奴婢这样。”
“你这丫头。”她被倚妍夸张的表情逗乐了,不禁笑斥,“还不来给本宫梳妆,若是哪里不妥,看我不将你配给何探花!”
何探花是今年新晋的探花郎。风姿俊朗,倚妍心仪多时。
“看王妃长不大似的,竟开这个玩笑。”倚妍虚长她两岁。虽说是贴身侍人,但两人从小玩到大,实则情同姐妹。
“切莫害羞。现在还不是害羞的时候呢!”她坏心地再加上一句,换来倚妍连声不依。
着了一袭锦绸长裙,又一件柳色点翠罩衫,如云的发髻上是一支八宝东珠簪。光洁额前悬着一颗小指头大的东珠,愈发衬得面色如桃。
正欲出门,想想摇摇头,又回来,道:“也罢,让她再等等,本宫见着她心里烦闷。”景仪自小脾气便活泼,如今怀胎五月,愈发见不得娇气横生的人物。
又一盏茶,方领着倚妍出门去,来到外厅,只见已是七月的吕氏羸弱地坐在小椅上,一袭桃色长裙愈发衬得脸色如纸。
“王妃娘娘日安。”说着,便要撑着小椅起身行礼,她不耐地摆摆手,道:“吕夫人身怀有孕,也不必向本宫问安了。本宫尚在睡眠,吕夫人便来了,不知是否有什么大事”
言下之意,若是没什么大事,她便得生气了。
“妾身只是想着许久不来看王妃,想来见见王妃和小世子了。”她闻言,顿时脸色一整,谨慎地看着景仪的脸色说了一句话。
“本宫与小世子都安好,七月的身子便也不要乱跑了,好好养着自己。哥哥这几日纳了新人,你也不必烦心,谁没有个喜新厌旧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下,那么自有后福。”多的话也不愿多说,好歹是哥哥的孩子,也不想对这吕氏甩脸子。
两月前刚刚到达鄞都,正欲回宰相府,可手牌给掉了,门房又给换了人,于是只得干立在自己娘家门口。
没曾想正得宠的吕氏路过,轻轻一句,“看这寒酸的马车,想必也不是相府的人。”便吩咐门房来打发。她怒极掀帘,却只见到想着一个背影,于是这梁子便结下了。
“王妃深谋远虑,妾身目光浅薄,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惭愧。”吕氏轻摇头,发髻上的金步摇泠泠作响,一对碧玉耳环安静贴在耳上,愈发衬得肤色白皙。
闻言,景仪轻勾嘴角,想必是知晓了那日马车上的人便是她了,这会儿才急急忙忙来请罪来了。
“那倒也是。”景仪没有表态,依旧冷着一张脸,侧首嘬了一口龙井,正欲再说话,倚妍进门贴耳言:“宫里傅公公来了。”
她心中好奇傅公公今日来作甚,却也没有表露,只是叹口气道:“你走这么远也累了,早早回去休息罢。”
“是,妾身告退。”吕氏心中仍然忐忑,如今丞相有了新人,自己地位已大不如前,若是生下女胎,况且丞相的妹妹对她还心有芥蒂,那她的日子便艰难了。
“让朱颜送送你罢。怀胎之人莫想多了,本宫知晓你的心意。”景仪见吕氏瘦弱的身躯,也心有不忍,才出言让吕氏放心。
吕氏走后,傅公公便进来了,请了个安便赐座了。
“傅公公此来所为何事?皇上有事传召么?”她暗自忐忑,心中已忖度莫非皇帝真的对哥哥有了猜忌之心,才想到从她这儿套口风?自父亲离去后,哥哥便子承父职。原本父亲官拜右相,一手权力在握,对异党多方排挤。异党就算心有不甘,也忌惮父亲的权利。可如今父亲仙逝,以往的尖锐便暴露无遗。
朝野上下对景氏一族的鼎盛渐渐有了微词。而皇帝,莫非心中是偏向了异党一方?如此,那便糟糕了。她得快快想好应对之策。
“回王妃,贵妃娘娘的忌日快了,往年皇上每到此日都忧伤怀念,今年恰好您回来了,太后娘娘想着您是贵妃娘娘的妹妹,便着奴才来请您进宫,也宽慰皇上。”说罢,擦擦眼角泪水,道:“奴才这辈子几十年,从未见过如皇上与贵妃娘娘这般恩爱的夫妻。”
长姐与皇上最是恩爱,未出阁时两人新婚,恩爱非常,而如今三年已过,依旧如此恩爱。容颜易老,时光易逝,长姐与太子的爱情打败了时间。
她最爱的长姐,她们甚至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三年前离开鄞都时,长姐曾与她交代夫妻之事。
“阿鸾,若是去了边陲,那便比不得鄞都。许多事都得改变。在丞相府有母亲为你操心,去了卞城,那最亲密的人便是卞宁王了。若是葵水来了肚腹处依旧疼痛,也莫要强撑,若是在外受了委屈,也莫要冲动。”说罢,清凌凌的眸子里便溢出泪水,轻轻用锦帕拭去方继续说,“总是觉得不舍,可又无可奈何。”
她听了,心里也苦楚。俩人便一同埋头痛哭。
如今想起长姐当初的话,方知长姐用心良苦。长姐生活在帝王之家,她生活在王侯之家。若说不同,又并非不同,若说相同,也不能说完全相同。
唯一令她感到欣慰的是,她与长姐都寻到了自己的良人。
长姐自皇帝还是太子时,便入宫选为了良娣,从此以后便受尽宠爱,一直到长姐难产而死。长姐死后,皇帝又纳新人。景仪自己三年后再回鄞都也曾见到过那些新人,本来心中的气愤瞬间转为了心疼。
那新人没有一个模样相似,却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她们必定在某些方面与长姐相似。有的是嘴唇,有的是眼睛,更有的只有一个背影。
这些相似之处如同一张张残片,生活在皇帝的生活中。无奈红颜已逝,奈何天人永隔,纵是再多寻求,也不过徒劳。
又想起新婚后第一次葵水来潮,肚腹疼痛难忍,子翊如往常便时候起了床。她一个人缩在被褥中,疼的死去活来,却羞于启齿。
正在锦被里暗暗呻吟的时候,突然锦被被掀开,她一脸诧异地见已经衣衫整齐的子翊淡定地脱去外袍,内裳,内衫,然后钻进被褥。
她正纳闷为何事,便感觉强壮的手臂横过她的腰肢,宽大的手掌盖住她疼痛的小腹,便立即知晓他的行为是为什么了。
这厮知晓她肚子疼,便闷不做声地来暖她身子。
一刹那她感觉内心暖暖的,如同被人灌了热热的蜂蜜水。
她转过身去,看着脸颊微红的夫君,轻轻搂住他的脖颈,偏头偎依。
好半天景仪方说:“我真喜欢你。”
景仪立即感觉腰上的大手抖了抖,抬眼看去,子翊原本白皙的脸颊和耳根变得通红。惹得她轻笑出声,伸出手摸摸自己夫君柔顺的发丝。
“王妃?”傅公公打断她的沉思。
她猛地回过神来,道“如此甚好。太后娘娘忧国忧君,实乃后宫典范。”
一行人稍作整理,便进了宫。
景仪坐在平稳的簪花小轿里,不多时便到了长姐生前居住的钟粹宫。
扶着倚妍下了轿,正欲站定等待傅公公通报,傅公公却道,“皇上早在宫中等候,王妃娘娘快去罢。”
自钟粹宫推门而进,一片漆黑,唯有长姐的寝殿散发出微微的光芒。景仪心中微微一疼。皇上与长姐如此恩爱,如今竟只能空对一室冷清,聊挑烛花红。
循着微弱的烛光,景仪推门而入,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酒香,一尺长的小机上是几个小酒盏,一把精美的雕镂了如意云纹的小烛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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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很久才决定用倒叙,于是之前的几万字都白费了!
哭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