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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之女
唐天容看着自己的手。
这是一双很漂亮的手,十指修长,骨肉匀称,指尖细巧圆润,每一个指甲盖都修得干净而整齐。世上最好的琴师,工匠,剑客都有这样一双好手。
只是唐天容不再这三者之中。他手上无茧,这让他看起来不像是个武林人。但很少有人知道这样一双干干净净的手反而更加可怕。
天空里阴沉沉地飘着雨丝,海边的夏季多是阴雨与潮湿,窗外并无芭蕉,却是绿竹漪漪,竹是普通的楠竹,成片长在院里,并无人照料全靠天生天养。
唐天容并不是个有闲情的人,他喜欢这季节,喜欢大片的绿竹,因为这让他想起来蜀中的竹海,让他感到种仿若归家的宁静。
他负手听着雨声,雨水落在竹叶上的声音并不大,那是种春蚕食叶般的轻响,有水珠落进潭里漾起层层涟漪,他眼底却平静无波,教对面的人愈发惶恐起来了。
他总是在笑,所以很少有人能看清那眼里仿若鹰隼一样的残酷眼神,而今将那笑容撤去,那冷酷神色就像河床里的石头一样,清晰而突出。
钱演被那目光扫过,嘴角的笑马上僵了几分。
唐天容从怀里掏出三个瓶子,三个一模一样的白瓷瓶子,瓷质细腻,像是前朝官窑所出,用细绢裹着软木塞了口,连绢上画着的白梨花都分毫不差。
钱老爷看着这三个瓶子,直往外冒汗。
唐天容道“看来你是知道这瓶里是什么。”
钱老爷道“还恕我眼拙,只看出了这瓶子的出处。”
唐天容仿若玩笑般的问道“原来还是我寡闻,竟不知这前朝官窑能卖出黄金千两?”
“三公子”他仍旧陪着笑,那笑就像他第五房小妾昨日给他斟酒时的表情“你也得体谅我们生意人,这卖出去东西用在谁身上也不是我们能管的,柴刀砍死了人,管卖刀的问罪,哪有这理啊。”
唐天容笑了,这是他进这房里第一次笑,他的笑很温和,衬着他的人也很潇洒。
钱老爷哆嗦了一下,他突然明白这个青年想要什么,他的命。
他被称作‘铜钱眼’,家里能敛得万金,自然是见过无数人,这里面有人想要他的家产,有人想要他的女人,有人这两样都要,却很少有人会想要他的命。人们都知道钱老爷不仅喜欢钻钱眼,这钱眼也特喜欢让钱老爷钻,江湖人也要吃喝拉撒,没人会去急着去杀一只还能下蛋的鸡。
就算如此,钱老爷身边的打手也不少,有钱人惜命,钱老爷比一般的有钱人更惜命,因为他的钱不仅属于他。这事自然鲜有人知,就连钱老爷房里那几个千娇百媚的小妾都不知道钱爷当年是得了这人的一笔银两才翻出这后面的金山银山,但他自问这些年吐出来的钱也不少,有句话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赚了这么多钱给那所谓三公子,早就算是还了他恩了。
只是他现在却拿不准这三公子的心思,就像他拿不准自己以前赚来的千两纹银是不是都给这人拿去填海了一样。
唐天容伸手将那瓷瓶往钱同富那推了推“前朝官窑自然不值黄金千两,千两黄金太重,就这院里能值上千金的也不过一样东西。”
钱演看着那三个白瓷瓶,脸色越来越白,眼睛也瞪得越来越大,仿佛每个瓶子里都关着一百只从十八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若不看好,这些鬼就会逃出来,把他扒皮拆股。但是他还是把目光投向了唐天容,这个坐在他面前的人才是最凶最恶的那只鬼!
钱老爷一字一字道“三公子当真不想给我活路了吗。”
唐天容一个字都没有说,他的目光又回到了他手上,这或许是习惯使然,当真是个奇怪的习惯。
钱老爷突然笑了起来,他一把将桌上的瓷瓶都摔了,却在一片清脆的碎瓷声里瞪大了眼。
那瓶里原是空的!
钱演看着空瓶,心里越发冰凉。
那碎瓷过后,这看着空空荡荡的院子里就多了许多身影。这些人统统都穿着黑色劲装,腰上挂着鲨皮剑鞘,而那血气冲天的精钢短剑已经出鞘。
唐天容仿佛没有看见那些人,面对那群拿着剑的蒙面人,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十六个蒙面壮汉,十六把精钢短剑,这十六把剑来势汹汹,路数不尽相同却十分默契地对准了唐天容身上各处要害,以唐天容的眼力,自然看出这十六个人出自十二个不同门派,如此配合,可见钱老板早将这群刺客养得很熟。
这里每一个人的武功都在一流以上,让他们动手的银子想必也不便宜,只是钱老板却不心疼,这是他给自己性命估的价,也是给三公子估价。
唐天容仿佛想到了这一点。
他冷笑一声,那双漂亮的手轻轻一翻,那动作好似在摘取春日里一朵半开的梨花,轻柔温和,唯
恐惊掉了枝头的花。
然而剑客们却纷纷睁大了眼,那一瞬仿佛时间都被延长。
唐天容手中放出了千道毫光,那光色暗淡,一不小心就融在了空气里,让人捉摸不到,但他的眼睛却很亮,在那几乎要被肉眼忽视的微光里,仿佛是夺命的死光。
血色的花凭空开在剑客们的颈子上,随着接连响起的金石之音,那一十六柄利刃竟连唐天容的衣角都没沾到就掉在了地上。
唐天容抽出方细绢将手擦净,他脸上笑容和煦“我早说过这院里能值上千金的东西不过一样,你为何不信?”
钱老板早已软在太师椅上,是那雕花的椅背撑住了他的身子,这位地方富贾才能仰着脖子和唐天容对视。
他挤出个笑来,哆哆嗦嗦想要说句好听的话,这样也好将这事盖过去,只是他抖着嘴唇却只发出了嗬嗬的喘气声。
但是唐天容不在乎,他本来的目标就不是钱老板,一只会下蛋的母鸡也只是只鸡,人要杀他,不过是掐住脖子来一刀而已。
他今日的重点,始终在千金上。
千金,是钱演三瓶秘药换来的黄金,只是这黄金最后却变成了个人。
一个姑娘。
她才是‘千金’。
这个名字确实不够出名,但是这位‘千金’背后还藏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许多江湖人看不起女人,一个女人的力量能有多大?但他们真的是这样想吗?世上有厉害的男人,自然也有厉害的女人,有些人不承认无非是嘴硬,唐天容自然知晓那位夫人的厉害,而且他自认不会再犯这种错。
他温和地对钱演说“既然我们谈不拢,老板不如将府上‘千金’请出来一叙。”
钱老板好容易缓了点气来,被他这句话又吓成了只焉鸡。
半个时辰后,日落无光,一辆马车从巷子深处慢慢驶出,赶车的车夫手里握着鞭子,却将鞭梢紧
紧捏在手里,安静处,连马蹄上都裹了厚布。
唐天容坐在车里,整个车厢铺满了华美的毛皮毯子,还有金丝绣花的软垫靠枕,他却直着腰,坐得端端正正。
若接着微弱天光,可以看见他的手里握着柄奇异的小刀,刀锋开了一面,却是弯弯折起,这样的刀自然要不了人命,即使被握在一只致命的手里。
这是一把刻刀,能断木,却断不了人命。
唐天容在手上的木板上刻上最后一段花,这雕花的木匣上枝蔓缠绕,仿佛只是件新巧的摆件。
唐天容用手指沿着弯曲花藤慢慢拂掉木屑。
“楚留香”,他低声念着这名,很少有人不知到这名字背后的传奇,一个人,能在江湖中至今未尝一败,那他不是武林神话,就是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
楚留香是武林神话,但他却不是武林中的最高峰,并没有绝对的力也能立于不败,这样的人,通常有一把好运气。
楚留香的运气似乎不好,因为他总是有数不清的敌人,但他的命似乎又很好,因为想杀他的人通常都死在了他手里。
这大约只能用神奇两字形容。
唐天容想,他曾经也见过一个这样的人。
那个人叫陆小凤。
至少他曾经见过所有跟陆小凤做对的人都埋进了土里,只是不知道这楚香帅的命是不是跟那个四条眉毛的小凤凰一样硬。
若真一样硬,只怕他又是要好好计划一番,毕竟他现在似乎将自己摆在与曾经那死对头相似的位置。
一段木刺扎进指尖,唐天容扔开刻刀,低低地笑出声。
楚留香……
数日后,繁花木雕已被打磨光滑,与其他几件一道被摆在一张矮几上。
一双手抚过花雕。
鸿雁未曾到,江湖秋水已然在暗中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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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风写的好累,我要吐槽,没有吐槽就没有生活。
对了,我基友问我,为毛瓶子里没放东西。
因为丧心病狂的小唐觉得太浪费了,每一个技术宅都爱惜自己做的东西嘛。
还有作者很喜欢的摔杯为号,你们以后可能还要见几次别说我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