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小记

　　晌午偶得一梦。
　　青山之上，是神医宿处。
　　我在梦中梦醒，见到一个约莫二八年华的少女，双眼明澈，笑嘻嘻地执我的手，叫我起身。
　　“师傅出门，”她眯起眼，“走，陪我采药去！”五官鲜活灵动，说不出的秀美。
　　我坐起身，觉得鼻端萦绕着似有似无的竹香药香，还有一股寒意，幽幽沁骨。
　　“下雨啦。”我懒着，不愿动。
　　“恩。”
　　知道违拗不得，我无奈起身，披着件灰扑扑的长襦，和她闲闲踱到门外的回廊上。
　　“看着雨多美，”她伸手，“这儿雨好，景好，我真欢喜。”
　　“不如长住，反正不知你师傅又何时回来，”我嘴里这样应道，仰望着雨，只觉得寒意，美体会不出。她擎着她师傅的那把竹节伞，深墨山水色在她玉白的手间转着，连着伞、人都卷挟着江南的水汽，我在一边淡淡地看着，觉得塞北的姑娘是永不可得这样的韵致的，没来由的代她们生出几股歆羡，但又觉得她们比她多出点生气。
　　“还不走吗？”她歪头看我。
　　“......\"
　　\"不去么......”她双眼定定望着凄迷山色，茶色瞳孔里波澜不起，突然起身，用力蹦了几下，木质回廊被她跺得“咣咣”直响。
　　“可惜，这机会再难得了。”
　　她转身，轻灵如风。

　　我一怔，不解其意，默然随她走出屋子，回头望去，只是一间十分简朴的竹舍，竹子是清冷的绿色，山顶景色也是如此凄冷，我蓦然觉得天地间竟没有一处温暖之地可以依靠，赶紧扭头看向少女。

　　她一袭白袍，袖口挽上去，露出段藕似的小臂，，手中拎了个藤筐，鸦黑的头发蜿蜒而下，垂在腰间那抹天水青碧的带子间。笑容清媚，就那么俏生生地立在那儿，像是诱我走过去。

　　“去吧——”她再问。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一时间风起，更搅了四周一片浑浊不堪，后退了两步，混乱间心里的一个念头升起：连她也是冷的。

　　的确有一瞬间，我想与她同去。与她，不是别人；同去那里，不是别处。但是终究没有。
　　见她的身影向我走远，苍茫天地间的白色仿若一抹游魂，一步一步向断崖走去。

　　我心中一时惊动。

　　恍然间，前尘旧事都涌上心头，恍然间 ，我记起她或许深爱我，记载恍然间，前尘三百六十个刹那九百生灭均被忆起，那些相恋，那些淡漠，那些遗忘，那些舍弃......

　　她是谁？

　　恍然间，凄迷风雨间她回首向我，容色清媚，一如往昔，软唇一张一合，声音支离破碎：
　　“此去——”
　　狂风忽起，已迷得我睁不开眼睛，只能凝神细听：
　　“——无回——”

　　无回——无回，无悔——
　　我张口欲喊她的名，但却发现早已忘记。四周顿时光影变幻，景象开始崩塌，半梦半醒之际，我飘飘摇摇，听到她嗓音此刻说不出的醇美，只是反复说着：
　　“此去，无回。”

　　我猛然惊醒，发现了无睡意。心中惊悸莫名，回忆方才少女音容笑貌，竟宛然如生。
　　若她当真是我的什么人，遗梦与我，那就可恨我如此痴顽愚钝，拂了她的一片心意，
　　若她所托非人，不知是谁又承当起这份深意？

　　如今，念及那个凄冷萧瑟的梦境。反复回味，五味杂陈。唯时情时景礽荡涤回圜于心中，一时无话，终不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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