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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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溪第一次学会撒谎，是在这间生活了十几年的店铺小阁楼 。
　　“藏好了。。。”眼睛剽着斜边的柜子他瞪大眼睛站在父亲的面前。
　　“哦，在柜子里。”父亲头也不抬 ，左手翻着报纸，右手指了指柜子。
　　“。。。我重新藏。。。好了你再猜。。。。”
　　放下报纸，父亲看着阿溪：“你可以说不对，让我继续猜的。”
　　不知道多年以后的父亲还记不记得这一幕，又或许，根本不记得。
　　又或者，是旁人教会了儿子这恶习，他也许又会好过一点了吧。。
　　阿溪的爷爷奶奶是当地一所高中的老师，有四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在□□时期受迫害跳井自杀了，那年阿溪的爸爸才十一岁，连悲伤是怎样一种情绪都还没有理解，就成了有娘生，没娘养的可怜孩子。跟着大姐姐一家过，到十五岁进厂有了属于自己的工资。三十岁才娶了阿溪妈妈，生下这么个儿子，取名沈溪，寓意希望阿溪如溪水般孜孜不倦，却又细水长流。阿溪爸爸这才算真正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属于自己的亲人，然后与阿溪妈妈商量着开了一家糖烟酒店。他想把所有的爱都给他们，却不知他给予的方式，是不是阿溪想要的。。。
　　小时候的阿溪像足了动物园里的猴子，喜欢爬到隔壁店铺的屋顶偷偷瞧人家晚饭吃什么。喜欢在这条看着他长大的街边每一个零食摊。每天疯跑在街边巷尾，领着一群小P孩，以欺负比他们弱的小朋友为乐 ，当然为此，也挨了不少板子。
　　但其实，阿溪却没有穿一条裤衩长大的朋友。因为他们家没有房子，至今仍住在他家糖烟酒店的小阁楼里，跟爸妈隔着一条帘子，就是他童年的全部私人世界。所以，他是自卑的，别的小朋友邀请他去家里玩，他也不去，小小年纪的他就知道，请客是要有来有回的。却不知道多年以后，这一段时光，却是他人生中最怀念的一段时光，因为那时候的他才明白家真的不等于房子。。。。
　　阿溪继承了父母五官的亮点，凤眼，大、双、还有那可以当刷子的睫毛，虽然还未长开，却已经可以看见未来秒杀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的杀手雏形了。只是这小身板，背后看看还以为哪家的小姑娘。

　　家里的糖烟酒店已经发展成为了杂货铺，还顺带做起了酒店餐具的小生意，条件慢慢好起来，不过依然没有房子，所以小家伙依然没有属于自己的房间。爸爸把小家伙的户口暂挪到外婆外公户口下，这才解决了读初中的问题。
　　整整一个小学毕业的夏天，别的孩子都在泥里打滚，阿溪却在他的小阁楼里忧伤的练着他的毛笔字。虽然爷爷奶奶死的早，但是父亲依然坚持认为自己家是书香门第，字如其人，字要从娃娃抓起。那时候流行兴趣班，从古筝到二胡，从钢琴到扬琴，人人家的孩子拿出来那都是有个把特长的。阿溪的特长就是书法。也奇怪，这么个皮孩子，只有在写字的时候才安安静静，加上秀秀气气的长相，还真有点古时候穷秀才的范儿。
　　这一年是2003年，阿溪满打满算14虚岁。这个还带着红领巾连懵懂都算不上的小P孩走进了初中。

　　秋老虎是真厉害的，沈溪想着早上破开泡在井水盆里的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今天是初中报道的第一天，他早早爬起来把自己收拾的人模狗样了往学校去。其实学校就在他家店不远，这么早出来是不想被人看到。话说他小学时候可没少在这初中撒泼，老师也认得几个的，经常去他家店铺跟他老爸下棋。千万别撞在这帮孙子手上，沈溪心里求着菩萨保佑。
　　“你叫什么，今天是来报道的不”一个戴着眼镜的胖子一手抓着一个鸡蛋饼，把他那张满是油腻的脸凑在了还在求着菩萨的沈溪面前。
　　“。。。。。。”
　　“我叫梅棋，嘎嘎你几班的我四班要不要来个鸡蛋饼”
　　“。。。。。。”
　　“你暑假作业做完了没听说要交的啊 啊啊 啊啊 我暑假作业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沈溪溪水的溪，也是四班”沈溪觉得无力吐槽了。
　　小胖子蹲在他脚边，开始边啃鸡蛋饼边唾沫横飞。。。
　　“我觉得你面善。。。我爸说刚开学要多认识新朋友，要找那种面善不欺负人的”
　　“。。。。。。”
　　“你小学在哪里读的？我是一小的，同年级的都认识我。。你家住哪。。。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下学。。。”
　　“就这街上。。”胖子并不讨厌，虽然味道有点重。两人一人说，一人应等待着校门的开启。
　　越来越多的学生聚集在校门外，大多数都是有家长陪伴的。
　　沈溪没让妈妈跟来，他觉得这是非常羞耻的行为，“想当年，小学第一天入学还是我自己去报道的，有啥啊”他是这么跟妈妈说的。
　　“你一个人来报道吗”沈溪问胖子。
　　“恩，我爸妈都在外地上班，奶奶带弟弟呢。你不是也一个人吗？”胖子的鸡蛋饼快消灭完了，嘴里鼓鼓囊囊。
　　“我不爱他们跟着。”沈溪不知道哪里摸来了跟树枝，就着地上的灰尘写字，这是他的老毛病，坐哪手都喜欢写写，停不下来。
　　“老子不是这个齐，是棋子的棋。”胖子看着沈溪在地上写的字悲愤起来。“我俩以后是要当哥们儿的 ，你第一天就把我名字写错”
　　“。。。。。。那你以后喊我阿溪”该卖乖的时候就要卖乖，虽然家里生意不大，那也是对着三教九流格式人等长大的 ，眼力劲儿那必须得有的。
　　校门终于缓缓打开，学生们也三五成群的往里走。到了班里，阿溪想选个角落边的桌子先坐下，这还没准备挪动呢，就直接被胖子拽到了教室中间那一撮人边上坐下。
　　“哎死孙子，你跟劳资一个班啊，这我兄弟沈溪，以后一起玩了啊”胖子果然是人来疯，连什么是矜持都不懂，沈溪悲愤着想“溪水的溪”说完还不忘来个灿烂的笑容，那明媚劲儿，感情比风中的杨柳还欲拒还迎。
　　孙磊凯看懵了。。。这到底是假小子还是真爷们儿“我叫孙磊凯，说吧，哥们儿，你是何方来的妖孽。。。。”
　　“你才妖孽，你全家都是妖孽”胖子明明是四只眼睛，却好像有两张嘴。这就开始护短了，恩，亲娘都是这样炼成的。
　　“都先坐好了啊安静，安静。”江明渊走进教室，他是四班的班主任，教语文。教龄才三年不到 ，这是头一回带班。说实话自己也是忐忑的，但是鸭子已经在架子上了，没办法。
　　看着底下这一群死孩子，江明渊心里还是各种澎湃的，这就是我要带的祖国的花朵了。就算不能让他们成为霸王花，那也必须是茁壮成长的。
　　在黑板上写下江明渊三个字，他回头扫了一眼底下正襟危坐的怂孩子们“这是我的名字，以后的三年不出意外，我将一直在你们身边。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今天是我们相处的第一天，大家都做一个自我介绍，有特长的也可以来段尽兴表演。就从第一桌开始吧，到讲台上来，在座位上站着别人只能看你后脑勺”。
　　“我叫姚超，很高兴能和大家成为同学，希望以后能共同进步”
　　“。。。。。。”怂孩子们一个接一个的往上走，有磕磕巴巴的，有涨红了脸的。
　　“我叫王娟，特长是古筝，我还喜欢画画，以后希望江老师多勉励，我会好好学习，不辜负爸爸妈妈老师的期望”小姑娘不卑不亢的讲完走回自己的位置，江老师心里舒服的直哼哼“孺子可教，孺子可教，班长有着落了”。
　　沈溪的小心脏直蹦跶，小脸紧崩崩的，又想赶紧想个跟大家不一样的自我介绍，又想着老老实实不引人注意可以做个蔫坏的。
　　“我叫梅棋，梅花的梅，棋子的棋，我爸妈都在外地工作，跟爷爷奶奶一起过，我的理想是开一家连锁的零食小吃超市，里面什么吃的都有，这样我吃零食既不用花钱还能赚钱”。
　　“。。。。。。”
　　有老师在不敢大笑憋着笑的，有的实在忍不住笑出来的。江老师揉了揉太阳穴，这都哪儿蹦出来的死孩子啊。。。
　　悄悄的深吸一口气，沈溪尽量让步子显得正经，可还是偏偏走出了一股子潇洒劲，隔壁桌的小姑娘眼睛直愣愣的盯着眨都没眨。
　　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劲道的俩字“沈溪”，“我叫沈溪，恩。。。没了”。不管心里打了多少草稿，讲台上一站，全都嗝屁。怂孩子低着头回到自己的座位，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乐意。胖子胳膊碰了碰他，意思多大的事儿啊~沈溪看了眼他，那小眼神叫一个幽怨。“一会儿哥请你吃冰棍”胖子悄悄的说。
　　江老师看着黑板上还没擦掉的字，再看了看那个秀气的小男孩。“哼哼，以后黑板报也有着落了”嘴角明显上扬。
　　四十多个孩子都介绍完了自己。江老师交代了一些明天开始军训需要准备的东西，然后布置了下午大扫除的事宜，就让大家自己熟悉熟悉等待中午放学的铃声。离开教室往办公室走，他手里拿着个小本子，有重点印象的孩子的名字都圈了出来，边上标注着可以担任什么班干部的职位。
　　中午放学的铃声终于到来，死孩子们经过一上午的认识也都熟络了起来，有不回家吃饭的约着一起吃饭的，有同路回家的一起去取车的。
　　沈溪又纠结了起来，他不想让同学知道他家是开杂货铺的，更不想让他们知道他到现在还住在阁楼上，他怕他们瞧不起他。。。其实经过老爸十多年的奋斗，除了房子，其他生活条件都跟小伙伴们一样，甚至吃的更好，穿的更好。但是他依然不满足，他想有房子，有有一个自己的房间。。。
　　“阿溪，回家吃不。。先跟哥去买冰棍”胖子拽着沈溪就往小卖部走。
　　“下午大扫除完再买了吃 ，我要去厕所。一会直接回家了”沈溪推搡着胖子往厕所走。
　　“哦，那我不等你了 88”胖子不以为意，风风火火的往小卖部跑。
　　沈溪溜达了一大圈，看学生走的差不多了，这才往家跑。
　　“妈，我回来了”
　　“哦，报完名了？你爸去送货了，给你钱，你去买个快餐吃，今天忙，没来得及烧饭呢”阿溪妈妈说着从抽屉里拿了十块钱给阿溪“别乱吃东西”
　　“知道了，烦死了”阿溪一脸的不耐烦，拿了钱往外走，还眼观八路别碰着什么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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