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之歌+酒）血与永生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也不记得这是哪个时代，我只是一直不停地走着，等待一个和我一样的“怪物”，我会央求他吃掉我。为此，我愿奉献我得到的所有智慧。

　　我曾遇见过恶魔。

　　16岁，在被软禁一年后，我逃了出来。我找到了父亲忠心耿耿的属下约翰先生，连累他与我一同步上逃亡之路。我曾想过回去救我那可怜的母亲，不断在城内徘徊，可是却差点被堂叔的人发现。几次堪堪脱险，直到听到母亲自杀的消息方才作罢。这仇，我一定要报，待我手握力量之时，我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19岁，约翰为了保护我，被穷追不舍的杀手枪杀。于是我再无可亲近之人，只身离开了这片土地。我藏在港口的木箱里，躲过杀手的搜寻，被水手带上了船。希望在海上，我是安全的。

　　船上很颠簸，听到轻微的海浪声，算了算时间，我确信是已经离了岸。悄悄掀开头顶的盖子，冷不防门口进来了一个人。再躲已经来不及了，我愣在了那儿。那人看见我，也愣了一下，我两的视线对上了。两秒后，他朝我笑：“嘿，一个女孩儿？你在这里干什么，捉迷藏吗？”

　　“……”我不敢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是一个人上来的吗？”他接着问。我点点头，从箱子里走出来，一只手背在后面，紧紧握着一把小刀。那人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小动作，他自说自话地接近我，却又在离我一米处停住了：“你叫什么名字，有趣的小姑娘。”

　　“……阿，阿莱娜。”明明不想说的，可是却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现在想来，这个人的面容我已经记不清了，甚至连性别也模糊了。

　　“阿莱娜吗，我记住了。”

　　我呆呆地看着他说完这句话，毫无防备地由着他靠近，手一软，小刀掉在了地上。他摸着我的脑袋，看着我说：“你不该来这条船上的，阿莱娜。不过我现在不想吃掉你，和那些愚蠢的炼金术师们一起吧，喝下我赠与你的‘药’，实现你复仇的愿望吧。”

　　我记得，他的眼睛，是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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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那个人所说，这艘船上都是些炼金术师。尽管我试图躲避与他们的碰面，藏在阴影里，却还是被发现了。

　　“嘿，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他问我的时候，一直保持着温柔的微笑，我不自觉就卸下心防。

　　不能说明真相，我只好嚅嗫着说：“我上错船了……”

　　“你上错船？”他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还笑出了声，“好吧，小姑娘。我叫埃玛，你呢？”

　　“莱拉。”

　　“莱拉，”他伸出手把我从阴影里拉出来，“我们去餐厅坐一会儿，好吗？看你面黄肌瘦的，这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吧。你多大了？”

　　“我……19岁了。”

　　“哦，你看起来可不像19岁的姑娘。你是东方人？”

　　“我有东方血统。”虽然我是黑发黑眼，但是我的五官更像父亲。

　　“你是混血？”这个年代，混血确实是很稀奇的事情。

　　“我的母亲是东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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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船上的日子，我跟在埃玛的身边，除了睡觉几乎寸步不离。我很害怕。那个叫修伊的让我觉得很危险；还有麦萨这个男人，看似稳重可实际却也是个危险分子；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塞拉德，我能从他的眼神里看见阴狠。

　　这一群炼金术师总在讨论“万能药”这个东西，在海上漂泊数日，几乎每天都能听见他们提起。埃玛说这种药能治愈世间所有疾病，甚至长生不死。我想起那双红色的眼睛，想起那人说的话：

　　“阿莱娜……喝下我赠与你的‘药’，实现你复仇的愿望吧。”

　　我提起水壶给埃玛倒了一杯水：“埃玛，那种药，我能喝吗？”

　　夜晚，船停在海上，在波浪的作用下晃动着。海面上漫起浓雾，朝着船围拢过来，配合着海浪声，带起了异样的气氛。甲板上，昏黄的灯光并不能起到照明的作用；船舱内，炼金术师们正争吵着。

　　“那可是恶魔的药啊，你们真的要认同麦萨吗？”有人质疑着。

　　“但是……”

　　吵闹中，我看着埃玛很无所谓地站起来，旁若无人地笑。埃玛先生，真是个单纯温柔的人啊。我坐在他身旁，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红色的眼睛，那人真是恶魔吗？如此，我将实现复仇的愿望。

　　麦萨真的召唤出了恶魔。我听着恶魔的声音，觉察到这正是登船那天我遇见的那个人的声音。我饮下恶魔赠与的礼物，告诉自己，不杀死我的仇人，誓不罢休。

　　又一个海上的夜晚，大雨滂沱，雨冷冰冰地打在甲板上，水迹在灯的照射下泛着光。因为船上的人接二连三地消失，为了安全，埃玛让我24小时都与他呆在一起。

　　“莱拉，不要一个人在走廊上跑哦，上厕所也要先告诉我。”埃玛还是一副乐天的样子，在这么一个危险的夜晚让我有些心安。所以，当埃玛掉下船的时候，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朝塞拉德冲了过去。

　　“莱拉，”当我趴在醒过来的埃玛身上哭泣的时候，他说，“微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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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孤身一人很久了，久到我记不清经过了多少个村庄，多少个城市，久到我随身的铁质箱子已经锈迹斑斑，久到连埃玛的笑容也快记不清了。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到底走了多久呢？我从没留意过。回到英国杀掉堂叔一家之后，我乘船渡过英吉利海峡，踏上一片陌生的大陆，很茫然地游荡着。路途上见过太多的苦难，直到我厌倦了，偷渡回美国想要找到那些当初和我一样喝过恶魔的“万能药”的人，却如大海捞针，想要找的时候一点音讯也无。我向遇见过的每一个搭讪的人介绍自己的名字“莱拉”，却从来没有从自己的嘴里听到过一次“阿莱娜”的发音。不死者与不死者之间，永远都只能用真名，而埃玛却一直以为我叫莱拉。

　　怎么也死不了，是件很痛苦的事情。由于是不死者，我甚至不能拥有活着的爱人，不管怎样的伤痛，我都死不了，就连流出的血，也会自动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我希望有个人，可以将我杀死。为此我愿意献出我的知识与智慧。

　　我又回到了故乡英国。对死亡的追求，经过漫长的等待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只是我心里隐隐期待着某一天得到解脱，不再在人世轮回。时代变迁，物是人非，我的家族也早已衰落。无家可归？我早就变为了世间的游魂。

　　我决定不再奔波，停留在伦敦一段日子。

　　白天还车水马龙的伦敦城，到了晚上难免凄风惨惨，流浪汉、抢劫犯、小偷、妓女……夜晚是罪恶的温床，同时也说明我今天只能与那些流浪汉一样，露宿街头。

　　杀死堂叔一家之后，我身上的钱币也一点一点花没了。在一些城市停留过，也赚过些钱，可后来对于这些工作提不起兴致了，便孑然一身，不带半毛钱地，用脚踏过千万里。接受过一些人家的施舍，偶尔也靠当保镖挣过一些零碎，可一旦在城里驻扎下来，身无分文总是免不了“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

　　我缩在巷口，裹紧披风，把铁箱子牢牢护在怀里，闭上眼睛休憩。因为在这样的地方休息时必须保持绝对的警惕，所以我紧绷着身体，倾听着周围的所有声音，辨别有无人接近，做好随时行动的准备。

　　巷口经过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女人大概是看见缩在地上的我，发出了惊吓的声音。我抬起头睁眼瞄了一下，没有理睬他们。只听见男的说：“别怕，不过是个流浪汉而已。不过你要小心了，听说这附近最近可是出现了吸血鬼……”

　　“哎呀，你别吓我了！”女人颤抖着声音说。

　　两人走远之后，很长时间我周围都是静悄悄的，仔细听能听见远处小酒馆内妓女与男人的调笑，狗吠及夜间飞行生物的翅膀扑腾声。此时夜很深了，我的意志再怎么坚定，也有些困乏了。正意识朦胧之际，我隐约听到巷子里传来响动，有门被打开的声音。强打精神坐正，我手握上铁箱子的握柄，眼睛死命撑着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那个人影蹒跚着渐渐往巷口走了出来，我才发现是一个醉醺醺的男人。为了不绊倒他，我站起来贴着墙让他过去。他靠近时身上的酒味都发臭了，让我觉得特别恶心。我别着脸不想呼吸到臭味，奈何一阵风吹过，我又闻到了那种味道，这一次我还闻出了血腥味。血腥味？我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个男人，可惜灯光太暗，看不出来什么。

　　“糟糕，好像有点危险啊……”说出这句话，我把铁箱往面前一送，挡住了这个“醉鬼”的突然袭击。

　　“少女的味道……”这个男人这样说着，强硬地钳住我的脖子，力气大得堪比维诺，而在他贪婪靠近的同时，我借着大路上仅有的路灯余光，看见这个男人尖锐的牙齿。他丑陋的脸一再向我靠近，我反抗不能，由着他咬伤了自己的脖子。

　　痛，麻木，然后是血液快速流失产生的莫名快/感，我甚至想着，我或许就会这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全身瘫软地靠在墙上，我闭着眼睛等待死亡的来临，可是一声枪响，突然那种血液流失的感觉不见了，面前吸血鬼身上强烈的臭味也不见了。

　　不过，真是奇怪，我的血液竟然能被吸血鬼吸食，简直闻所未闻。

　　睁开眼睛，哪里还有吸血鬼的身影，地上留下的是衣服和裤子，还有一些白色的东西。我靠在墙上，腿打着抖，一只手摸着脖子检查另一只手颤抖着拿起掉在地上的铁皮箱。天哪，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诡异的场面。我眼前一阵一阵的黑，等彻底恢复过来之后，往大街望，只看见一个长头发的背影，是个女人？

　　“等等！”我下意识地走出巷口，往女人的方向追赶，没跑几步脚下却突然一阵无力，就要往地上摔。我正欲迎接疼痛的到来，却被扶住了，耳边传来的是一个男声：“竟然还活着？真是不可思议。”

　　原来那个长头发的，竟是男人。他的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他戴着眼镜，看不清他的眼睛。我想起了曾经看见的那双红色的恶魔之眼：或许他也有一双红眼睛呢。

　　“谢谢。”我在他的帮助下站起来，才发现他异常的高大，我必须抬着头才能看他的脸，“我能看看你的眼睛吗？”

　　这个角度，我只能看见他削瘦的下巴。

　　“呵呵，”几秒钟后，他在我的注视下突然捂住脸发出难听的笑声，在空旷寂静的街上显得违和，“咯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

　　很好笑吗？

　　他笑够了，才蹲下身，以比我矮一截的高度抬头看我。路灯在旁边闪烁，我看见他摘下眼镜，露出了猩红色的双眼。是恶魔……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

　　“阿莱娜，我是阿莱娜。您还记得我吗？”

　　“阿莱娜，你认识我？”

　　“您不记得了吗？在那艘船上，是您赐予的‘万能药’，也是您帮我实现复仇的愿望。我也是在那时才知道您原来是恶魔。”

　　“万能药，恶魔？”他细细咀嚼着这两个词，“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是叫我恶魔也不过分。”

　　他站起来想要离开，我心里一阵慌乱，抓住他的衣服，乞求道：“恶魔先生，请您杀死我吧。”

　　红眼睛的恶魔先生再一次站在我面前，他手中的枪对准我的额头，只需要扣动扳机——我闭上眼睛，没有提箱子的手张开，在死亡面前我什么也不想，没有任何遗憾。可是枪声迟迟未来，疼痛也没有出现。

　　我疑惑地睁开眼睛，看他收回了手枪，嘴咧开露出了獠牙：“你就愿意在这种地方死去吗？”

　　可死在何处，对我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接着道：“可是我现在没有杀你的兴致，不过我有一个提议。你要是愿意做我的食物，我倒是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做恶魔的食物？想象自己被一刀一刀切成肉片塞进他嘴里，我有些惊惧。死亡并不可怕，但是要在死前被如此残忍的对待，想想还是有些堵。

　　“好，我答应您。”

　　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悬空了。抱着铁箱子坐在恶魔怀里，有些茫然无措，我们会去哪呢，恶魔的巢穴吗？

　　“阿莱娜，我不知道你说的恶魔是不是我的同类，不过我不是他，”他对我说，“所以叫我阿卡特就行了。”

　　“好，阿卡特先生。我们去哪儿？”

　　“去找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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