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往事

　　至今，我还能记得那一天。

　　我和齐芳站在鹿城火车站拥挤的公交车站台上，看着天色一点点儿暗下来，天地一色，永无止境，让人绝望。

　　“为什么要带这么多柚子啊，为什么啊？。”

　　齐芳抱歉地笑笑：“周兵说他没吃过南方的柚子，我想让他尝尝我家乡的味道。”

　　我啼笑皆非地看着这个傻瓜一样的笨姑娘，连她的笑容都端庄到让人忍不住想要骂娘，于是气呼呼地说：“周兵这个贱人！”

　　“不是的，不是的。”齐芳慌忙解释：“是我自己要带给他，他并不知晓的。”

　　我叹口气：“哎，你该让他来火车站接你。顺便在这样萧杀的氛围里浪漫一番。等以后老了，白发苍苍地回忆往事的时候也有拿得出手的细节可对外人道也。”

　　齐芳低声说：“我有打电话给他的，可是他正在忙。”

　　所以，你知道。齐芳爱周兵，周兵不爱她。

　　正是返校返程的高峰期，不断涌动的人潮很快就将我和齐芳挤出站台之外，这个时候天空开始飘雪。齐芳欢呼：“哇，好美的雪啊。”我瞥了一眼齐芳白雪公主一样雪白的肌肤，内心的焦躁就更加焦躁了。齐芳这个福建偏远山村来的姑娘，自从出现在宿舍的第一天，就高傲地扬起头颅，以南方姑娘自称。当然了，她的口头禅是“我们南方人”，洗澡的时候说“我们南方人讲卫生”，洗衣服的时候说“我们南方人爱干净”，上体育课的时候说“我们南方人体质弱”……所以齐芳这个南方人自己画了一个圈把自己套进去，所以她带着六个柚子从火车上走下来的时候，只能是我这个鹿城本地姑娘任劳任怨地帮她扛起了沉重的编织袋。

　　雪越下越大，我绝望地说：“齐芳，看来今天我们是要露宿街头了。”

　　“不会的。”齐芳温柔地说：“我相信神灵会庇佑我们的。”

　　还神灵呢？我真的是钻不进齐芳的套子里，只好拿起手机玩微信，顺便在微信里发感叹说：“风雪中被困火车站，我的白马王子，你何时才能飞马驰骋而来呢。”

　　实际上我并不很清楚通常意义上的白马王子的真实意思，我也只是随口说说。如果白马王子仅指自己喜欢的男生，那么我最近的白马王子是《重庆森林》里的金城武，很显然，金城武不会来救我，他不会管我的死活，他一定跟着女杀手刘嘉玲浪迹天涯去了。

　　我小心地问齐芳：“齐芳，那个，你跟周兵在谈恋爱吗？”

　　齐芳白皙的脸庞瞬间桃花盛开，她微微低着头，一副桃花不胜娇羞的模样，她说：“恩，这个，大概，算是吧。”

　　“算是？牵手了吗？拥抱了吗？接吻了吗？上床了吗？”

　　如果我会武功，我真想用一个指头点醒齐芳的花痴，可惜我没有，只有用苛刻的语言去刺激她。虽然我并不是很喜欢齐芳，可是她毕竟算是我们宿舍的姐妹。更重要的是，我要在这凄冷风雪中替周兵背起冰凉的南方柚子。

　　齐芳突然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说：“如果这一切都发生了呢？”

　　老天，我不禁颤栗。

　　这个时候一辆黑色的丰田车在路边停了下来，车窗缓缓摇下，王晴朗朝我们招手，大声说：“快上车，我来救你们了。”

　　我和齐芳艰难地把编织袋和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钻进温暖如春的车厢里。

　　车里缓缓流淌着小野丽莎的声音，小野丽莎是王晴朗最喜欢的歌手。

　　齐芳说：“哇，王晴朗，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

　　“老爸来鹿城开会，我顺便开着他的车溜达，练练车技。”

　　“看吧。我说过神灵会庇佑我们的。”齐芳把脸朝向我，得意洋洋地说：“放假在家的时候，我妈找神婆帮我算一卦，是很好很好的上上签哦。”

　　我没有说话，只是把目光投向窗外。

　　王晴朗不想气场冷掉，跟齐芳搭话：“是吗？有多好啊？再回家让咱妈帮我也算一卦，最近正迷茫呢。”

　　“好啊，好啊。”齐芳兴奋起来，“你的生辰八字多少，快发给我。我可以打电话给我妈，分分钟都能帮你算好。不过你的命再怎样也不会差啊，相貌堂堂，家境富裕，体格健壮。”

　　“哎，一言难尽啊。”王晴朗轻轻叹气，汽车转个弯驶进校园，直接开到5号女生宿舍楼下。

　　我和齐芳抬着编织袋和行李箱上楼。

　　自始至终，我和王晴朗一句话没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事情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有种奇怪的氛围笼罩在我和王晴朗之间，似乎什么都不用说，也似乎什么都需要说。

　　齐芳说：“要我说，王晴朗算的上男人中的精品。杨宾妮配他，也算行。在男女关系这件事情上，女生总是需要占点儿便宜才行，你说是吧。”

　　我不置可否，我不想跟齐芳探讨这个题目，她都水平线太低，周兵是她的上上签。

　　回到宿舍，看到陈力的床铺已经铺好，人却不在，大概是背着书包去教室了。从大学入学第一天开始，陈力就立志要考取北大研究生，听说她的笔试成绩已经超出了国家线不少的分数，正在等待北大的面试通知。又听说北大招生竞争激烈，笔试排名第一也很可能在面试中被残忍刷下，为此陈力费了很大周折，找到其中一个导师的电子邮件，发了一封热血澎湃的自荐信过去，也得到了仁慈导师温和的回应。

　　只有杨宾妮的床还空着，被子卷起来包在一个小碎花被单里，缩在床的一边。齐芳问：“杨宾妮什么时候来？”

　　“晚上的飞机，大概半夜会到。”

　　“我还没坐过飞机呢。”齐芳羡慕地说。

　　我笑笑，打趣说：“不如把周兵那个穷鬼踢掉算了。找个王晴朗这样的富二代，自然就有人赞助你飞机票。”

　　齐芳愣愣地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才说：“大概这辈子是踢不掉了。”

　　我想大概恋爱中的姑娘都是这样的傻，而齐芳真的是傻中之傻。或许是穿越小说看多了，她的思维还停留在古代，可是古代还有休妻另娶的先锋人物呢？算了，真的很不想跟她纠结在这个思维怪圈中。我说：“去食堂找点儿吃的吧，饿坏了。”

　　“好。”齐芳站起来说：“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是我该请你吃一顿的。可是你能先帮一起把柚子送去给周兵吗？”

　　好吧，也只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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