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遇不可求

　　程歆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境下与安宸浩重逢，嗯，确切点来说，她压根就没想过他们还会再见面。只是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今天的晚宴像她这样的小角色本就是来凑个热闹的，出来胡吃海喝一通，能把晚饭问题给解决她很乐意，一个人在外，往往对付了事，吃什么都意兴阑珊。只不过临出发前业主那里突然有点事，草草处理完后，大家早已走了，她落了个单。
　　程歆略带心虚地推开了厚重的包厢大门，却见里面已开席了，杯觥交错好不热闹。刚想在靠角落的那一桌悄悄坐下，没想到进门时就引起了主桌那边的注意，这不，老总中气十足地喊着：“小程，来了啊？赶紧过来坐。”程歆头皮隐隐一麻，当下后悔莫及，心道早知这样不如明日再处理那事儿的，也不是那么急，就算被业主抱怨也好过迟到被领导抓个正着啊。
　　不过倒也奇怪得紧，什么时候得了领导如此厚爱，居然叫去与领导同桌？虽是困惑不解，却扬着笑脸，一点也不敢有违，得令走了过去，只是待会儿马经理肯定又要搅着罚酒什么的，想着就头疼，他工作很是出色，深得老总欢心，在酒桌上又喜欢闹腾，公司里像程歆这样的年轻女职员没少被他搅和。
　　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躲不过不如坦然些吧。就是不知到底摊上什么事儿了，大领导亲自邀请？
　　“小程啊，你是X大毕业的吧？安总是正好从C城来，”老总挥手示意程歆赶紧过来，热情地与左首边的男子说着：“安总，我们小程就是在C城念的大学，算是你半个老乡啊，呵呵。”老总人已过中年，平日保养挺得宜的，除去略有发福的迹象，与其他一众领导们相比算是儒雅有度，颇具风范，但怎么觉得他那声呵呵笑得有点那什么意味？言语间的套近乎实在很明显。
　　听这意思，难道要她陪酒？可她程歆相貌只能算上清秀，连公关部那群妖精们的一半都及不上，真不知老总是怎么想的。脑里一闪现那群妖精们劝酒的千娇百媚，鸡皮疙瘩都涌了起来。
　　心里这样想着，连带着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但当她对上安宸浩那双隐藏在无框镜下似笑非笑的眼时，立马笑不出来。他就这样轻靠在椅背上，面目沉静，修身的西服衬得人俊逸英挺，嘴角噙着抹牲畜无害的浅笑。别桌女职员目光都在他身上飞来飞去，程歆不由在心里默念了句，真是个祸害！
　　眼瞅着她愣在那里，一点都不上路子，不知道与贵客招呼，老马狠狠剐了她一眼，不由叹道年轻人就是不懂事。老泥鳅忙起身给程歆满上一杯酒：“小程怎来这么迟？可得罚一杯。”程歆看着那满满一杯红酒，头又涨了不少，老马还在一边挤眉弄眼示意她去敬安宸浩。
　　知道这一杯酒是逃不过去了，程歆接过杯子：“安总，不好意思，来迟了。”说罢，她兀自将酒饮尽，在大家的喝好声里，在安宸浩旁，这桌唯一一个空位的上坐了下来。空腹这么一大杯酒，那老家伙真狠，程歆郁郁地放下杯子，有什么办法，酒桌上就需要他这样插科打诨的。
　　没想到安宸浩微微侧首，修长的手够了过来，杯中的白酒在灯光下闪着莹莹白光，他在程歆的空杯子上轻轻碰了下：“许久不见，小歆见外了。”他浅笑着饮尽了杯中的酒，在众人的愕然里又解释道：“我也是X大的，只不过后来出国了，多年未见。今天才到的S市，还来不及与旧友联系。”
　　短短几句话，众人听在耳里，各人得出了不同的意思。今天的晚宴是为庆贺他们公司拿下了亿恒集团在澜湖湾那个度假村的项目，直到中标老总还一直云里雾里不敢相信，毕竟他们公司的名气与规模俱一般，同时参加竞标的建筑公司里不乏业内声名鹊起的大企业，开始就没报太大希望，因实难同他们相抗衡 ，所以拿下这个项目后老总欣喜若狂，嚷着大家辛苦了，好犒劳一顿。
　　酒桌很快就活络起来，大家大多笑得意味不明得打量他们，有的嚷着说程歆嘴巴真紧，瞒着和安总是同学，还有的打探他们怎么认识，是否是同届校友。
　　程歆头疼无比，越发后悔来了，在老马再次撺掇罚她酒时，忍不住轻嚎了声。空腹灌下那么一杯酒后胃里燎燎，到现在菜也没顾上吃，还想要她喝酒？
　　正当程歆不知如何是好时，安宸浩抬眼斜睨了老马一下，转而给她添了碗鸡汤，节骨分明的长指麻利地撇去油沫，稳稳地放在她面前，低声道“喝点热的暖暖。”
　　程歆只看得他的侧脸，在灯光下眉目淡淡，看不出情绪。心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由生了出来。以前，他也一贯如此，这一系列熟悉的动作让人生出了错觉，几年前的片段恍惚间一闪而过。
　　安宸浩细致贴心的举动着实让大家噤声了片刻，这安总对程歆，言语热络，举止非同一般。看这程歆，见了安总却也不道明关系，只是随着大家喊了声安总就了事了，这小妮子，真不知怎么想的，要知这安总可是亿恒集团新到任的总经理，澜湖湾度假村的项目就是归他负责。
　　老马可是个人精，一看架势不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举杯转向安宸浩：“安总，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先干为敬。”安宸浩依言笑着举杯，却仅抿了口酒就了事了，老马悻悻地放下杯子坐定，倒也没再搅程歆了，众人难得见老马吃了个憋，暗自笑着，只是看向程歆的眼神里，意味更深了些。
　　见大家都推杯换盏，氛围融融，没人再关注自己，程歆乐得轻松，专心拣着盘中爱吃的菜奋战，这家酒店菜肴精致，口味清淡，很合她胃口。
　　眼瞅这晚宴着差不多了，老总兴致依旧高涨得很，不想就这么草草结束了，陪着笑脸请安宸浩移驾酒店内设的会所去饭后活动，几个领导也都颇具眼色地示意程歆也跟上。
　　要是再去下一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脱身，程歆只要填饱肚子，一向提早开溜惯了，领导可以日上三竿再起，可小职员却得准点上班，谁管你有没有休息够。
　　程歆一思量，笑着开口道：“老总，手头还有工作没处理完，我就不扫大家兴了。”“哎，工作么明天再处理，不急一时，小程一起去。”忽略掉老总的明示暗示，程歆执意不愿去，但也知不会轻易就放过她的，自觉地满上酒：“对不住了，我自罚一杯。”在安宸浩微皱的眉眼里，她起身向各位笑着告辞。
　　不由想着安宸浩怎么会在这？看这架势，必是亿恒集团的人，而且肯定和他们这次拿下的项目有关，看来以后多得是打交道的机会，一想到这，不由心更烦了。转而又想，那又怎么样呢？古话说得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算一步。
　　在洗手间洗了把脸，镜中自己脸微红，发丝有些凌乱，掩不去的倦色，努了努嘴，轻轻拍了拍双颊，程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点。不过是一个旧人罢了，过去的都过去了，没必要这么神情恍惚。
　　出了大厅的门，不由抱紧了胳膊，初春的料峭寒意在夜间十分明显，薄薄的开衫根本就挡不住，脚上的高跟鞋有点磨脚，一阵阵的抽痛，肯定是磨破了皮。喝了酒，这车肯定不能开了，查到酒驾就麻烦了，叹了口气，想快步穿过马路去打车。
　　一辆黑色轿车稳稳地停在她面前，降下的车窗里露出了安宸浩的脸“上来，送你。”程歆这下有些发愣，嗯？他怎么这么快就走了？不是老总还安排了余兴活动么？
　　在安宸浩不耐的皱眉瞪了她一眼后，程歆时务地上车了，毕竟这个时间段不好打车，没必要瞎矫情，再说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谁没一两个旧情人啊，只不过这个是她初恋而已。
　　后座很宽敞，程歆和安宸浩各据一方，谁也不妨碍谁，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程歆干脆闭眼靠上车窗假寐。耳边想起了安宸浩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她装作没听见，只不过把烟闭得更紧了些。
　　车子一停下，程歆就睁开了眼，这四十分钟的车程对她而言着实漫长得紧，也很难熬。她坐正了身子，对安宸浩微微笑道：“麻烦你了，谢谢。”有礼，却疏远。
　　正准备下车，安宸浩出声道“把钥匙给我，明天让人把车开回来。”
　　闻言，程歆微皱了下眉，她不喜欢他这样用笃定的语气给她安排一切，以前就不喜欢，更别提现在了。当下便拒绝了：“明日有事去那边，顺便取车。不麻烦你了。”
　　他也不坚持，只挑着眉看着她：“好久不见，酒量大有长进。”长进？她酒量一向很好，只是他不知道而已，心下想着却也不愿多说，道了声再见后，便下车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消失在小区里时，他才示意司机开车。车子稳稳地滑入车流，成了万千灯流里的寥寥一点。
　　路边的街景灯火通明，飞速地消逝，斑驳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摇下车窗，这个城市的气息扑面而来。安宸浩闭眼深嗅了一口，嘴角不由勾起了笑，程歆，我们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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