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时光

作者:宁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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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当——当——”
      钟楼上的钟来回摇摆着,然后紧跟着的是城门开启时巨大的轰鸣声,就像野兽嘶吼着,慢慢又将那血肉模糊的大嘴合上,一口咬掉了壁外瓦蓝色的天空。我知道调查兵团回来了,大地都在颤抖着。
      也就在此时,我手完全不能解释的一松,然后手中原本拿的好好的杯子和被子里乘的果汁就洒在了我的裙子以及我刚拖过的一尘不染的地板上。这令我抓狂,我把全部的过错都归咎于调查兵团身上。我是真的不明白那群人在壁里呆的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想法设法的到壁外面去当巨人的口粮,巨人们也不会觉得在壁外面吃掉的人类比在壁里面的口感更好啊。
      真令人头疼!在我还在牙牙学语的时候竟然还会觉得散落在地上的玻璃碴是无比美丽,反射着耀眼夺目的光芒,事实证明我果然是个白痴。那时候的玻璃碴当然不是我来清理,妈妈会一边絮絮叨叨的说又该买杯子了一边弯下腰打扫,还禁止未来的一个月里我在那片区域光着脚乱跑。可是现在呢,必须要由我自己来做这件我非常不情愿做的事情——很难打扫的样子,并且它看起来那么狰狞,我怕划伤我的手,因为它好像已经划伤了我的眼球。我想去看看调查兵团的好兴致也已经消失殆尽。
      果汁在我身上越发变得黏稠,真是令人恶心的感觉,“巨人的嘴里也是这样黏黏的吧”我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奇怪的想法,于是我开始浑身发抖,我觉得我身上沾满的不是果汁而是巨人的唾液,一阵恶寒的同时心里还担心的紧,但我紧接着又想到的是“那一定不要被吃掉”。
      想找到了什么有效的方法一样,我马上松了口气。这应该不会是什么难事,毕竟人类已经在这三层壁里享受了百年的安宁,每天也不会有什么必须要干的事情,就这么无所事事着。我已经二十六岁了,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在壁里安安稳稳的度过后面人生的日子,只是这样而已。但是其实假如你向我提起目前最大的愿望这个关键词,我内心还是会立刻出现一个说出来会被人耻笑的想法,是,我想找一个好人家然后嫁给他。
      因为我自己都觉得相当可笑,所以我甚至都没有胆量把它从内心深处翻出来。我是个典型的外貌协会,这我并不是一个开始就知道的,只是后来我发现我对对面的约翰,第三大街的乔治,还有我曾经的恋人保罗都怀有很大好感的时候,我又发现了其实他们都长的很好看这个特质。
      我都有点对自己绝望,我曾经想过我这辈子都不会找到一个我满意的结婚对象了。我总是挑剔着,发现了更加好看的男人之后扑上去,然后失败。
      失败是当然的,我凭什么值得那些英俊的男人喜欢。
      我的邻居伊娃已经在去年年底成功的把自己推销出去了,她确实长得惹人疼爱。对象是个勤劳的小伙子,足足高了伊娃一个头的高度。这个栗色卷发的姑娘在于丈夫卿卿我我、伉俪情深之余也不忘关心一下她邻居的终生大事。
      那天下午她来与我分享自制的姜饼时,一直不怀好意的盯着我,盯得我我心里有些发毛。后来她说隔壁街上有个叫汤姆的小伙子,仪表堂堂,想让我去见一下。我当然知道她做的是什么打算,可是说实话,我不想去,非常不想去。我却有一个令自己讨厌的地方——我不会拒绝别人。从来不会,我受不了别人在我说“不好意思”的时候怏怏不乐的神情,一秒都不可以。然后我就答应了她,却越来越不喜欢这个阳光开朗的女孩。
      我被她推进了卧室,在房门被兴高采烈的“嘭!”一声关上时,我着实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顺着木质的门慢慢的滑了下来,摊坐在了地上。卧室的窗帘半拉着,紫色的棉布笼住了窗外一半的阳光,木质的窗棂把柔软的阳光工整的分割,然后投撒在了我的脚边,我都能看见空气中缓慢舞蹈的尘埃,它们的划过让我联想到了时光的流逝。这让我想出门去,穿上祖母生前最爱的那件浅绿色呢绒长裙,它有些过于普通,却能使我想起祖母树皮般粗糙的手抚摸我的脸时那一瞬间的触感。
      一瞬间的事总是会被压缩并碾碎在了某个物品上,在以后的某年某月某一天里突然就暖了心口,人长大了就没有太多感情可以给别人,用来温暖自己都觉得稀薄,我们只能把那些美好的东西寄存在永远都不会到达的过去,那样多好,所有的东西都是最初的样子,所有的东西都不会经过岁月的折磨然后血肉模糊皮开肉绽。读到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就可以了,不要再向下翻开新的一页了,梦一般的东西一碰就变得支离破碎,怎么会赢得了岁月翻云覆雨的手掌?
      我从来没穿过这条裙子,我怕穿上之后会失望,就像早晨我亲手打碎的那玻璃杯。是我,亲手,打碎的。但这不妨碍我喜欢它,我想它一定非常适合我,就像很适合祖母那样适合我。祖母像阳光,可是我却不是那样一个温暖的人。
      对于我的邻居,我总是抱着不明不白的情绪,我想我可能是喜欢独处的。之所以用“可能”是因为有一句话说的是“你觉得家庭富裕与否无所谓,是因为你的家庭很富裕;你觉得外表美丽与否无所谓,是因为你长得很漂亮。”所以也许我所说的喜欢独处,只是因为现在的我并不是一个人。
      独处是不用费尽心思找话题避免冷场与尴尬,不用绞尽脑汁的说些讨喜的话,为对方并不好笑的笑话佯装开怀大笑的样子的。我有时甚至觉得我不适合与别人相处,有时也会矫情的想是自己生性孤僻,自己本就该是孤独的。和别人在一起,我会觉得累。
      朋友之间实在是有太多道道,而我感觉自己没有那么多精力和足够好的心情去经营。就像伊娃,她让我感到无所适从。她打乱了我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比如,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给我一个熊抱,还有,在深夜因为害怕而敲开我家的门紧紧抱住我就像迷足的小兽,以及,在我生日那天给我送来一份精致的礼物。我望向桌上那个粉红色蝴蝶结发卡,很闪亮耀眼,不由苦笑——“可那不适合我,”是真的不适合我,那太过甜腻了,“简直逼着人要得糖尿病。”
      我不是喜欢成为中心的女生,那样我连手都不知该放哪好了。有些人就是天生适合做配角,做甘愿为红花做陪衬的绿叶,那就是我。不是不向往,只是深知自己没资格。凭什么成为焦点呢?以小丑的角色吗?只会成为笑柄罢了。
      我觉得有些恶心,伊娃所做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有些恶心。有时我会觉得她像个小女孩这样全都是伪装,撕破她虚伪的面具该是一张多么不堪的脸。当然我想这只可能是想象了,我也明白的,她对我这般好,觉得她恶心的我更加恶心。我还是没法忍受这种厌恶感,像毒蛇禁锢我的心,而下一步就到了吞噬了,我好像没阻止它,放任它,肆无忌惮。
      当深夜我睡的正熟却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连滚带爬的开门却看见哭哭啼啼的她跟我说怎么办斯诺,我的房子里有鬼。我从心底升起那想把唾沫吐到他脸上的冲动。我深呼吸,深呼吸,然后我当然忍住了。我知道我在别人心里的形象一直是那样的滥好人,我从来没对别人发过火,这不代表我不讨厌这些人。
      我就这样笑眯眯,笑眯眯的迎接了她,心里的咒骂声已经连成了一片。她经常抱紧我说“斯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了。”真抱歉,那个人不是我,这个我是知道的。
      门外的伊娃可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她开始咚咚咚的敲门“快点呀斯诺,人家还等着你呢。我数到十你再不出来就不理你了哦!”我收拢了心思,然后随便套上了一件黑色的裙子,出门了。
      出门前,我挽住了伊娃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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