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日赴死

　　电视里突然切出新闻直播间的时候，朱烨正抱着半个西瓜倚在沙发上看肥皂剧，突然从患病小男孩妈妈痛苦的脸换成一个不熟悉的金发老男人紧绷的半身像时，她着实愣了一愣。那个电视剧还没结束吧？

　　电视里的男人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过了半秒清嗓子的微咳声传出来。朱烨终于把刚刚停在半空中的勺子送进嘴中，琢磨这新主播八成要挨骂。一口咬下去，西瓜又脆又甜，就见电视里那金发老男人新主播略有些急促的声音响起来，仿佛要弥补刚刚的失误：“各位观众，最新消息，根据国家科学院预估，23-26小时内将有不明飞行物降临地球，初步推测为恶性事件，请互相转达，做好各项安全措施。各频道将统一播出相关信息，请不要错过。”

　　这几句话他重复了两遍，朱烨才觉得自己稍稍理解他在说什么，西瓜还没有咽下去，卡在嗓子眼里，惊天动地咳了几声，她才缓过气来，眼角泪都咳了出来。电视上还在重播刚刚的录像，朱烨换了几个台，一模一样都在同步播一样的内容。下意识又看了看旁边电脑上的时间，7月23日，不是愚人节。

　　清脆的鸟叫声突然响起，朱烨被吓了个激灵，忙伸手去够手机，见是男友许封的电话。

　　“看电视了没？”刚接通，急促的声音就从电话里爆出来。

　　“怎么回事？”朱烨忙问。

　　“没看？快打开电视，外星人要来了。”

　　朱烨下意识又去看电视，那老男人正说到让大家做好安全措施。“什么安全措施？”

　　“谁知道，实验室人早散了，我正在回去的路上，你翻翻家里还有没有什么吃的，唉，什么都翻吧，谁知道用得上什么。回来再说吧。”

　　挂了许封的电话，朱烨还是有些感觉不真实，仍旧第一时间又去播弟弟朱煜的电话，本来这个时间她该和许封一起在实验室的，只是朱煜高考刚结束，跑到姐姐这里放松，朱烨才跟老板请了假在家的。

　　电话一接通，朱烨劈头就问：“现在在哪儿？”

　　电话里嘈杂的很，朱煜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不是跟你说去超市。不过，姐，怎么突然人这么多，明明刚刚还没人。”

　　“你听好了，什么都别管，直接回来，越快越好……”

　　“哎，我不能说了，轮到我结账了……”

　　电话就此挂断，再播就是没人接，朱烨气的一把扔了电话，却马上又捡回来，这回是打网络电话给国内的父母。

　　跟母亲问了没两句，朱烨就意识到事情真的严重了，本来还以为没准什么高级黑客搞的恶作剧，结果母亲惊慌的口气透过电话传过来，她都能想象到母亲一个人在家担心的样子。朱烨深吸口气，稳了稳自己声音，然后安慰她既然政府已经电视通知了，肯定就有应对措施，让她赶紧叫父亲回家，两个人千万别分开，她跟弟弟马上买最近的机票回家，随时保持联系，不会出什么事。

　　挂了母亲的电话，朱烨又拨通父亲的，听见他正在往家赶，终于放心了些，又叮嘱他们多准备吃喝，在家待着不要四处乱走，姐弟俩马上回家，随时保持联系。一大通话说完，朱烨正准备挂电话，就听见父亲说：“不用非得往回赶，你们好好待家里就行。”

　　朱烨愣了愣，觉得鼻子有些酸，回说：“恩，我知道。我们先去机场看看，”

　　“那，小烨，你带着小煜，小心着些，我们没事儿。”

　　朱烨瓮声瓮气恩了一声，挂了电话。电视里已经换了内容，她听了听，也没多大用，都是些让各人储备食物用品的话，说全国放假，公共交通政府尽全力维持，杂七杂八关键多说的是不要慌张不要扰乱社会治安，到底也没有说那23-26小时后要来的是什么东西，朱烨也没听出来大家到底能自己个儿做什么安全措施。

　　打开订机票的网站，今天的飞机还有，只是怎么都没办法操作购买，朱烨啐了一声，刚准备起身去翻翻厨房，就见许封开门进来。

　　朱烨冲过去，一把抢下来车钥匙，边往外跑边喊：“网上没法定票，我去接小煜，你收拾东西，一会儿我们回来就去机场。”

　　一路上怕错过朱煜，朱烨并不敢开快了，电话还是没人接，本来料想两人应该走个碰头，结果十分钟后都到了超市大门口，还是没碰到。这里果然人多，朱烨住到这里之后还没见过这个略有些冷清的小镇有这么多人，人挤人，人挨人，时不时还看到有被绊倒的，朱烨想想进去也是找不到人，只是守在大门口给小煜打电话。

　　也不知打了多少通，终于接通的时候，朱烨差点骂出来，好在止住了，对他说自己在门口等他，让他快出来。

　　看见朱煜的时候，朱烨忙从车里接出来，朱煜拎着六七个最大号的袋子，个个装的满满当当，他一米八几的运动小伙子，拎着东西走得东扭西歪。见朱烨过来，朱煜分她一个，她俩胳膊陡的向下一沉，用力提了提才稳住，也就没问朱煜再要一个。

　　“姐，到底怎么回事，超市里跟疯了似的，都不掏钱了，装了就走。我模模糊糊听说世界末日什么的，难道丧尸来了？我抢了一堆吃的，也不知道够不够，说着说着还学电视剧里拿腔拿调说了一句the walking dead。”

　　朱烨没理他，捡电视里说的跟他提了提，国内跟这边报的都一个意思，看来真实性不容怀疑，说的朱煜也没了刚刚的样子，只是问到了机场之后怎么办，能不能及时回家。

　　这个朱烨也没办法回答他。

　　路上又拐去给油箱加满了油，朱煜又给家里打了电话，说父亲已经到家，俩人正准备去超市，朱烨在旁边刚想说有东西吃就别去了，超市肯定乱得不成样子，就被朱煜的话打断：“多拿点儿吃的，还有武器什么的……”朱烨想了想就闭了嘴。

　　到家的时候，远远就看见许封背着个登山包站在门口，车停在面前，他开门先扔了登山包上来，然后自己坐在后座。

　　“什么都没带，证件都给你俩儿拿了，先上飞机再说，其他的都没用。”朱烨点点头，掉头向机场开。

　　路上又接了几个亲友电话，许封朱烨两边的都有，听这情况同胞们十有八九都在往机场赶。三人对机场情况都摸不着头绪，对那个马上要来的东西更是猜来猜去毫无边际，包括刚刚电话里大家的猜测也挺集中：大陨石，外星人……许煜明显紧张劲儿上来了，扭着身子一直跟许封说话，时不时还回头催促朱烨加速，路上车也不少，速度根本提不上来，可即使这样，已经是朱烨的历史最高了。

　　“许哥，你说要是赶不上飞机怎么办？”许封正要回答，朱煜又说：“会不会跟超市似的，已经乱得没人管了。”

　　许封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应该还不至于，广播里也一直在强调公共交通政府还在保障。”

　　“哎，”朱煜突然又扭起来，浑身上下的摸，终于把钱包摸出来，掏了掏，才一百多块钱。“坏菜了，万一用现金才行呢。”

　　许封扶了扶朱煜肩膀，“我刚去把钱能提的都提出来了，没事儿。”

　　朱烨闻言在照后镜里看了许封一眼，一直提起的心突然涌出些欣慰，自己选男人的眼光倒不差。

　　这时广播里的声音突然变了，是个低沉的男声，听他自我介绍是总统时，朱烨的心陡的向下一沉，如果说刚刚她还抱有希望军队、科学随便什么来充当救世主的角色的时候，此时那些都像美人鱼的泡沫一样，消失在这个国家最高领导人的声音里。

　　人类的劫难，恐怕真的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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