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有你

　　一路有你
　　进门的时候客厅的灯已经都熄了，我挂起沾上了一点雨水的外套，轻手轻脚的上楼，却看到书房的门缝间透出的一点光亮。
　　推开门，看到手冢已经趴在手臂上睡熟了，书桌上资料数目有点多的吓人。最近他接了一个大案子，白天忙着取证，晚上还要做整理，的确是很辛苦。
　　这里显然不是睡觉的好地方，但是现在的我自然也不会想着像年轻的时候一样把他抱到房间来挑战自己的臂力。拿起一旁的毛毯披在他身上，却在看到他把笔握在右手时忍不住蹙眉，这阵子一直阴雨不停，想必他的左臂又开始疼了。
　　青少年赛上的再次受伤引发了旧疾，为了以后的正常生活手冢不得不放弃网球。那一阵子媒体曾经铺天盖地的报道，当时每个人都扼腕叹息，但随着越前的出色表现而逐渐淡忘。我也曾经问过他遗不遗憾，毕竟以他的实力，或许早就拿下不少大满贯，但他只是推了推眼镜然后认真地回答：“可能这是命运为我做的选择而已，如果我真的成为职业球员，可能我们就走不到现在了。”
　　的确公众人物所面对的压力无法想象，那时还那么年轻的我们，或许就那样离散了也不无可能。
　　但是最让我心折的还是手冢的态度，永远做最坏的打算，却最坦然的面对结果，这样的男人命运无法打败，所以我也无法不沉迷。
　　替他摘下压在鼻梁上的眼镜，手冢就是这样一个几十年的时间，连眼镜样式都不会改变的人。鼻托的部分因为挤压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凹槽，我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地吻了一下。
　　离开了网球的他选择了法律，大学毕业之后他拒绝了了ATOBE财团的法律顾问一职，那时我气得几乎跳脚。但是他一句“关己则乱”让我只剩下不华丽的傻笑。
　　然而这条路他走的并不一帆风顺，拿着之前比赛的奖金，他和朋友合资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接的第一个案子是是知识产权方面的。被告公司发行的纪念币里的宣传册，未经他的委托人允许使用了其所著的书中的内容。这本来是很简单的一个案子，但是因为手冢坚持提交他调查到的关于被告公司的纪念币涉嫌作假，最后案子由刑事机关介入，相关收入全部没收，所以他打赢了官司，却没有为委托人赢到一分钱。
　　之后的几天委托人和被告都找上过律师所，我第一次看到手冢这么沮丧的样子，他靠在我肩膀上说：“Keigo，原来正义并不一定是大家想要的结果。”
　　那时我能做的只有拥着他的肩膀，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无从选择不能退后，纵使再心疼，也必须由他一个人面对。这一定也是手冢自己想要的。
　　而手冢国光就是一个这样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的男人，他在之后很长的岁月里渐渐找到现实和理想的平衡点。
　　不光是工作，我们的感情也是一个寻找平衡的过程。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吵架，大到人生方向，小到晚餐的内容，我有我的骄傲，他有他的原则，所以常常僵持不下。很多次的冷战，我们都到了分开的边缘，却终究还是不忍放下对方，渐渐学会妥协。等到我终于发现是我妥协了更多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不会计较这些的年纪。
　　揉着头发走出浴室，我不禁觉得有些头昏，年纪大了之后开始不喜欢应酬，每次喝过太多酒都不太舒服。
　　进了书房发现手冢已经醒了过来，看见我没说什么只是把一杯绿茶递给我——喝这个可以解酒是他非常坚持的，虽然这么多年我都并没有感觉到效果。
　　喝了一口把杯子放到一边，我几乎是习惯性的搭上他的左臂按摩，熟能生巧这个道理在按摩这件事上显露无疑，从前我总是把他掐的好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可以让这个人露出非常舒服的表情了。
　　“之前忍足给你开的药你都有吃吗？”
　　“我当然不会大意。”一边接受着我的按摩，手上的记录却一直没停。
　　我继续着手上的动作，眼神却停在他的侧脸，虽然已经是这个年纪，他的容貌却改变不大。一定是年轻的时候就很显老的缘故，我腹诽着，忍不住笑出声。
　　他有点疑惑的偏过头看我。
　　“别动！”我突然凑近他，让他一头雾水只能僵住身体，我挑起他一根头发，“你有白头发了。”
　　“是吗？”他淡淡的说了一句，语气里没有任何的惊讶。
　　我摇摇头感叹：“还真是不华丽呀，果然还是无法和本大爷华丽的美貌相比。”
　　“那是因为你的发色看不出来，可能把头发已经有很多了。”他推了推眼镜一脸认真，眼睛里却闪过狡黠的笑意。
　　我故作上钩的样子，把头凑过去，头发擦过他的脸颊：“怎么可能？你来看呀，哪里有？”
　　他笑着推开我的头，左手覆上我的手：“这周六可不可以把时间空出来？”
　　我反手把他的手收进掌心，以前光滑的手背泛起了些微的褶皱，我却停不下来的用拇指细细的摩擦。
　　我挑眉看他：“我记得这应该不是你嫁给本大爷的周年纪念这类的日子。”
　　手上突然传来微微的刺痛，是他的指甲陷进我的掌心，我安抚的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把一封信推到我面前：“雅彦你还记不记得？就是网球学校最早的学生中的一个。”
　　“你还真当本大爷健忘呀，那个死小鬼以前总是缠着你我怎么会忘？”
　　网球是我们的开始，更是我们永远都无法割舍的东西，所以我接受ATOBE财团之后所做的第一个公益项目就是公益网球学校，手冢也非常支持我的这个决定，因为他坚持认为网球不该只是贵族运动，而是属于所有人的。
　　和孩子们一起的时光的确非常愉快，虽然我一直拒绝承认这件事。偶尔我们还会下场打球，但是现在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技惊四座，还会偶尔输给水平很不错的小孩，不过这样的体验总会让我们都觉得年轻还没走远。
　　以这里作为起点，真的有一些孩子最后选择了网球作为以后的职业，对于手冢来说，那就像是替他完成了心愿。
　　“周六是他奥运积分赛的第一场，他想请我们去看，如果你不忙的话我们就一起去吧。”
　　他很少提出要求，而他开口的我从不拒绝，但是眼前似乎还有一件事应该说清。
　　“要本大爷去可以呀，如果你能说说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我抽出他压在纸镇下的一张邀请函。
　　他显然为我的偷袭愣了一下，然后直直地望进我的眼里：“Keigo，我想去。”
　　有一段时间，手冢应了朋友的要求去大学讲课，意外的大受欢迎，这件事情我到现在还列为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是不知是谁传出关于手冢性向的谣言，一时间非议不断。我曾经想要去查一查始作俑者，但是却被他制止了，他说我们不能控制别人怎么想，但是我不后悔我做的选择。
　　后来他主动请辞，但是没想到十几年前的学生竟然会突然邀请他再去讲课。
　　他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些可以称之为腼腆的神色：“其实我真的很高兴，曾经做过的一件事可以影响别人那么久。”
　　我勾起唇角，玩味的笑笑：“好呀，你去，不过本大爷也要去听，看看手冢老师上课的样子如何？”
　　“你不要去。”他立刻拒绝，“你在下面这样看我我会不能专心。”
　　这实在是一句让人完全没办法抵挡的话，他总是用着严肃的表情说出连我都会有点害羞的话。
　　“那本大爷去接你。”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我去接他会引来多少议论他再清楚不过，却依然没有拒绝，让我不能控制的心情大好。
　　他看了看表，指针已经指向十二点：“你明天不是还有早餐会议，快去睡吧，我弄完这些就来。”
　　我一脸不相信的看他：“你以为本大爷不知道？留你一个人谁知道你会忙到什么时候。”
　　他似乎是想辩解，但最后还是放弃。然后把一摞资料递到我面前：“既然你要留下，就帮我整理好了。”
　　“谁说要帮你？”
　　“是你自己要留下的。”
　　“算了算了，谁叫本大爷心疼老婆呢？”
　　“Atobe！”

　　一直走到现在，就像是风景不断变化着的旅程，年轻的时候我认真的想过人生到哪里才是终点，现在大概终于可以确定，你是我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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