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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重逢(1)
北宋嘉祐元年(1056),七月,东京城外,夏日炎炎,绿树浓荫,花草满路。
半山腰上,郁郁葱葱的绿树丛中,一座寺院掩映其间。绿色的爬山虎覆盖院墙,院中,高大的梧桐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黑色的寺门,金色的牌匾,上书三个隶书大字:承天寺。
午后时分,寺院内外,一片静寂,犹如无人之境,偶尔有几声山中的鸟叫,山风缓缓袭来,越发显得天地静谧、安详。
就在此时,一个半醉的年轻人,却盘桓在寺院外,仰望着高高的院墙,摩拳擦掌,意图爬墙入院,一窥寺中之究竟。
“二公子,二公子。”他的长随——贵叔,沿着山中小径,急匆匆跑来,一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边摇手呼喊,“不能爬,不能啊。”
“我怎就不能?”这二公子嬉笑着说,舌头已打卷,“我今天一定要进去,且还是翻墙而入!”他肆意地笑着,“我要让晏七、沈十二都吓一跳,让他们好好看一看,我不像他们,只会叹息一番: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会拿到美人的罗帕。您老且看着,待我将罗帕呈给那几个来看,管教他们目瞪口呆,一个个,呆若木鸡。”想象着朋友惊诧和叹服的神色,二公子仰天大笑。
贵叔一面擦汗,一边摇头,劝道:“您几位比什么不好?比这个?这都是些什么呀?爬墙,偷看人家女眷?哎哟哟!”他呲牙咧嘴,表达十分地不屑。
“别来捣乱。”二公子笑道,“你这个老榆木脑袋,朽木不可雕。懂什么?我这是越名教而任自然。韩寿偷香,流传史册。我韩端彦也来一段,青史留香。岂不是妙哉?美哉?”
贵叔道:“不行,不可。这里可真是爬不得。这是承天寺,是皇家的寺院。皇家的禁地,外人岂可擅入?这里头的女子,绝不是等闲人物!再者,晏府的七公子为何不来?他最早发现这寺院里有一位美人。凭着他那性情,他早就该爬墙进去了?为何至今徘徊在外?皆是因为这里是承天寺,非等闲之地。他不敢进,却反倒来激您。您吃了两口酒,脑子一热,糊里糊涂爬进去,一旦被抓,那罪名可就大了去了!擅闯皇家禁地,罪名大了,闹不好,牵连了您爹爹!您爹如今可再也受不得连累了。”贵叔苦口婆心哀求。
“放心,不会有事。”端彦信心满满。
酒酣耳热,浑身骚动,今天的端彦,铁了心做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在严父的管束下,他也算得老老实实。自去年,他辞别父母,入京求学。虽说是住在伯父家中,但伯父一向宠溺子弟。没了父母的耳提面命,那些曾经束缚他的规矩和礼节,他就越来越难以忍受,愈来愈像是这夏季里的热气,扑于面上,密不透风,令人格外烦躁。时不时的,心底里会冒出一个声音:打破它,冲出去,自由自在,随心所欲。
衰老的贵叔却只希望小主人认真读书,以不辜负主人的托付。然而他已衰老,又无权威,哪里能钳制住越发像一匹野马的小主人?“这么高的墙,真要是摔下来,不跌断退,也要摔断胳膊。”贵叔想吓住端彦。
端彦笑道,“你忘了,我小的时候,爬墙上房揭瓦,从未没失过手。”
“那都多久的事了?”贵叔道,“您如今都十六了,明年科考,说话间就成亲。这要站立朝堂的人了,还爬墙?成什么体统?”
“是啊!我现在不做,以后再也不能做了。”端彦打着酒嗝,感慨着说。“时不我待,说做就做。”
“哎哟,这种下三滥的事,您不做,不是更好?”贵叔说。
端彦不再理会贵叔,选好了爬墙的地点,将袍子下摆兜起系紧,开始爬墙。
贵叔叫苦连天,知道今天恐怕是劝不住了。端彦的性情,表面温顺,实则执拗。他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一阵疾跑,贵叔浑身冒汗,眼冒金星,双腿酸软。他扶着一棵老柳树,喘着粗气。衰老的他,想要强行阻止也无力,只能徒劳地喊着:“二公子,不要。敲门,从门进去。”
“从大门进去,还有什么趣味。”端彦笑说,腿脚已上了墙。
看他艰难攀爬,额头上的青筋爆出,贵叔替他捏把汗。有心出力,却帮不上忙,贵叔急的团团乱转。
虽然手脚不是那么灵活,但端彦硬是咬着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了墙头。贵叔又是担忧,又是惊喜。
端彦跨坐在墙上,向他挥手,得意洋洋,满面红光。可他高兴地太早,上墙容易,下墙难。
一阵急促的山风袭来,从头吹过他脚,酒热散去,酒醒了大半。怎么办?骑虎难下。他颇有些慌张。可他决不想被贵叔看扁。他让自己冷静下来,视线探向院子里。
这应该就是寺院的厢房后院!他寻思,梧桐树成排,地面长满野草、苔藓,显然是人迹罕至。距离这道院墙最近的建筑物,是一个二层的木制小阁楼,样式古朴、简约。
又一阵山风吹过,阁楼上传出铜铃声。铃声沉闷、嘶哑,在这寂静的空间里,久久不散。
他循声望去,就见在二楼的窗下,挂着一个大个的铜铃,铃铛下系着一条红丝绦,一束阳光穿过浓密的树叶洒下来,红绦反射了阳光,光彩夺目!
咦?他心里“咯噔”两声。这铜铃有几分眼熟?红绦也像是在哪里见过?仿佛就在脑边的记忆,却一时记不起来了。
他正疑惑间,外面的贵叔憋不住,压低了嗓门,喊:“看过了,就出来吧!”
他向贵叔摆手示意,然后做个深呼吸,便不顾一切地往下爬去。谁知下到一半,耳边依稀听到阁楼里有说话声。他心里一急,就从墙上摔下来。万幸地面草厚,他又顺势滚了一下,因此并未受伤,只手腕扭了一下,有些疼。
他先躲在一棵梧桐树下,四下张望。整个院子,绝无人际,也无人声,高高的院墙堵住了山风,茂密的树叶阻挡了阳光,闷热,潮湿,幽暗,令人觉得窒息。这里像是已荒废了。
他轻手轻脚靠近小阁楼,发现一扇门开着,他便快速闪进去。一楼的房间都帘帷低垂,隐隐一股沉香萦绕。他伏在窗上,竭力向房里查看,依稀看到房里有一尊观音像。看来这就是一个寻常的寺院后堂。
沿着旋转的木制楼梯,他上了二楼。在楼梯口一旁不,一扇门大敞着。他先站在门槛外,向里看了看。
靠北墙有一个香案,安放有观音像。下方有两个蒲团,木鱼就放在蒲团一边。南窗下,正悬挂着那个铜铃。不知不觉中,他已跨入了门槛。近前看端详,红丝绦的料子十分精致,透过明亮的阳光,泛出水样的光泽,如一片晚霞落入江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丝绦的末尾散开了,仿佛是绣了个小字上去。他再走近去看,方注意到就在这扇窗下,设有一张条案,案上有一个鹿皮剑套,宝剑不知去向……
咦?脖子上怎冰冰凉凉地?他纳闷。一边伸手去摸脖颈,一边转过身来。
对面,竟站立一妙龄女子,上穿天水碧色的半臂,腰上系丁香色丝带,下穿白绫裙。不施粉黛,亦不戴冠,乌发随意用玉钗簪了。目光如炬,手里的宝剑正搁在他脖子上,神情是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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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皇帝顺序:太祖、太宗、真宗、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徽宗、钦宗。公元960——1127
宋仁宗的年号对应的公元纪年:
乾兴:1022
天圣:1023——1031
明道:1032——1033
景祐:1034——1037
宝元:1038——1039
康定:1040
庆历:1041——1048
皇祐:1049——1053
至和:1054——1055
嘉祐:1056——10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