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云]Take My Breath Away

　　“嘿，从配剑上的徽章来看，那家伙可是梵卓家族的王子。”
　　阴暗逼仄的幽巷传来一声怪笑。
　　“他至少得有一千岁。”
　　尖细的声音低声附和，随他落下的话音，更多的声音开始加入讨论：
　　“一只百年难遇的Methuselah。”
　　“并且刚刚从二百年的沉睡中苏醒。”
　　“灵力还没有恢复，看起来虚弱的很。”
　　“Godness，完美的圣餐。”
　　“好了，各位，够了，我想。”
　　之前发出怪笑的声音阻止了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
　　“现在的情况是，这个该死的，我们即将到口的，美味的圣餐，用几只野狗野猫的血混淆了我们的视觉和嗅觉，拖着他还未恢复灵力的，虚弱并且就在刚才受了重伤的身体，从我们几个健全骁勇的猎手面前，消失了。”
　　寂静立时回到了这个暗巷。
　　“血腥味太浓，我完全辨别不出哪些是野狗野猫，哪些是那个家伙的。”
　　“狡猾的老狐狸。”
　　“还是想一想如何逃过追捕吧，梵卓的亲王可不是好相与的主。这是我们轻视了那只Methuselah的代价——逃亡生涯开始了。”
　　咒骂声此起彼伏着渐渐远去。
　　暗巷里再次回复死寂，很久之后才传来一点轻细的声响，一个身影自巷子深处闪现出来，伴随着像是缺氧已久的剧烈咳喘声。
　　喘息稍定，金英云向他刚刚脱离的更黑更暗的方位轻声询问：
　　“你受了伤？”
　　他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
　　浓烈的血腥味充塞鼻腔，然而今夜无星也无月，眼前只有无边的黑暗，他看不见，也无法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四下一片沉寂。
　　“我知道你还在。”
　　他试探着，稍稍往前迈近几步。
　　这次回应他的是流星一般的清光——一柄薄削的剑抵上了他的咽喉。
　　月光色的银白，泠泠澈澈，清艳冰寒。
　　就在几分钟前，它曾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划破了几只野狗野猫的喉咙，那些可怜的小东西甚至没来得及发出痛苦的呜咽，而后，这清光，蛇信一般缠绕上他的脖颈。
　　“摒住呼吸。”
　　——这是他被挟持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那声线有些沙哑，低低的，响在耳畔，带着说不出魅惑。
　　现在，那个好听的声线又开始说话了：
　　“你都听到了。”
　　陈述句式的疑问句。
　　言下之意大概是在问：你不害怕？
　　怕么？
　　睁大眼睛试图看见些什么，无奈巷子里实在太暗，什么都看不清，小幅度的耸了耸肩，金英云无甚所谓：
　　“如果没有被你拐带到这里，估计我现在早已被他们分食，你若要害我，何必再拖着受了伤的身体耗费力气救我。”
　　剑尖似乎又贴近他脖子几寸：
　　“这可未必。”
　　语气里满是轻蔑：
　　“你们人类总这么自以为是。”
　　他的声线已有些微嘶哑，听起来虚弱的很，鼻子里哼出的气音却如小动物撒娇一般可爱。
　　“好吧，也许你是对的，但你很虚弱这也是真的。”
　　固执的家伙。
　　金英云忍不住腹诽。
　　“我可不会相信你如此执著着要救治我这个‘固执的家伙’只是为了‘我救了你’这样简单的理由。”
　　脖颈处的银剑以光速收回：
　　“你清楚我的力量，我虚弱，但还不至于不堪。”
　　“是的我清楚，并且毫不怀疑。”
　　金英云朝天翻了个白眼：
　　“你不是可以读心？怎会读不出我的用意？”
　　对方沉默片刻，再次开口时语调依然波澜不惊：
　　“现在，转身，带路，固执的小东西。”

　　“你怕光么？不怕吧。”
　　他的住所距离暗巷并不很远，或者说他就是在即将到达家门的一霎被掳至那个巷子，因此几步路便已到达。
　　他知道存活了一千年的吸血鬼除了没有心跳不用呼吸之外几乎已和常人无异，开了客厅的灯，身后并无异动，这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血统纯正的血族，无论寿命长久灵力高低，他们都不惧光，小鬼。”
　　低哑声线悠悠道。
　　“我想我有必要——”
　　转回身去看见身后之人的样貌，金英云原本要说的话便只剩了一半。
　　那样一张精致的脸。
　　皙白秀靥欺霜赛雪，丰润双唇红成不正常的妖艳，瞳色却是妖异艳丽的浅紫，沉静的如同浸润在清澈流泉里的紫水晶，黑色兜帽下隐约露出蔷薇色的细碎发丝，沾了夜露，微带些湿意，更衬的那紫水晶样的瞳眸水氤烟氲，华丽魔魅。
　　分明是精灵般绝艳的妩媚风情，却因了那份病态的纤弱苍白，使他看起来更如晨间绽放的玫瑰一样楚楚动人。
　　那张他在午夜梦回时思恋多年的脸。
　　同记忆深处，合而为一。
　　类似的惊异目光对他来说早习以为常，但被这样长久的注视也仍能激发出不悦的因子，懒得花费力气去读和许多见过他的人一样诧异于他的瞳色那样千篇一律的原因，被注视的人略略挑眉：
　　“有必要什么？”
　　返回神智，正欲开口，视线向下看见他捂在左腹的手已被殷红的血液浸洗，源源不断的鲜血还在从指缝间汩汩流下，神思彻底回笼。
　　“没什么，我得先为你止血，然后清理掉我门前的血渍。”
　　他往门口看去，果然见那里蜿蜒了一地的鲜红。
　　只是门口就已如此，从巷子里算起，金英云不得不苦笑了：
　　“会是个漫长的工作——你就这样一直流着血？大概持续了多久？”
　　“不知道。”
　　被问询的人微微皱眉：
　　“几个小时，或者更久，我要躲避他们的追踪，没时间疗伤。”
　　上帝。
　　金英云在心底扶额。
　　“稍等。”
　　他拿起玻璃茶几上的水果刀，向上卷起左手的衣袖，露出灯光下稍显苍白的手腕，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手起刀落，浅浅的划痕瞬间绽裂，鲜血滚滚流溢。
　　“一次流失四百毫升的血液对人体不会有任何影响。”
　　他对着始终挑眉看他，紫瞳里半是玩味半是探究的“人”笑笑：
　　“别浪费。”
　　这笑容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只狡黠的狸猫，似乎料定了他不会拒绝——他自然不会拒绝，新鲜血液的香甜气息对此刻的他而言正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他已经，二百年余没有尝过血液的滋味了。
　　不再迟疑，他俯身去攫取他的食物与伤药。
　　冰凉的唇触上温热的肌肤，金英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血液不断自体内流失让他觉得恐惧，却又隐约有种在云端飘游漫步的不真实感。
　　只是这种虚渺的感受并没有持续太久，手腕处的疼痛便拉回了他飘远的心神。
　　“第二条命。”
　　将唇边最后一缕鲜血卷入口中，捂住左腹的手慢慢放松下来，笑容绽放：
　　“第一次是我救你，这一次是我放你，小鬼，下次再这样慷慨你的血液，我可不能保证一定不会把你变成干尸。”
　　“拜托。”
　　兴许是失血过多，金英云觉得自己有点头痛，他指指自己，又上下打量一眼面前人：
　　“你对着比你强壮——至少感官上比你强壮了这么多的我，竟然叫的出‘小鬼’这样的称呼么？”
　　对方只是挑眉，像是在说，有何不可？
　　“......我25岁了。”
　　“喔。”
　　对方点头以示了然，环顾室内一周后转回视线：
　　“金钟云。”
　　执著于被眼前的小小一只一口一个“小鬼”称呼着这样挑战尊严的事，金英云起先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怔愣：
　　“什么？”
　　“金钟云，我的名字。唔，多谢款待，人类世界里已经成年的小鬼。”
　　“......我叫金英云。我知道你。”
　　我知道。
　　梵卓家族的王子。
　　维朗德尔城堡的明珠。
　　卢瓦尔河的玫瑰。
　　“停止你的思想。”
　　妖异紫瞳忽地凑的极近，其中的光凌厉凛冽：
　　“知道太多对你并没有好处，你甚至可能因此而死。还有——”
　　似是忆起什么人或者什么事，浅紫深处漾动起温柔的水澜，仅仅瞬息又恢复冰冷：
　　“私下里我不知道别人会有怎样的说法，至少在我面前，你们无权冠予我那个称谓。”
　　安静的凝视近在咫尺的妖异瞳眸许久，金英云轻叹一口气，莫可奈何：
　　“知道了。”
　　那个称谓，是承诺还是咒语？
　　他在心底问，却不知希望他回答还是不希望他回答。
　　“是我甘愿沉睡的因由。”
　　沙哑声线轻轻道，温润的似乎扔下一块石子便能漾起柔柔的涟漪。
　　即使因此长睡不醒？
　　“即使，因此而长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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