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中鸩

　　“鄙姓严，单名一个戎字。”顿了顿，此人又道：“字景恪。”

　　连素鸢闻言，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只是心中想着的却是言容，心中想着，便不由自主的问了：“那，请问公子名讳中的是那一个严那一个容呢？”
　　“严苛的严，金戈戎马的戎。”
　　面前的男子，眉目俊朗，眸若星辰。浑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自信，正是人生最得意的时候。

　　——

　　两月前，言国灭了，领兵之人正是眼前这人，严戎，严大将军。

　　五年前，言容还是翊王时，大皇子早夭，二皇子虽无甚才能，却也得当朝左相支持。
　　彼时皇上最为宠爱的莫过梅妃，这宠爱一直延续了二十余年，直至皇子们开始争皇位之时。
　　而梅妃正是二皇子之母，左相慕栖之妹。
　　故慕栖一直支持长子继位。
　　幸而这位左相大人并非什么清正廉明之人，翊王府中有季清尧、连素鸢二人，连素鸢轻功极好，便领了翊王之命前去盗取其罪证。
　　那罪证本已成功到手，岂料慕栖有子名为慕若炎，连素鸢一时不察，竟险些失手被擒，最后还是季清尧赶到此处，擒住慕若炎，伤了严戎，方才回返，亦成功偷取了罪证。

　　数日后，因震惊于左相慕栖所收贿赂的数量和其所犯罪责之广，龙颜大怒，下令将慕家满门抄斩。

　　却没想酿成今日后果，慕若炎于那一次慕家的浩劫中逃脱，潜于扈城，暗地招兵买马，联络旧日宰相门生，又正逢江南水患，官员贪污致使民心不稳，一举灭了言国。

　　言霄和季清尧二人早在三年前便离了朝堂，不理国事，言国没灭也未曾现身，现今也不知隐于何处。

　　她曾为言国皇后，本该一同殉国，却不料言容在国破前一日将她迷昏，送出了皇城。
　　等她在醒来之后，见到的只是遍地死尸，往日繁华景象如今只剩荒凉。
　　她在皇宫大门城墙前见着了那张俊朗的脸，和言容悬挂于城墙上的尸体。
　　她并未像寻常女子一般哭，只是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布条，那上面是言容好看的字迹：“素鸢，一定要替我活下去。”
　　她想笑，他叫她活。
　　他必定是不知道有那么一句话的，活着的人永远比死去的人痛苦，也是，言容那么的铁石心肠，怎会知道这种痛苦。
　　可见言容最后留给她的话，委实有些自私了，不过自私也好，宽容也罢，他是他的言容，眼睁睁的看着他的尸体悬挂于眼前，她怎能不救？
　　轻功极好的连素鸢，要跃上那墙头实在简单的很。

　　——

　　是夜。
　　皇城大门前静的有一丝诡异渐渐蔓延，夏末夜间风凉，往来巡逻的侍卫们都不禁有点胆寒，想起这几日所见的景象，满城的尸首分离，鲜血成河，这晚间该有多少冤魂盘旋在此，想到此处，俱都胆战心惊。
　　忽而一抹黑影急速窜过，如同风声，未惊扰到任何人。
　　然和在某个侍卫抬头看去之时，皇城门口徒然发出一声惊叫，一时间，众多侍卫皆慌乱了手脚。
　　而后发现那黑影背着城门上悬挂了两日的尸体连连借力，黑影将将要离去之时，侍卫长一声惊喝，拦住那黑影去路，于是那黑影被包围。
　　连素鸢武功不弱，但决计无法和严戎季清尧等人比，此时对方人多势众，她身负言容尸体尚且吃力，自是无法仗着轻功轻快脱身。
　　最后，惊动了严戎。
　　那是连素鸢最不想看到的人，此时就更加不想看见了，严戎一来，她有些急了。
　　本来她是在打斗之余还护着言容的尸身的，情急之下便失了手，一侍卫的长枪瞬间挑断了言容一缕发丝。
　　连素鸢的眼红了，短剑一挥划破了那名侍卫的喉咙，眼神警惕如受伤的小兽般，看着身周众人。

　　然而在严戎加入战圈的一瞬间，连素鸢即使红了眼也无力护着言容了。

　　严戎似是看出了她的死穴一般，剑尖频指言容尸身，最后一剑刺入言容后心，剑尖旋转，那刺入僵硬尸身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响在连素鸢耳边。

　　然而严戎在笑，得意的骄傲的，冰冷嘲讽的。

　　言容身体里的血早已凝固，尸身也冰冷的冻人，所以严戎的剑在抽出的时候，是发出了异常的钝钝的声音的。

　　连素鸢回身抱住言容的时候，心中只是想着：“言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言容...”

　　她已经走入绝境了，她也没有勇气活下去了，对不起...

　　她一直血红着眼看着言容。

　　她紧紧的抱着言容，哑着声音压抑哭声。
　　似乎是实在压抑不住了，她开始发泄。

　　而严戎此生在没听过如此悲凄尖利的声音，他想，不论她如何坚强，终究也只是个女子而已啊！

　　侍卫们似是有些惊骇于这样的声音，一时竟也没动，眼睁睁的看着连素鸢喊完后，盯着严戎神色狠绝，而后在严戎神色莫名的沉默时，出乎意料的指尖飞出一柄银光，那速度快的几乎没有人察觉。
　　严戎惊骇的后退，却只让那柄暗器稍稍偏离了心口。
　　而后连素鸢趁乱离开。

　　她，要报仇，就算要死，死之前，也必要报这杀夫灭国辱尸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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