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水朱华

　　陆地上有太多的花，四季总有色彩和芬芳。有谁选择空寂的水面，去用一季的灿烂盛开整个年华。

　　朱华，我的名字叫朱华，邺水之上的朱华。

　　千年之前，我在那个夏天安静生长安静绽放。我以为自己也会安静凋零，如同所有的荷花一样。在最炎热的季节里清雅开放，然后在凉风初起时回归水底，完成一个轮回。

　　可是，当我看见同伴依次颓败；当我看见洁白的琼花从天而降；当我看见春风染绿柳条；当我再次看见荷花盛开。我才知道：我已成妖。

　　我不会悲伤不觉寂寞。安静地看着日升月落四季变换。我以为妖就是如此，和植物没有什么不同。直到有人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朱华，我叫朱华。我听见自己这样回答。然后恍然明白，我已不是那个静立水面无知无觉的荷花了。

　　我离开邺水之畔，在红尘中游荡。看人类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就像人类看戏剧一样。

　　直到遇到魅。魅是狐妖，化做很妩媚的女子，她的表情很生动。我在她开口之前并不知道她是妖。她太像人类，她在为一个男人的背叛哭泣。

　　朱华，知道吗？别爱上人类。那些愚蠢且自以为是的人类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是不会接受妖的。而我爱的人也没有勇气为我脱离他的种族。我被背叛是我太天真。朱华，不要爱上人类。

　　我茫然，问魅：什么是爱？为一个人哭泣吗？

　　魅叹息：算是吧。当你因为一个人流泪时你就会知道什么是爱了。

　　后来，魅走了。我继续着自己的游荡，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看战火粉飞，看房子如竹笋拔高，看人类升天入海。我的表情依然乏味，我依然不知道：什么，是爱？

　　再后来，我重回邺水之畔，重回诞生我的地方。却发现那里已经住了一个人类。

　　我看着他一幅一幅地画着邺水之上盛开的荷花。那些荷花很美，妖艳到不像荷，像狐，自顾自地惑人。

　　我叫柳邺水。他回首对我微笑。

　　我叫朱华。我专注地看着那画上的荷。

　　真巧，我在画的组画名字就叫邺水朱华。

　　那不是荷。我看着他的画说，然后离开。他画的不是荷，荷没有那么多的欲望。

　　再去，柳邺水还在画荷。我还是告诉他：那不是荷。荷没有那么多的悲伤。

　　那不是荷。在我第三次这样对柳邺水说时，他拦住了我：什么是荷？

　　荷只是荷，不是人类，荷不会有人类的感情。我喃喃：我就是荷。

　　柳邺水继续画着他的荷，他所强加予荷的感情日渐减少，可他画的依旧不是荷。

　　我什么都留不下了。柳邺水慢慢地撕他的画稿。他看向我的眼神里有太多的欲望和悲伤，我不懂。

　　荷也什么都留不下。我不明白人类为什么执着于留下痕迹。

　　可人不是荷。柳邺水收拾好自己的画具。我以后不会来了，朱华，再见吧。

　　为什么？

　　我快死了，我的身体不允许我再来这里了。柳邺水突然微笑，眼神瞬间澄淀了所有，清澈到我看见万千荷花在他眼中盛开。虽然他背对着邺水之上未凋的荷。

　　其他地方的荷花都谢了呢，为什么这里的还开着。

　　因为我在这里。我不知为何竟如此回答他。

　　柳邺水走了，我独自看着水面上的荷花迅速凋零到它们本应有的状态。

　　一阵风过，我看着柳邺水曾在的地方突觉寒冷。什么时候，心上，竟有了他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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