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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剑之会
楔子
始皇盛年,闻海外有一仙山,中生寿果,可延年于万载也。遂遣人入道竹峰,寻青山派①主司徒书铸剑以御风去。书婉谢之,帝怒,令千军困峰以迫。次日,书秘而无踪,始皇惊为天人,憾然收兵。
又五年,江东首富洛水山庄②主秦颂飘然无影,其妻江氏皎珑初诞幼子,亲族世家蠢蠢欲动。夫人唯不乱,举一剑断雍州鼎③,曰:“此剑名曰霜冷,利可破金,坚可断岩,久沐日月之气,得之必成王将。吾无心争之,现隐其于庄内,待有缘人取。”
①:始六国道家之老子,门人久居道竹峰,素有威名,惩恶扬善。及十一代掌门司徒书,道法精妙,传可登极御天,临风来去。
②:医药世家之首,待民仁厚,门人多为无依游孤,素以轻功名。
③:秦武王曾试举此鼎,力不支而亡,留词“问鼎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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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没,洛水山庄的新庄主召集各路英豪,举办了个试剑大会。”
“嗨,那毛头小厮,江夫人才仙逝不久,他就急不可耐地要把这传家之宝公之于众地炫耀。”陈胜撩开袍襟,端起桌上的乌泥茶碗痛饮了一口,打着补丁的袖口抹了把黝黑脸上的汗水,“那剑打十多年前一现便再没露面,想必是江夫人故弄玄虚,留给她儿子江文压阵的。”
吴广抬眼望了望茅草茶棚外一片白花花的毒太阳,一条条凹下的河沟此时像因干渴而裂开的嘴,他一叹轻言道:“传说那霜冷剑可断武王鼎,能成王将,这江文虽年不及弱冠,但借此扬名,将来之成就又岂是你我农耕之人可比?”
陈胜慨然一笑却端正了容态直视向他,虽是粗衣布服,端方眉目也有几分豪迈之态:“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桓公小白当年不也曾落魄流亡,但归国后也终成大业!”他略扬下颌,目光轻狂:“若有大志,何事不成!”
“听说最终胜出者,将可能有幸得到那柄剑。”吴广面如古井之水,淡然吐出一句。两人相视而笑,却都未曾注意不远处桌旁,正有一黑衣男子执着茶盏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抖开手中的描金玉骨扇轻摇,幽深黑眸无波无澜,身侧少女一袭水碧,发髻间两只灵巧的银铃清浅作响,盈盈笑靥如花:“被那个牛鼻子道士追了这么些天,总算有点收获。”
江文凝视着镜中少年,修眉朗目,鼻梁秀挺,依稀正是当年江夫人的容貌,只是眉眼间平添几分英气。蓦地,他神色一动,身形微侧,一根红线便自袖中嗖地飞出了门缝,只听一声女子娇呼,他轻勾唇角,修长两指搭上了红线语带调侃道:“脉象猝然剧动,气血虚浮,你这是偷窥我时不知不觉意乱情迷了么?”
“庄主你又欺负人!”雕花木门伴着一声娇叱被踹开,眼前少女面色晕红,鹅黄罗衫更显出娇俏,皓腕上一圈红线正崩崩地连在江文指间,“我......我只是碰巧路过,叫你去参加那个什么试剑大会!”
“哦?”江文无声一笑,抽手收回细线,目光颇有几分玩味地自项纨脸上划过,而后便率先出了门。其实不必她说也可猜度出,全庄甚至全大秦的人都在想他到底将霜冷剑藏在了哪,是否真的会取出赠给胜者。他心下几缕讥诮,远远扫了眼人声鼎沸的擂台,并未看见那一黑一白醒目的身影:“你霓裳师姐他们呢?”
“还说!雪师姐现在还在门口替你记录来客呢!墨师兄就陪着她!”项纨撅着樱唇紧步跟着,眼望着人群越来越近,忍不住吐出了疑问,“不过,夫人留下那么珍贵的东西,我们弟子都没见过,真的要送人么......”
江文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脚下却忽然着力生风,锦袍凛然扬起径自掠过一干围观众人,落于中心擂台之上,在大片惊讶唏嘘声中扫去,似乎以出于好奇的江湖喽啰居多,但往往真正的高手,并不好显山露水。
他双手抱拳示礼,迎上几位老江湖狐疑的目光淡然而笑:“列位今日应邀前来,文甚觉欣悦。众所周知,我洛水山庄以济世救人为本,不动刀枪,不喜剑戈。先母所遗之霜冷,虽为神器,也恨不为良主所持。故而今日擂台胜者,若合此剑,文将恭而奉之。”
一句末了,江文便拱手一拜,步履无痕踏风直上擂台后的一座高楼。众人尚来不及惊叹,便听平地一声惊雷,鼓声震天,数名英豪跃上磨拳擦掌。夺剑之战,就此拉开序幕。
“何人再战?!”一番恶斗之后,江湖人称“睡佛”的黑壮和尚管保帅扎稳脚步,傲视一干被打得哭爹喊娘的壮汉粗声一吼问。陈胜吴广相视一眼,前者遂翻身上台。
“领教。”
白花花的太阳晃得人眼晕,两人却依旧如烈马般缠斗不休。睡佛和尚力猛,招招重击,而身形不变,命中率并不高。陈胜却身形灵活,但由于对方皮糙肉厚,自己力道不足,同样收效甚微。项纨看着不耐:“没劲!”
“姑娘何出此言?”一句平和男声引得她向侧首一瞟,却是一布袍男子,虽眉清目秀,全身亦有一股风尘之气,她只道是寻常书生,便一扬下颌到:“你懂什么!一时分不出胜负,长久体力消耗,先倒的肯定是那个瘦了吧唧的!看着当然没劲!”
吴广神色一滞,继而又微微顿首:“姑娘能看出这点,他又岂是不知?以东伤西惊之法,使那和尚浑身痛楚,纵不能一击杀之,长此以往,也必是对手先倒下。”
项纨杏目一瞪正待反驳,却觉头顶掠过一阵微风,一团红云急速划过,众人不及反应,便只见那灼亮之色降在了擂台之上。
鎏金线绣凤血长袍,日光之下几乎不可逼视,瀑流青丝上一圈金簪菱花流苏。女子额上一点梅花妆,清冽凤目直射向那已愣在原地的管保帅与陈胜,红唇轻启却带着锐不可当的傲然:“谷城山太平道人坐下弟子凌音,领教。”
红衣破空,华光出世!
江文猛地自坐上站起,双目圆睁盯住那一抹舞动的火红,只见那女子旋身一转,一条韧皮长鞭便将陈管二人甩得连连后退,两人即刻化干戈为玉帛,睡佛为后盾,陈胜立于其上舞戟向她冲去。凌音却分毫不乱,足尖点地腾空而起,扬起手中的长鞭昂然傲视足下万物,如同发令神祗!
瞬时周边草木如逢狂风卷地,竟被那莫名之力连枝而断,由无形旋风分为数对,俨然一支轻骑前军,又只听“啪”地一声鞭响,竟生生如得了人性,直扑向擂台上的管保帅与陈胜!
“这是......”江文扶住栏杆的手关节开始泛白,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些树枝叶:枝为身,叶为手足,竟分明是个人形......
“女娲神鞭!”
陈胜管保帅在这草人的包围下莫名骇然,加之风沙迷眼,只觉有股出奇霸道的内力逼至刀剑抵喉却迟迟不刺,对峙之下竟伤了五脏口吐鲜血,枝干又化作了扫地之态,一击将二人打下擂台。
“竟然能以内力催动周边事物运动,女娲造人,此神鞭之名,当副其实......”江文长叹一声,凝视着那红衣女子的目光终于转向了身后,正是雪霓裳与墨冷绝二人。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既能叫出这阵法的名字,那么这太平道人弟子的来历,可曾清楚?”
墨冷绝微微一顿,剑眉蹙起拱手道:“回庄主,属下入庄不久,之前也是四方游历,故曾听闻这太平道人于文的名号。此人精通奇门遁甲,是青山派前掌门司徒书挚友。只是行踪极其诡异,他的弟子,恐怕更难说了。”
江文的脸上看不清神色,只是双眉紧锁,显出了莫名的犹疑:“若此次试剑大会被她拔得头筹,恐怕......”
“庄主。”一直沉默着的雪霓裳轻声开了腔,水眸如凝冰面容却有丝异样的牵念,“霓裳方才于庄前送进两人,其中一位男子遍体黑袍,漆骨束发......”
台下忽悠传来一阵喧哗,江文回过身去,只见一男子洒然黑衣,手执一把描金玉骨扇,神色安然立于擂台之上,不紧不慢地打量着那红衣女子凌音。
灼日蒸腾着大地上为数不多的水分,擂台下看客俱是心如汤煮,却又按耐不住对霜冷的好奇和对这黑衣男子身份的探究:看衣着之华贵绝非寻常百姓可比,然而这纪南城中,何时多了这样一位达官子弟?
凌音默不作声地回应着那人的打量,日光刺目之下依旧可见他黑眸中只容了她一人的影像。无求无惊,不喜不怒,甚至周身没有一丝杀气。丰神俊朗,折扇轻摇,俨然是位优雅淡泊的贵公子。然而莫名的阴森与诡异,似乎也就在他身上滋生。
青山派弟子刘廷风本是奉了掌门伯章之命下山追查近日在江东杀人灭家的西域男女,久日没有踪迹,又恰巧看见洛水山庄门口甚是热闹,便提交名帖凑了过来。见台上两人相互对视却并不动手,不由一声感慨:“莫非这是要成就一见钟情的佳话良缘?”
“这位小哥,话可不是这么说。”耳畔忽地传来几声细碎的铃铛响,刘廷风忙侧过身,却是个碧衣少女,双鬟髻中挽着两只玲珑银铛,水眸盈盈透着浅棕,精巧下颌微扬双瞳锁住了他笑语嫣然中透着不满,“不看清对方的实力便动手,不是智者所为吧?”
刘廷风有心卖弄,于是摆出了武学宗师的态度要开始说教,蓦然却一声震天鞭响,凌音已飞身而起红衣飘摆如焰向那男子冲去,黑衣公子长袍猎猎扬起却依旧安然立于原地,眼见长鞭逼近,却只抬手将锦扇向前一挡,长鞭尾竟生生卡在了扇摺之间!
凌音脸色一变,着力一抽依旧不得出,男子却云淡风轻地一笑,旋指打开了折扇任由她收回。
“哼,这点微末之技,也想胜我大哥!”碧衣少女一声冷哼颇有不屑地扫了眼收起方才不可一世之态的凌音,“怎么样,我说什么来着?”
刘廷风笑而不答:锦扇属于近身格斗物,极重力道灵巧,长鞭却以招数取胜,自然难及。不过方才那男子明明有机会乘胜追击......
一声“刷”地收鞭声让众人从不解中回过了神来,凌音已甩手将长鞭收成了套索,化为短兵重新进攻,黑衣公子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赞赏,侧身一避而过。孰料凌音只是虚晃一招,急速旋身一甩,套索便束住了男子双手。
一片嘘唏,连那一直信心满满的绿衣少女也情不自禁地呀了一声,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男子。他却仿佛毫不在意凌音直逼而来的趋势,唇角笑痕愈甚,指尖触动了扇柄上的一颗宝石,锦扇骨上竟生出了五根如手指般的短匕!
凌音乍见惊得花容一变,立即收紧了束缚着男子的绳索,那黑衣人就势近了她身,闪着冷冽寒光的“五指”直刺而来,凌音见状不得以松开了长鞭退后,欲重新施展方才的女娲神鞭,黑衣公子却纵天将锦扇一刺,铁指瞬间弹出了漫天如雨的银针,日光之下闪耀夺目,台下看客纷纷惊叫退避。凌音躲闪不及,一个跌撞朝台下摔去。
火光电石之间,凌音忽觉身形一轻,正是那黑衣公子将她抱了起来,男子温润的笑意近在咫尺,她的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了涟漪,如玉面颊上丝丝微红:“你——是谁?”
他饶有兴致地笑而不答,却猛地脸色一变。只见凌空一柄闪着金光的剑横然出世,一蓝袍人影如御风跃天,身后闪着烈日强光如天降神兵。正当众人失色不解之际,眼前蓦地袭来大片迷雾,周遭事物再不清晰。
一片哗然之间,江文立于栏杆之上远望,黑衣人与凌音已消失不见。而那蓝衣人径自降到台上,青龙白牙般寒冰利剑,直指台下目瞪口呆的刘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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