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匠

　　天色开始发暗，天空中依旧飘着细小的雪花，远处的山已经染上一层薄薄的白色，只是从中隐约透出一点绿意。
　　这样的傍晚应该是寂静的开始，可山下的小村庄一反常态，透出不甚明亮却很温暖的橘黄灯火。村里的孩子也没有如往常一般被父母赶回家，而是聚集在一起嬉闹，不时还传来几声爆竹声。
　　已经是除夕了啊，林子言添了把火，厨房里不时传出阵阵香气。还得做个鱼，年年有余，过年哪能少得了鱼，林子言算计着，徐靖不太爱吃鱼，只有葱油鱼还算过得去。家里没有葱花了，当时买年货的时候忘了这一茬，本来嘛，庄户人家谁家没种点葱的，只是今年林子言没在家呆上几天，因而也没种。幸好隔壁的王二婶为人极好，跟她借点是不成问题的。
　　这个菜烧完，林子言将火熄了只留下点火星。推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你说顶冷是算不上的，只是阴阴的，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林子言将身上的棉衣拉了拉，尽量将自己裹得更严实，要是这时候徐靖在，肯定会暖和很多，徐靖的身上总是热热的。
　　敲了几下王二婶家的门，不多时就有一个中年妇人出来开门，那妇人因为长期劳作而发黄的脸上也因着新年的到来而透出一丝红润，脸上还带着笑意，看起来朴实又爽朗。她见了林子言，笑道：“子言来啦，你家里怪冷清的，要不就在婶子家吃饭吧，还有一个菜就好了。”林子言有点腼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二婶，我就是来借点葱花，马上就回去了，要不等会徐靖没看到我就该着急了。”王二婶听他这话，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而后定定神笑道：“就几根葱花，没问题，婶子这就去拿。”王二叔在边上摆着碗筷，听着他们的对话也露出几分伤感惋惜的神情，只是他是个老实的汉子，手上的动作稍稍顿顿，又低着头干着婆娘分派给自己的活计。
　　王二婶出来的时候拿了一把小葱，顺带还拿了两个鸡蛋，一个劲的塞给林子言，“婶子家也没什么好东西，这鸡蛋你拿着添个菜。”林子言连忙推却，一直没吭声的王二叔说了句给你就拿着，林子言才有点羞愧的收下了，道了谢，说要再徐靖回来前把饭做好，就急忙往回赶，生拍再待一会儿二婶又给塞什么东西。
　　看着林子言的背影，王二婶叹了口气，跟她丈夫说：“子言是个好孩子，徐靖也是个不错的，怎么就这么命苦呢。”王二叔只轻轻地嗯了声，这个世道不甚太平，命苦的人就多了。
　　林子言将放好葱花调料的油热好，往鱼上一浇，浙最后一个菜也算成了。桌上已经摆了四道菜，有荤有素，菜上都放了几片红萝卜，寓意着接下来的日子都要红红火火。林子言端着菜出来的时候似乎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声音，不用看他也知道是徐靖来了。林子言也没回头，只是声音更加轻快了些：“菜都好了，我去盛饭，你去洗手，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桌子上的菜还冒着热气，因为除夕夜而烧起的火盆让屋里充满了温暖的感觉。林子言利落的盛好饭，摆好筷子，还拿出了两个小酒盅。他的脸上流露出喜悦的神情，他一边将那自酿的米酒倒入酒盅，一边嘘嘘地念叨：“徐靖，幸好你回来的快，再过会儿就该宵禁了，你们军中也真是的，这都除夕了才放你们回来，赶紧喝口酒暖暖身子。”
　　倒完酒，他又往对面的碗里不停的夹菜。“这战总算打完了，你们一去就是三年，家里田地都荒了许多。”林子言叹了口气，“现下，总得有几年安稳日子了吧。”说到这，他又抬头看看对面，“你这三年受了不少苦，都瘦了，赶明儿去集市买点鸡鸭给你补补，还得再扯点布，你这衣服都不合身了。”

　　到了子时，爆竹声渐渐密集起来，林子言盘算着后面几天的计划，却越来越觉得困倦。身边有着那个可以带来温暖的人时，似乎特别容易让人安心入睡，似乎入冬以来的寒气一下子就消散了。

　　大年初一，拜大年。村里边人都多多少少都沾点亲带点故，见了面就互相问个好。林子言家跟王二婶家最近，又是多年受她照顾，自是要去她家拜个年的。
　　他特意等着吃过午饭再去王二婶家，一进去才发现屋里已站了不少人，说不得也要给其他人拜个年。他先是给王二叔，王二婶作了个揖，然后才不好意思的说：“我和徐靖一直受您们照顾，我家徐靖才刚回来，我们也没准备什么东西，就几把梳子给二婶娘和几个妹妹玩。”二叔，二婶又连说他太客气。
　　坐着聊了几句，林子言在这么一群人中也不大自在，就道了个别说是回去还有事。王二婶挽留了几句，就拿了袋桔子作回礼，取了大吉之意。
　　这边林子言刚走，屋里却聊开了。刚才他在，这些人只是一个劲的打量他，想说些什么也不好开口，这一走，就刚好可以说上了。“王二婶子，这林子言的契兄弟不是死了有一年了么，怎么说他刚回来？”一个年轻点的小媳妇忍不住问。“哎哟，这林子言一直在镇上做画匠，所以你才不晓的，他都疯了大半年了。”另一个年纪大点的婆子忍不住插口道。“不会吧，他看起来挺不错的啊。”那小媳妇明显不信。那婆子撇撇嘴，“谁骗你啊，这是我那在镇上做工的儿子告诉我的。”言语里边还透着一股得意之情。这些人又是说起各自听闻到的消息，比如林子言之前还打了个瓶子，要不是看他画工好，又有老师傅帮忙早就被赶出来之流的。王二婶听了几句，就打断了她们，“俗话说莫言人是非，他跟徐靖都是好孩子，只是命不好。”那群妇人都点了点头，只是心里怎么想的就未可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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