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青青今在否

　　彼时，叶更青还是个青涩未脱的孩子。那一年，整个城市被甲型H1N1弄得人心惶惶，街上满目都是白色的口罩，唯一露出的便是那一双双冷漠的眼睛。那个时候，在叶更青的眼里，这个城市是冷漠的，冷漠不堪。
　　叶更青转过几条街巷，进了一个破旧的门，这里是她的家，最破旧脏乱的城南区。
　　进了屋，叶更青就看见树白半躺在床上，目光呆滞地望向窗外，了无生机，熠熠的阳光照射在他的脸上。叶更青的心蓦地疼痛起来。如果六年前的那场天灾人祸没有发生，她的树白会是个多么挺拔的孩子。
　　树白一转头的时候，就看见叶更青正在出神地看着自己。
　　"姐，你回来了，今天怎么这么早"，树白一扫之前的阴霾，也就只有在见到叶更青的时候，树白的脸上才会挂着难得一见的笑容。
　　"树白你怎么不多躺一会，刚刚我看着你的脸，都看呆了，我们的树白怎么就是这样的一个美人胚子呢？连我都给你迷惑了。"叶更青没有回答树白的问题，反而调侃起他来。
　　树白蹙了蹙眉，“姐，美人胚子是用在女孩子身上的。”
　　叶更青看着树白微微发红的小脸，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树白害羞了，这是更青第一次看到树白脸红。
　　你的笑是一树一树的梨花，梨漩里有你的音容。
　　今天是四月十三日，她要去城北，她的爸爸住在那里，城北高楼林立，整个城北都是钱的气息。每到十三号的时候，更青便会去爸爸那里要每个月的生活费。所以今天她提早回来了，所以她刚刚避开了树白的发问，爸爸对于树白来说，已然是一个那么陌生的名词。
　　“树白，姐一会要出去，我给你做好吃的放在床头，你吃过之后，就乖乖睡觉，不用等我回来了。”叶更青从厨房探出头来对树白。
　　城北，繁华的喧嚣，可是这一切在叶更青看来，是那么刺眼，她不属于这里，尽管在这个城区的一隅，有她曾经的亲人。
　　走进别墅区大门的时候，保安以异样的目光看着叶更青。叶更青低头看看自己，灰旧的外套，不甚合身的亚麻裤，的确与这里格格不入。她飞也似的逃出了保安的视线，她的心是那么自尊，不愿被别人看清轻一分一毫。
　　青色的别墅大门没有上锁，叶更青径直走了进去。
　　“呦，看这是谁来了啊，这不是叶大小姐吗”。叶更青侧目望去，楚琳抱着狗，坐在躺椅上晒太阳。七年前，是这个女人抢走了爸爸，抢走了她们的幸福。不是不恨，而是恨得无以覆加。
　　叶更青走近，“琳姨，我来找爸爸”，她的言语里不带一点感情，恭恭敬敬。
　　“你离我远点，你不知道最近甲型H1N1猖獗啊，你怎么连点基本的卫生常识也没有。你是连买口罩的钱也没有了吗？没有钱当初你还逞什么强，非要离开这里”。楚琳颐气指使。
　　叶更青看着楚琳那张脸，她很想过去把它撕烂，可是终究还是忍住了
　　“琳姨，我想见爸爸。”
　　楚琳撇了撇嘴，“你既然搬出去了，有能耐就别每个月来我家要钱，你不是有手有脚吗啊呀，我忘了，你那个叫什么白的弟弟没有脚......"
　　“啪”，不等楚琳说完，一个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此时的叶更青再也没有任何理智可言，“你凭什么说树白”。这句话，叶更青是吼出来的。
　　“好你个死丫头，你敢打我，"楚琳说着便要还手，只是她的手腕立刻就被叶更青狠狠地抓住了。更青的手指甲陷入了她的肉里。
　　“琳姨，树白是你说不起的。”叶更青冷冷地说。
　　叶更青此刻才认识到，自己的爸爸，已经是这个女人的男人了，已经是别人的了，自己的爸爸，早在那一年妈妈离开的时候，也跟着死了。
　　叶更青黯然回头，默默走远。
　　是谁说亲情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名词，去他妈的亲情。
　　就那样甩了楚琳一巴掌，叶更青一点也不后悔，有些人，愈是放纵，便愈是不堪。叶更青走在人头攒动的街头，这时候，谁都别来安慰拥抱。
　　就要到月中了，隔壁的房东怕是又要催着交租了，叶更青一想到房东那股掐着腰的阵势，就忍不住莞尔。她也惊讶，在这种时候，自己还能笑得出来。也是，早点看破，才看得见以后。
　　四月份的天气，还能隐隐感觉到些许的寒意。一场雨，更是料峭了。
　　叶更青吃力地抱着四角桌，桌上有绘画用的水彩，颜料。稍有不慎，所有物品都会一扫而下。
　　学校里要把美术系迁移到H楼，需要一些人手，按时计钱。美术系是他们学校的大系，自然酬劳不少。当叶更青来应征的时候，清一色的男生让她不禁一怔。其实，那帮男生也纷纷侧目。一般女生是不愿意挣这个辛苦钱的。
　　叶更青摇摇晃晃地搬着桌子，艰难地从四楼向三楼挪。她满心盘算着等领了钱，房租就凑够了，嘴角摆出一个弧度。
　　时朔云拿着画笔，走出楼道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硕大的桌子，瘦弱的身子，却还能笑得出来。
　　直到桌子上的东西全部应声掉下来，时朔云惊觉自己自己本来是要冲洗画笔的，怎么跟着她下了楼。他却听她小声咕哝了一句：
　　“真是，怎么别人都是两个人搬一张桌子，偏偏就我自己一个人搬一张。”
　　叶更青并没有把桌子放下来的想法。而是一直在看着地上的一堆在发呆。
　　有意思。时朔云走上前去，收拾地上掉的水彩，画笔，放到桌子的桌洞里，然后摆摆手，示意叶更青回神。
　　“放到桌洞里，放在桌面上总会掉的。”时朔云勾起一抹笑。
　　叶更青抬头寻找声音的根源。潋滟，这是时朔云给叶更青第一眼的感觉。“浟湙潋滟,浮天无岸”，文学系的女生到底还是矫情的，她居然对一个男生用这样隐涩的词汇。
　　过了良久，叶更青才木讷地说了声谢谢，便又搬着桌子离开了。确实，把东西放在桌洞里便好搬多了。叶更青，你怎么就这么晕呢？
　　时朔云双手插进裤兜里，看着叶更青远去的身影。这时的时朔云并不知道，只因为这一场邂逅，从此便衍生出余情。倘若知晓，他是否还会弯身捡起那画笔。
　　老师给叶更青日薪的时候，她笑得眉眼都开了。拿着钱自己在那里偷偷乐。和她一起领到钱的男生们倒是对她这这副模样司空见惯了，每天领到钱，她就像中了彩票。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时候叶更青，想着交过房租后还有多余的钱，可以给树白买一本画册。
　　其实，叶更青是极其容易满足的。其实，她的世界里，树白俨然是她的全部。树白喜欢寂地的画，他总是说，寂地将他内心掏空了，如果可以，他愿意是寂地画下的人物。每每看到他对寂地的画册流连忘返，心中已暗暗打算，要给树白买一本寂地原装画册。
　　大系果然就是大系，居然每小时二十块钱。对美术系的喜欢渐渐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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