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理想乡番外篇]身影集

作者:雨染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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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光]


      “真可怕呢。”

      荻野郁弥(半海中学三年四组女生18号)合上了书,轻声感叹了一句。

      桂风见(女生13号)放下手中的笔,疑惑地抬头,看了看好友的脸。这是一个对于两名国中三年级女生来说无比平凡的午后。湛蓝的天空,和煦的阳光,宁静的图书馆,捧着一本砖头般厚的书的长发少女,和对着练习册奋笔疾书的短发少女,一切似乎都和平时一模一样。

      时光流转,转眼间已经到了下半学期,一大半的同学都在为进入一个理想的高中而努力。以郁弥的成绩来说进入当地最好的高中完全不是问题,也只有她能在这么紧张的时刻还捧着小说平稳度日了。而对于风见而言这是一件需要努力的事,于是就有了每个午后这样的场面。

      “怎么了?”风见瞥见那本书的封面:黑底红字,有些让人不舒服的感觉。

      “也没什么……”郁弥叹了口气,“内容太可怕了。一个班的同学,在完全不可抗力的作用下在三天内自相残杀,最后只有一个人活着。而且更可怕的是书里的那个世界——扭曲,强权,愚昧。完全无法想象。”

      风见看着那本厚重的书和上面刺眼的“Battle Royale”字样,忽然,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她的视线仿佛被黏在了这两个单词上,然后再也移不开眼。

      “啊,抱歉,在你做题的时候还说这种话题。”郁弥仿佛是察觉到了风见强烈的不适感,于是起身把那本书塞回原位,“别去想它了,只是一本小说而已。”

      “恩,没事。”风见感觉到眼睛一阵酸涩,于是合上练习册,用单调的封面将自己和那些密密麻麻又复杂的符号隔绝开来。似乎是不想再让那个奇怪的念头困扰自己,她有些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加悦说的那所高中……”

      其实,风见对于好友明坂加悦(女生1号)的去向十分清楚。

      两周前有一所高中向加悦表露出了想要特招的意向,那是所武术特长高中,包括剑道部、空手道部和枪术部在国内都相当有名。只不过,是一所距离这里相当远的学校。

      尽管遥远,尽管三人以后很可能难以相聚,但郁弥和风见都并没有去干预加悦的决定。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或许以后会在全国的大型比赛上再见也说不定。

      以后的日子和从前一样,平淡而又带点中学女生独有的青春味道。一日一日的努力终于换来了稳步上升的成绩,原本风见擅长的就是理科,现在连日本史也有了相当大的进步。班里前村沙也加(女生10号)和她的小团体依然开心地说笑,连筱原雅也(男生4号)这样每天不知在忙些什么的同学也终于老老实实拿起了笔。

      那个午后和那本有些诡异的书,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休闲时光里,男生依然结伴打篮球,余下的人凑在一起讨论新发售的游戏和漫画;女生依然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今天的话题是喜欢的明星,明天的话题是钟爱的料理,偶尔夹杂着“哎呀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这样的笑闹。

      “对了,你有喜欢的人吗?”

      明坂加悦大大咧咧地把腿跷在旁边的椅子上,低下头紧盯着风见。最近连加悦这样迟钝的笨蛋都已经察觉到这样的日子不多了,于是便一天一天地话唠了起来,似乎是想补上以后数年的份。

      风见皱着眉,怎么也没想到冷不防会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小巧的耳朵现出可疑的红色,但是在短发的遮挡下没有暴露出主人真实的心情。加悦那个家伙记性还真是差,最近不是刚刚问过这样的问题么?

      “你不是前几天问过了嘛。我的情况……你们还不知道吗?”

      风见低下头,语气里带了些无奈。

      加悦听见她的回答,疑惑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明明就有啊,同样也是这样安宁的午后,两个人坐在秋千上,然后你这个恋爱笨蛋忽然就问我,还说什么是郁弥告诉你的,“爸爸”很伤心啊什么的……

      心里连续蹦出来的话在这里戛然而止。

      “不,真的没有过。至少在我面前。”郁弥抿了一小口热柠檬茶,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别想蒙混过关哦,风见,在毕业前至少也满足一下加悦的好奇心啊。”

      不可能。

      风见清楚地记得,在那个午后,自己作出了肯定的回答。一张一合的口中蹦出一个名字。

      但是明明就没有。

      桂风见,年龄15岁,身份半海中学三年四组女生13号。在这十五年的短暂人生里,恋爱经历——无论是明恋暗恋还是交往,完完全全是空白。

      对,这个才是真实的。

      那么,那个人是谁?

      或者说,那段回忆,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

      “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季节里,虽然我们必须面对离别,我们必须面对与同学分隔的伤感。但是我们始终相信,三年四组的同学们,我将永远与你们同在。”

      学校的大礼堂里播放着悠扬的校歌,尽管和大部分的歌曲一样都是歌颂美好青春校园的俗气歌词,但依然足以打动大部分参加毕业典礼的同学们。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

      风见虽然受了那段意味不明回忆的小小影响,但依然发挥正常和郁弥一同考上当地最好的高中;加悦最终还是接受了那所高中的特招邀请,信心满满地说要为称霸全国而奋斗。又如男生班代表森野据说是要出国留学;女生班代,现在正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的斋藤爱海则要去东京念书。

      “也祝愿同学们,你们都能够成为优秀的成年人。”

      “今天我们要上的课是‘计画’哟!是为了让你们成为合格的大人!”

      一个沙哑却又充满讽刺感的声音在风见耳边响起。她猛地弯下腰捂住耳朵,那个声音却一直不停地重复着一些奇怪的话语。“今天,我们要自相残杀!”“今天的进度不怎么好啊,再这样下去老师也不保证两天后会发生什么事哦?”“桂,你做的很好。”“死亡顺序是……”

      又来了,又是一段完全意味不明的回忆。身边的郁弥发现了她的异样,连忙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问道:“风见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去一下校医那里?”风见摇了摇头,感觉到奇怪的“耳鸣”已经基本消失,她直起身子,两手抱在胸前。

      最后是她自己的声音——“我终于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你是谁。

      直到一个班的同学全部排列整齐拍毕业照时,风见终于从迷茫的状态恢复了过来。这才是真实。她反复对自己说,这里她所经历的一切,才是真实的。那些或许只是梦境,是不会在现实中发生的。

      她在第二排的椅子上坐下,上来的时候还瞥见身旁的女生14号,也就是班代的手心被筱原雅也轻轻地捏了一下,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欢喜。果然毕业了大家反而放开了呢。风见在心里悄悄地感叹,然后对着镜头展露出淡淡的微笑。

      “好,再来一张,同学们看镜头——”在这样大喊着的大叔背后,忽然闪过一个挺拔的身影。

      比桂风见本人高出一个头还多的高大身材,看起来训练有素的匀称体形,利索干净的短发。太熟悉了,与其说是熟悉,倒不如是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个人的身影闪现在风见的回忆里,但她从没有见过他,她确信。

      在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口,风见三步并作两步挤出人群跳下台阶,完全不顾身后被挤到女生的惊叫和大叔“同学你去哪?还没拍完呢”的喊声。

      那本郁弥读到过的奇怪的小说也好,这个熟悉的少年也罢,或许他们都是平行世界里的事物,都是联系着风见回忆的线索。风见一路向少年不见的地方跑去,她有太多的问题要问他,找到他,就能够明白在现在的“真实”之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或者,我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然而当她一路奔到校园的角落,在那里的只有迷蒙的树影。

      “毕业旅行居然是去北海道……真的,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以往好像都是去附近玩玩就可以了,这次居然是北海道诶!好美啊……”

      “明坂加悦同学最近得了话唠的不治之症,不说话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所以我们听着就行了。”郁弥看着加悦的兴奋样子,颇有些乐在其中地摇了摇头。三人小组在自由活动之后很快便凑在了一起,结伴来到这家小小的咖啡店。

      尽管加悦一脸无语地吐槽“为什么来北海道要来咖啡店坐着啊”,但显然15岁的少女抵挡不了咖啡和巧克力的引诱,还是走了进去。

      “对了,毕业典礼的时候,风见像是着了魔一样,害得最后毕业照还得重拍……你到底是看见了什么才那么兴奋地跑出去啊,有新番周边在草丛里吗?”

      习惯了加悦的无厘头思维(是啊,就在毕业前一周我们去看她练习的时候,她还试图让我们作那什么“金打”的动作呢),风见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觉得我好像看见了一个认识的人……”

      “认识的人?长什么样?”

      “唔……大概就像……”风见努力地想让自己回忆起那个人的面貌,却发现似乎只有对他背影的印象,当她使劲地想要找出描述他的词的时候,忽然察觉到一个人站在了她的面前。“小姐,热巧克力是您点的吗?”

      大概就像他一样。

      年轻而高大的服务生站在她们的桌旁。身材已经完全长到了一个成年人的高度,脸虽然没有到像大人的感觉,但也明显要比她们成熟许多,或许是假期来打工的高中生也说不定。“小姐?”风见并没有回答,只是直直地盯着标在他胸口的姓名牌。

      仅仅标了姓氏。是个很少见的姓。

      伊志岭。

      “伊志岭。正已。”

      年轻的服务生摆放杯子的动作停住了。在郁弥和加悦疑惑与惊诧的眼神中,他还是抱歉地笑了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姐你会知道我的名字,不过还是……伊志岭正已,请多指教。小姐你呢?”

      “伊志岭正已,请多指教。”

      “衣服……不用那么着急还也可以的。”

      “那之后没事吧?”

      “你的名字是?”

      于是风见抬起头,在目光交会的一瞬间她清楚地感觉到了伊志岭眼中的错愕。她向他点点头,嘴角无意地勾起:“桂风见,也同样是请多指教。”

      她很确信,现在所经历着的,才是真实的。

      之前奇怪的回忆和对眼前少年的记忆,或许只是平行世界的幻影。

      但现在,桂风见和伊志岭正已都活着的世界,才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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