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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杯酒
景陌随着人流走出考场,站在二楼的阶梯上望着下面广场上的人群。下午的日光还很烈,周身粘腻,被夏风一吹,终于凉快了点。
高考并没有想象中难熬,把三模里的考题记住了也就差不多了。两天半考下来,他也没觉得什么历史时刻的异样感。
几个同班的男生看到他,一起约着去见班主任开个小会,高中时代就算结束了。半路遇到语文老师,他停下来打了个招呼,女老师看到他们一群人很高兴,笑问:“怎么样?考完试的感觉美吧!”
他笑笑,没有说话。身后的男生兴致高昂应道:“老师,三天后你可要来参加我们的散伙饭啊!”
众人也都开始起哄,接着便开始要老师的电话号码。
他没有凑热闹,走进暂时集合的教室,遥遥便望见那人在一群人中间满脸笑意的聊天。他找了个好观察的角落坐下,过了一刻,那人被班主任叫去说了几句,又过了一刻,那人代替老师说了几句结束和聚会通知的话,这短暂的人数最全的集合也就结束了。
没有离别的伤感,人的心早飞到了上网、游戏、睡觉那里去了。
众人兴致高昂的互留电话,收拾教室里最后的东西。其实大多课本文具都搬回家了,只剩了一点零碎的东西。他看了一眼被女生淹没了的那人,抱着书往外走。从教室和校门口,是一段两边种着白杨的路,风吹起来倒显得凄凉萧索。路上随地落着演算的白纸和几本书,他抱紧了书以免被风吹走,犹豫着是挤公交还是干脆打车回家。
正怔愣着,肩上忽的搭了一只胳膊,是同宿舍的哥们,陶京,笑嘻嘻的揽住了他:“景子!我们班后天在御盛林散伙饭,赵衍通知你了吗?”
景陌有些抵触的避开他汗湿的胳膊,点头:“我知道了。”
当时那人笑着拍了他一下,“许景陌,御盛林,上午十点。”然后便又扎进了人群里。
陶京习惯了他不冷不热的样子,也不介意,陪着他站了一会,307路车来了,便上车走了。景陌望着排了一长队的11路站台,回头也没见那人出来,叹了口气,最终拦了辆出租回家。
聚会前一天,景陌烦恼的不知道穿什么去,连续睡了三天,整个就是懒懒的精神衰弱样。一大早去理发店剪了一下头发才清爽了些,谨慎的穿了白色亚麻衬衫,一条土黄色布裤子。他有些紧张,因为预感今天会发生些什么。
但是到底能发生些什么呢,他不知道。
等景陌走到御盛林酒店的时候,路边已经聚集了一部分同学。男生踩着单车勾肩搭背闹成一片,女生也聚成堆说说笑笑。他站在一边观望,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
他穿梭在人群中,一边举着手机讲话,一边和新来的同学打招呼。眉目蹙着,讲话要很大声才听得见,有时候会笑,什么表情到了他的脸上都分外生动起来。人们常说这样直率的孩子是有福的,想要的时候伸手,你也不会因为他生动的笑脸而拒绝。“景陌!”他向他走过来,“找个地方坐啊,我们很快就开始了。”他风一般的走过去,手还未触及他肩膀,只是虚打了个招式,接着便又和下一个人说话去了。景陌的心忽然像烧起来一样,还没来得及看到火苗,瞬间又熄灭。
他坐在同宿舍的男生一桌,低头翻看着手机,通讯录里只有好朋友韩维维的电话号码。他给她发了一条短信:在哪?
正要抬头搜索那人的身影,眼睛就被蒙住了,心一下窒息,他吓得不敢动,直到周围起哄的笑声窜进耳朵,他才掰开身后那人的双手。
“韩维维,不要闹了。”
女孩眨眼笑说,“胆小鬼!”接着挤开他占了半边椅子。旁边的陶京又尖叫起来:“韩维维,你不要趁机又占我们景子的便宜!在我们一群单身汉面前腻歪,懂不懂女生要矜持啊!”
今天韩维维穿了一身蓝色连衣裙,长发披在肩上,在班里女生里甚是扎眼。那时候,男女朋友在学校还不会有明显的动作,她这么婀娜妖娆的一坐,几乎是坐在许景陌身上了,顿时就吸引了全班同学的目光。
景陌也不太敢抬头看那人的表情,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注意到了这边。面对男生们的起哄调笑,也是半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尴尬的坐在韩维维身后装着玩手机。
韩维维笑,“陶京,你羡慕嫉妒了吧!我就是喜欢许景陌怎么样?我还要……”
景陌一惊,立马捂住了韩维维的嘴,拉着她往外走,试图挽回局势,“开玩笑开玩笑。”
景陌拉着韩维维走到大厅走廊上,苦笑道:“小姐,就别惹事了。”
韩维维嘻嘻一笑,“陌陌,五月天的专辑你买了吗?”
景陌摇头,“没有。”
韩维维说,“那待会散了后,你等我,我们一起去音像店淘碟去。”
景陌说,“好吧,不过你不要再这么开玩笑了。”
韩维维笑:“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就开个玩笑么。”
景陌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维维,你知道赵衍想报哪个学校吗?”
韩维维轻叹一声:“就知道你问这个,苏青说他想报S大,不过也不是很确定。”
景陌点头,“是,按他的成绩是应该S大。”他蹙起眉,有些犯难道,“不知道我是不是也能考进去……”
韩维维拉着他走进大厅,说:“不管你考不考的上,都要先吃完饭再说。饿死我了,怎么还不开始?”
再进去韩维维就扎进了女生群里,景陌也自然的坐在位子上等聚餐开场。一群人又等了一会,才见赵衍领着班主任和其他老师进了大厅。
接着一盘盘菜就陆续上桌了,场面开始热闹起来。
班主任情绪激动的做了开场白,赵衍在台上配合着。全班一起举杯喝第一杯酒。
景陌从来没有喝过酒,手里端着一杯黄灿灿的啤酒抿了一口。陶京眼尖,按着景陌的手就硬灌了剩下的整杯进去。景陌只觉得喉咙一凉,嘴里说不出的味道,涩涩的,却也不觉得难受,反而很畅快。
他瞪了陶京一眼,惹得陶京哈哈大笑。
第一杯酒敬完,饿了许久的众人也就不客气了。赵衍开始逐个敬酒,作为班长,他是没空吃饭的。
一桌桌的敬下去,赵衍头开始有些晕。男生们都肆无忌惮的的闹起来,按着他不喝完三杯不放人。待他敬到苏青那的女生桌上时,气氛更是白热化了,男生闹着要他们喝交杯酒,苏青窘的脸红,拒绝反而更惹来一波波尖叫。赵衍笑着摇头,对苏青说,“看来我们躲不过去了啊。”
苏青腼腆的站起来,也没有交杯,对着赵衍一碰杯,说:“祝你学业有成,一切顺利。”
两人微笑的喝下那一杯,这才算完事。
赵衍接着到了景陌那一桌,开始是坐在他们中间闲聊。陶京拉着赵衍喝完了三杯,兴致高昂的搭了赵衍的肩膀,豪气壮志的说:“赵衍!哥们毕业了也都记得你,咱哥俩一辈子不变,篮球队永远认你一份子!来来,报一下你电话,我们大学里接着玩篮球!”
赵衍喝了不少,看着却很冷静,“陶京,你永远是我队长,我们还要打进大学里呢。”
说着也报了一串数字,存了陶京的电话在手机里。
陶京很高兴,一把拉过忙着玩手机的景陌来,笑说,“赵衍,景子,你们永远是我陶京最好的朋友!哈哈哈!”
赵衍扶住陶京,景陌吓了一跳,连忙从男生的禁锢里逃脱出来。一脸怔愣的望着对面微笑的赵衍,心里潮水涌上来,火烧一样。
赵衍若有所思的说,“景陌,我们还没有喝过吧?”
景陌愣着:“我不会喝酒。”
赵衍大笑:“啊?那你刚才一杯也没喝吗?”
景陌被陶京连劝带迫灌了有好几杯啤酒了,就是感觉不好喝,也没觉得怎样。
赵衍看景陌不说话,又笑了:“我们同学三年,说不定以后都不会再见了,难道最后也不喝一杯酒吗?”
景陌顿时心软了,鬼使神差的举起杯里的残酒,说:“祝你......祝你随心所欲,平安快乐。”
赵衍碰了他杯一下,也不介意他半杯残酒,竟自干掉自己那杯,说:“你也是。”
说完赵衍又接着去了另一桌,潮水退下去,景陌一身冷,灌下的那半杯啤酒真冷。
男生们毫无章法的拼酒胡闹起来,女生们凑一起八卦聊天。有女朋友的男生,也都放开胆子约着去小角落说话,景陌坐在位子上,看到赵衍去了两次厕所,大概是去吐了。
他的酒量不是一般大,人缘好,老师同学轮流和他喝,到现在也就吐了两回,神思还算清楚。
景陌对人一向不熟稔,除了陶京这个主动套近乎的家伙和韩维维这个青梅竹马,其他同学也仅于泛泛之交,所以只喝了几杯,不算什么。
他翻看着手机里第二个电话号码,赵衍。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一群人直疯到下午六点,酒店要接晚上的客人了,才算散场。赵衍还要挨个送他们走,回来收尾。景陌要韩维维在外面等自己,他帮忙把一些零碎物品收起来。看着赵衍去前台结了帐才走出酒店。
夏天的六点,天还是一片晴空万里,从那个弥漫着酒味的地方走出来,风一吹,他精神好了一点。回头,他还没有走出来,告诉自己也不用等了。
街对面的韩维维已经等的超级不耐烦,他摸摸自己的脸,冰凉冰凉的。正要往对面走去,却被一声温柔的“景陌”阻止了脚步。
赵衍走过来,对景陌笑道:“还没走啊?”
景陌说:“嗯。”
赵衍随口聊天,“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景陌说:“不知道。”
赵衍叹了一声,“你还真不会聊天。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说要报哪里的志愿,玩通宵游戏睡上十天什么的。”
景陌说:“那你要报哪里的志愿?”
赵衍没想到他真这么说了,一愣道:“我爸说S大法学系好,我还没决定。”
景陌说:“很适合你。”
赵衍又一愣,笑:“是吗?这么了解我?”
景陌一窘,说:“我随口一说。”
赵衍说:“好吧,也希望你报个好志愿。不早了,我先走了啊。”不是问你想报哪里,而是希望祝福。
景陌点头,看着他走到等在一边的苏青身边,俯身对着女生说了几句话。女孩也回了几句,两人在墙边站着说话,赵衍揽过女孩抱住了,很久没分开。
你其实才不会聊天,既然不想知道我以后有什么打算。为什么又要问?这难道就是所谓人际社交里的礼貌和敷衍吗?
景陌忽然觉得酒劲上来了,脑子昏昏的,胸口热的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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