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B回忆录 局部地区有雨

　　“为什么今天来？”

　　“你想听我说出来？”

　　“距你上次约诊已经过了一年半……”

　　“你看报的吧。”

　　“有时。”

　　“你也看电视，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来。我来是因为……”

　　“发生了什么，John？”

　　“夏……”

　　“你得说出来。”

　　“我最好的朋友……夏洛克•福尔摩斯……死了……”

　　“你有什么想说，却没有说的话吗？”

　　“嗯……”

　　“现在说出来吧。”

　　“对不起，我做不到。”

　　A．

　　那天雨下得很大，和女人面对面坐着的时候，耳边还能听见窗外“哗啦啦”的声响，和雨珠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的“滴滴答答”的声音相互配合着，说不出的阴郁，外加一点闹心。

　　职业为心理咨询师的女人静静地听着等着，而对面阔别已久的病者却避重就轻地抛给她一个又一个问题，耐心地却简略地一一回答后，仍要求对方说出心里的话，试图让对方自己来寻找症结所在。

　　“你得说出来。”

　　“我最好的朋友……夏洛克•福尔摩斯……死了……”

　　“你有什么想说，却没有说的话吗？”

　　“嗯……”

　　“现在说出来吧。”

　　“对不起，我做不到。”

　　这是一次比较失败的对话，至少不算成功。女人看着她的病人离去时显得落寞的背影，只得在心里叹气。棘手的病人见多了，她并不认为John有多么地与众不同，只是如果自己不愿面对，那就比较麻烦了。

　　但愿她那些不好的预感都是错误的。

　　B．

　　告别心理咨询师，John回到了那间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屋子——贝克街221B。

　　这场突然其来的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John没有打车，兀自走了很长一段路，也绕了很长一段路，只为了试着学习某人将伦敦的街街角角熟悉个通透，是否随时都能在脑海里闪现出一张移动的活地图。

　　不过显然，某人的记忆力也是异于常人的，John做不到，往往记着这一路口，就忘了之前走过的那三两个。最后不自觉地把自己带进了死胡同。

　　站在门前，将湿透了的伞扔在门口的一边，这把伞看来也没怎么能为John挡太多的风遮太多雨。掏钥匙开门关门落锁，John脱下已经半湿的衣服，脱掉因为鞋子进水而同样湿透了的袜子，光着脚走到沙发前，落座。

　　习惯的位置，习惯的视角，只是对面的那一张却早已空了。眼前仿佛还能看见那个有点神经质的男人抱着他心爱的小提琴随意拨弄琴弦，耳边仿佛还能掠过那些絮絮叨叨的推论……

　　要是他在的话，他还在的话，他一定会在看自己的第一眼就会不受控制地把自己今天所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不带停顿地说出来。John闭上眼企图想象出那样一个情景来，惊人的语速，自信满满的强调……可惜的是，脑海里除了那些杂乱无章的嗡嗡声，好像什么都感觉不真切。

　　气恼极了就睁开眼，于是梦就醒了，依然什么都不在。

　　C.

　　夏洛克的死亡认定早在几天前就落实了。此期间John和Mycroft见过一面，不过这次见面并没能像以前那样能够心平气和地谈上几句。甚至于John看到那位大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是扭头就走的，只是在转身后说了一句话。

　　“他的后事我会处理，你要还记得你有个弟弟就自己去他墓前道个歉。”

　　是，没错。John明知道责任不全在Mycroft身上，但是说到底不是因为他的一些所谓的无奈之举，或者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

　　没有人为夏洛克举办葬礼或者是诸如此类的告别仪式，只有John为他买了一块墓，墓碑也弄得很简单，黑色的石材上刻上了夏洛克的名字。

　　而如今，还能还会毫无顾忌地站在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墓前的，恐怕也只有Jonh和房东Hudson太太了。

　　事实也是如此，至少现在这时候没人再愿意相信夏洛克，这是必然的。连各大报纸媒体都不约而同地再他的名字冠上“天才犯罪家”的名号，没人会质疑，没人能质疑，即使有，也是微弱的，无用的。

　　“所有那些东西，那些科学仪器，我都装在盒子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觉得还是捐给学校吧。你要不要？”

　　“我暂时没办法回去，我要缓一缓。”

　　John不知道为何突然地就觉得这么回了Hudson太太，或许这几天自己空守着这样一间充斥着某人气息的屋子的时候，已经疲倦了。总觉得他还在这个屋子里，总觉得他会在某个角落窥视着自己的生活，可是最后，John都会很清醒地告诉自己——

　　「夏洛克已经死了，他那个好朋友夏洛克以一种极尽惨烈的方式结果了自己。」

　　他是最后一个见到当时惨状的人，亲眼所见，连可以欺骗自己说他还活着的借口都没有。难道要说自己当时瞎了，还是说自己做了一个相当真实的恶梦呢？！

　　D．

　　“我很生气。”

　　是的，因为这样，所以他很生气。

　　“没事的，John，这没什么奇怪，他让每个人都生气。看他在我桌子上留下的记号，还有那些噪音，在凌晨一点半开枪……”

　　“是啊。”

　　“还把标本放在冰箱，怎么能在吃的地方放尸体。”

　　“是啊。”

　　“还打架，还把墙壁弄得乱七八糟。”

　　听着Hudson太太对夏洛克的数落，却明白对方不是真的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而介意，越到后面就越说不下去，也听不下去，明明是气愤的指责，却不自觉哽咽起来的声音让人觉得闹在心里简直是一团乱麻。

　　“听着，我其实没有那么生气，OK？”

　　“OK，我让你一个人待会。”

　　Hudson太太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John看似有些不耐烦的宽慰后，还是决定让John一个人和某人说会话。

　　看着Hudson太太走远，John终于放下心来，一手搭在墓碑的边沿，深吸了一口气，那些想说却没有说的话，对着人说不出口，对着块墓碑总能说了吧，给自己一些心理暗示，还是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

　　“你曾经对我说过，你不是个英雄，我也曾一度以为你不是人，但我要对你说，但是……你是我所认识……最出色……最有人情味的人。没有人能让我相信，你对我说的这一切都是在骗我……就这样……我好孤单，我欠你好多，但是我求你了，就一件事，就一个奇迹，Sherlock，为了我，求你不要……不要死。可以吗，就当是为了我，别这样，不要这么对我……”

　　树荫下的光照在墨黑的墓碑上映照出来的表情，一脸的哀伤，自认为不是个软弱而感性的人，可泪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滑。奇迹，之所以称之为奇迹，是因为他不常发生。可夏洛克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奇迹吧，或者说，奇葩？！

　　所以，自己的恳求，或许，并不是……奢望……

　　E．

　　那天之后，John只是回去简单收拾了下衣物，就再也没回去那间门牌号为221B的房子。开始的那几天，他情愿找个小旅馆租住，也不愿再回去。

　　生活变得很简单也很乏味，还有那些怎么也放不下的心结，一切一切就好像回到了还没遇见夏洛克的最初。只是那些折磨着自己不能入眠的梦魇都变成了夏洛克的脸，那些喊喊杀杀的打仗声都变成了夏洛克给自己的那最后一通电话。

　　只是，模模糊糊的，渐渐地，自己好像也根本想不起那天他到底说了哪些话。

　　偶尔打开电脑看看新闻，不过很多报道似乎都没从“天才犯罪家”的余韵中摆脱出来，时间久了，倒也有了些不大不小的质疑性的报道出现，只不过并不能改变什么。

　　同样不能被改变的还有时间和生活。再后来，John意识到夏洛克是真的不在了，而自己也不能继续这样什么都不干地老死在旅馆里。最重要的是，最近他去超级市场买吃的时候，发现卡上的钱越来越少，其实并不是没钱，而是那一些属于夏洛克的钱他并不想动。

　　所以，他想他还是需要工作的。只是，没想到过，因为曾经是夏洛克名义上的助手的关系，很多地方都并不想雇佣他，对，有时也有愿意雇佣他的，只不过问题都免不了绕上夏洛克这个话题，大多都认为他也是被夏洛克所骗，所以出于一种莫名的同情。

　　John并不能接受，在表达了自己自始至终都相信他那个好朋友的时候，别人通常给予的反应都是摇头say no……

　　F．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个下着大暴雨的午后，有个人找到了John。

　　那天，有些失望的John独自站在旅馆的窗前，看越来越大的雨肆意不停地打着玻璃窗，想想，夏洛克自杀后，这天好像就没怎么好过，不是阴阴的，就总是时不时来一场大雨，甚至暴雨。这样想着，竟看得有些失神。

　　就连响起了门铃声都没察觉，直到听到有些不耐烦和焦急的敲门声才回转了过来。打开门，John也有些意外。

　　门外是个女人，扎着马尾，背着双肩包，穿着宽大而松垮的毛线外套……不过John并不陌生。

　　“Molly……”

　　“Hi……John……最近还好吗？”

　　“还好。请……请进……”

　　“不了，方便的话，我们出去谈谈？”

　　Molly是给John带来一个消息，据说是她的一个朋友开了个诊所，但本人却准备要移民，所以问John是否有兴趣接手。John只是略微考虑了下，便同意了，也的确，实在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不是么。

　　只是比起这个，他更好奇Molly是怎么找上他的，本身就是没怎么交集的两个人，除此之外，他更在意的是Molly闪烁其词的神情，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她知道些什么事，却又不能对自己讲。

　　是想问的，可思虑再三还是没有问出口，当然对方也没怎么给自己机会多谈，多少有点避之不及的感觉，最后也只是给了自己一个电话号码让他自己去联系，那意图就很明显了，显然她自己并不想再多次出现在John的面前。

　　G．

　　和诊所原来的主人见面的时候，对方并没怎么提到Molly，好像所谓的朋友关系是相当浅薄，反而倒是滔滔不绝地提着夏洛克的名字，大致上也和Hudson太太差不多，曾经受过夏洛克的帮助，并且还不断地向John表示他根本没怀疑过夏洛克的人品。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后来John就接手了那个诊所，诊所的楼上是可以住人的，这样也算有了着落。虽然不在繁华的地段，但胜在僻静，附近的街坊邻居也算是固定的客户。唯一有一点，那个地方确实离贝克街很近，出去转转，还是买点日用品之类的，来来回回都要经过贝克街。

　　理所当然的，都会经过那栋房子。路过的时候，John还是会不自觉地抬头看看楼上紧闭的窗户，每次都会仰望好一会，但每次都会落寞而归。

　　开玩笑，还在期待有一天能在那扇窗户后面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么？怎么可能呢，即使有恐怕也是别人吧，这房子早晚都要再租出去，尽管Hudson太太目前并没有这种意思，偶尔提起时，她还表示至今仍保留着当时他们两个人居住的样子。

　　有时也想再上去看一眼，再收拾收拾之类的，可是走到门口却没了勇气，或多或少，总是怕的，属于夏洛克的一切，在那栋房子里，如影随形。

　　不怕怀念，只怕怀念了以后就再也放不下。有些事有些人，终究要消失在时光里的，总会害怕有了希望之后，迎接自己的总是失望。

　　H．

　　然后，也是一个阴郁的天气，John买了些生活用品刚踏上贝克街，一道光在眼前闪了闪，继而又听到轰隆隆的雷鸣声，他不由地加快脚步，却在经过221B的时候听到了奇怪的声响……

　　夹杂在雷电的轰鸣声里只有浅浅的“吱呀”声，听不真切，心想或许是Hudson太太在忙活什么吧，可是自己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雷声过后，他总算是听清了，那忽然响亮起来的曲调，那忽然被奏响的乐章……

　　除了小提琴，除了他拉的小提琴，还能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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