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外完封

　　牡丹花、含羞草，院子里的樱树，同爸爸吵完架穿过他们出门，隔壁岩井家的小儿子骑着自行车的从我面前溜过：“你好呀，阿榛。”
　　今天吵架的原因是我不想继续念国际学校的高中部，爸爸对我一意孤行跟老妈一起办了转学手续很恼火，他觉得让我到一般的日本高中去挤升学是件很残忍的事。
　　“你好呀，三郎。”
　　他立刻很不爽地装粗鲁样：“阿榛，不要叫俺三郎，俺有大名。”
　　拍拍小鬼的脑袋，嗯，我从他出生开始就叫他三郎，是在很难得想起来他有个大名叫达郎。
　　“达郎要去哪里？”
　　“比赛啊！今天是。”他十分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我在问他地球是不是圆的这么白痴，想要进一步追问“什么比赛”的勇气最终消失在小鬼的鄙夷中。
　　所以，今天是猛龙杯商店街棒球大联赛的决赛。说什么大联赛，其实只是附近几条商店街之间历史悠久而毫无营养的恩怨。至于今天的对手，也就是离得最近的隔壁街，自从几年前那边搬来一家前职业投手给那些大叔当教练，就把我们这边欺负得很彻底，本来五五分成的胜率变成一边倒。

　　“不去看吗？”
　　被看穿兴趣缺缺但又不好意思面对七龄童很是控诉的眼神，顺着下坡道跟他一起往附近的棒球场，果然看见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欧吉桑、欧巴桑们，非常热情地招呼着：“阿榛来这边坐呐。”
　　达郎把车停稳，拉着我窜到前排他老妈美惠阿姨旁边：“还没结束吗？”
　　美惠阿姨递给我个纸筒喇叭：“六局下半而已。”
　　在霓虹想要找片没有棒球的净土，大概也只有我之前念的国际学校。美国人少日本人少，英国同学跟意大利帅哥们将烂尾的棒球场开发成第二足球场，碰到同是□□移民来的同胞，大家拿两个拍子找个台子切磋国球，当然也有国际学校篮球联赛，全称是super basketball union，简称SBU。
　　在这种风气下，能够对棒球保持深刻的了解，对甲子园动态、职棒动态保持与时俱进日日更新，实在是有不得已的原因。

　　心不在焉地跟美惠阿姨一起当啦啦队，七局上，攻防互换，我方投手背号16，拉了拉帽子往投手板走。瞧见对方一棒，“啊”了一声，见左右无人听到俱在关注比赛，把惊讶吞进肚子里。
　　本校唯八的美国大兵中的一员，同桌大胖子约瑟夫。我曾经见他打小型棒球练习，挥棒成果是虽然烂尾也标准的棒球场本垒打。他说他在美利坚打的是橄榄球，我于是对他的臂力产生深深敬畏。
　　投手踩了踩踏板站定，看看捕手位置，临时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队服算得上十分干净。
　　我忽然看见他好看得有些过分的鬓角，以及常年不太上扬嘴角。
　　美国同桌挥棒,白球呼啸。
　　“这是欺诈啊……”
　　喃喃地说着，稳稳落在捕手手套中的小球又回到投手手中。他把它护在手套里，手臂弯曲，在身前形成直角。拍拍过于兴奋喊着“哥哥加油”的达郎，有勇有谋地保持镇定坐下来。
　　“欧巴桑，那个是？”
　　“小志啊！”
　　投手迅速投出第二球,耳朵里头仿佛能够听见普通观众都应该听不见的好听球风。习惯性把手背靠在自己的脸上，微微靠近嘴唇。夏天的蝉鸣突地在过于吵闹的加油声中被无限放大，大概是我在耳鸣。
　　“喂喂喂，这是欺诈啊……”

　　获胜的邻居大叔们捧着猛龙奖杯伙同众啦啦队员去街口的火锅店庆祝，据说夏天吃火锅最爽了。浩浩荡荡的队伍把未成年人剔除出来排在最后并拒之门外，实际上的未成年人，包括有达郎，达郎的同班同学本商店街上唯一的花店的老板之女妙子，移民10年以上被说是汉字写得很漂亮的我，以及今天胜利的头号功臣，岩井志先生。
　　跟美国同桌挥手道别，拿着大人们给的零花钱去买冰淇淋，妙子很坚持在寻找草莓味，达郎推着自行车等在旁边。
　　“你不是打击队员吗？”
　　“五年前是。”
　　好吧，其实我是在说冷笑话而已。安慰美国同学不要在乎自己今天一共被三振了几次，在这个对手面前，就算是被完封也是值得骄傲的了。至少做四棒有机会上垒，说明今天美国同学的队友们都发挥超常，不然在这个人面前，四棒的他应该是没机会碰到一垒。
　　“这么夸张吗？”
　　我看看他投完一百多球的胳膊，想知道与自己有什么不同，但最终没有真的伸手去戳戳看是不是肌肉比较发达。把妙子送回家，得到花店老板娘赠送的玫瑰花一朵。老板娘拍拍这位英雄的背：“干得好小志，就是要给那些家伙点颜色看看。”
　　这个在球场上从来一言不发的人在场下也不发一言，倒是他家弟弟很有个性地回答说，灭掉他们是小case啦。
　　“阿榛要跟你爸爸讲，下回再有比赛绝对不可以缺席哦。”
　　想象了下上上一场老爸在老妈的怒视下拎着球棒出门打球回来后不能动弹的样子，为他的腰椎哀悼了下。达郎骑着自行车在前头喊“快点快点”，转身进了自家拉面店。负责留守的新好男人拉面店老板兼大厨远远招手：“阿榛也一起吃过饭再回去吧。”
　　“叔叔不问结果的？”
　　“会输吗？”
　　“……”

　　心态微妙地看着岩井叔叔端上分量过于足够的大碗拉面给他家两个儿子，这要怎么吃完。婉拒了叔叔的好意，只负责解决附赠的冰桔茶。
　　“听说你和你爸爸吵架了？”
　　感叹商店街果然没有秘密之余，尴尬地笑笑：“雪乃姐姐呢？”
　　“约会。”
　　言简意赅，语气不善，于是低头更加尴尬得解决饮料君。
　　当父亲的人对女儿的男朋友都不会有好感，这一点看我老爸对待送我回家的男同学就能看得出。喝完冰桔茶想说应该告辞了，挥手跟叔叔说再见，从院子里两家相连的门那里过去。我忽然想起来很老很老的漫画里头关于棒球的那一部，无良作者画过的那对双胞胎跟品学兼优的女孩。非常庆幸地拍拍三郎，幸好你才七岁。
　　“可是，就算同样年纪，我不觉得你会对达郎有什么兴趣。”
　　“那当然了老妈……我还是更喜欢我朝男子的颜。”
　　更何况遭受二维漫画多年的荼毒，早就对棒球+青梅竹马+两兄弟的定番有先见之明的嫌弃唾弃，又更何况这位青梅竹马之一还是公认的天才——霓虹人民的想象力不是太过贫乏就是太来源于生活……
　　回到家里在门口脱掉鞋子，站在进门的神龛前拍手，合掌告知今日风调雨顺，一切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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