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ll never tell you all

　　命运是由历史和每个人的性格决定的。——我一直相信着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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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下楼，不出意料地看到餐厅里已坐着两人，父亲占据着主位，慧姨则坐在他的右首。
　　这是我家已延续了十几年的形式，成家当初算是工人出身，然而自父亲起家殷实后，倒比书香世家更在意礼节排场，恨不能将从前根正苗红的历史就此抹掉。
　　我恭恭敬敬向他们两人行了礼，待父亲颔首后才拉了椅子坐下，对面的慧姨夹了一筷子菜，却不立刻吃，笑着问我道：“昨晚睡好没？加班加到十一二点，小郁也太辛苦了，少工作个几小时，诚丰又不会就倒了，何必勉强自己身体呢。”
　　不待我答言，父亲已开口道：“妇人家知道什么，商场上一分钟都能决定胜负，何况他本不是这块料，再不以勤补拙，还不知要怎样呢。”
　　父亲口气不好，慧姨却也不恼，反笑吟吟地道：“你说得都对，你们那些事情我当然是不懂的，只不过是关心孩子么，难道他就不是你的儿子？”边说着，边把夹的菜转放进了父亲碗里。
　　父亲拿慧姨这种柔软态度从来最没有办法，冲我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脸色一下子变和缓了许多。
　　而我只在一旁默默吃饭，一句话也不必说了。

　　诚丰是父亲创的公司，早年前身是建筑工队，后来做到大了就摇身一变专搞房地产，九十年代整个行业很是红火，父亲也趁机打下半壁江山，然而可惜他的唯一血脉——也就是我，偏偏在做生意上资质平庸，近几年自公司渐渐转到我手上经营后，业绩已早不如当年，也只能勉强维持着表面堂皇罢了。
　　晚间有酒会，主办方是大世家，能被邀请的俱是根基数代，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我自贬，便是诚丰兴旺时也不能和这些家族相提并论，何况是今日？然而父亲使了诸般手段，不惜拉下人情才弄到邀请函，否则我也没资格此时站在这里。
　　诚丰最近有了大麻烦，原本进行顺利的一项工程因为政府检查出安全问题，硬生生给停了工，同时正在进行的项目也是大手笔，又不可能临时叫停，一下子资金便周转不过来，而银行那边不知怎么得了消息，贷款竟卡得死紧，无疑是雪上加霜。
　　这样大问题一出来，我这个总经理是少不得担了责任，父亲知道后气极，把我大斥一番，无奈他只有我一个独子，再气也还是得出山帮我解决。
　　“郁然，站这么久，怎么还不过来跟黄老请安？”一回神，才听到父亲在不远处唤我。
　　我只得走了过去，抬头看了看站在父亲身边的人，弯身行礼道：“黄世伯一向可好，几日不见，您的几桩大手笔可都传遍了业内了。”
　　黄宗耀抬手抖了抖腕上镶钻金表，指头在自己胡须上抹了又抹，才道：“世侄太客气了，现在的商场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们老人早该告老休养，哪还能拿这把老骨头随便跟人拼。”
　　父亲立刻接过话头说道：“黄老可别这么说，这些孩子还嫩着呢，只有主意大，哪知道姜是老的辣的道理。”又回头冲我说道，“你这孩子总不懂事，刚才你黄伯伯跟我说了，黄氏融资诚丰的案子暂停了是不是？一点小细节，怎么还跟你世伯计较得一丁一卯？也不知道来问问我。你世伯是明白人，晓得你是年轻怕办错事，不明白的该以为你眼里没有长辈了。”
　　我抬眼，正对上黄宗耀露出一个如鹰见兔子一般的笑容，我浑身一寒，喏喏应了几声，便推说去洗手间。
　　远远绕过一小群一小群的人，穿过大厅中门走到庭院里，我靠着凉亭石柱，好容易吐出一口长气。
　　呵呵，父亲啊父亲，你若知道那姓黄的所要求的一点小条件是要我陪他上床的话，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讨好于他？或者，直接把我卖过去便一切大吉？
　　懒得再想这样问题，我扯了扯颈上领带，低声喊道：“让那只黄鼠狼给我滚远点儿吧！”
　　“哟，原来这儿还有人么。”
　　我一惊，看向传出声音的方向，将亭子半边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灌木丛同时也将说话的人遮住了。是个颇年轻磁性的声音，我暗揣，但可不像我认识的任何人。
　　转眼间，他已经绕过了灌木丛，我们正面相遇了，那瞬间，我突然觉得四周的空气好像浮尘一样向远方发散而去。
　　他确实很年轻，大概和我差不多大，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比我要高上几公分，眉宇英气，眼神十分犀利，唇线很紧，一看就是个厉害人物。他穿着手工剪裁的黑色暗纹西装，脚下是质感极好的同色皮鞋，看这身行头，不用说，一定也是今晚宾客之一。
　　这个素昧平生的人看了我数秒钟，突然一笑，“嗨，落难的王子？”
　　那笑容很霸气，也很爽朗，一张俊颜刹时光芒四射。我理应对这样一个人感到戒惧，或者为他的言辞而觉得受到轻视，但不知怎么，面对着他，我却一下子感到无比轻松，伸手指了指酒会大厅，笑着答道：“应该说是，逃难的王子。”
　　听了我的话，他的笑意似乎更深，上下打量着我道：“哦？我可有荣幸知道，像你这么出色的王子为什么要逃难？”
　　我突然又不想笑了，微低下头，看着有些潮湿的地面，我喃喃自语：“也许不一定非要有什么理由吧。”
　　他也许听到了我说的，也许没听到，就在我陷入自我情绪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过来，半蹲下身子，两手抓着我的胳膊，由下往上和我对视，问道：“看样子，你现在是不是需要个骑士？”
　　乍然与他如此近距离相对，我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眼神中旺盛的侵略性，不由自主地，我的脸开始微微发热。然而当我的脑子慢慢反应过来他讲的话时，心底的某根不知名的弦被触动了，我猛地退后一步，一把将他推开，绷紧脸瞪着他，语气冰冷，“不，我不需要。”说完，我就往凉亭外走去。
　　这样的偶遇已经够怪异了，我不想让一切发展得更加怪异，尤其，对象是这么一个让我感到无比危险的人。
　　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总觉得与这个陌生人牵扯上会让我的人生变得很麻烦。
　　“等等！”不待我走开，他长手一伸抓住了我，迫使我半转过身面对他，“名字……告诉我你的名字。”他的目光有些犹豫，又有些深沉。
　　“你不需要知道！”我使力一挣，终于挣开了他，立刻像躲瘟疫一样向大厅疾走。
　　“下次见面前我会知道的！”
　　我抬手掩住耳朵，但身后的声音却仿如念咒般，在我的耳膜间，久久未曾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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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黄氏的融资项目最终还是流产了，原因不言而明。
　　其实我并不怎么在乎自己的这具身体，如果能用它的一点点损伤换来诚丰危机解决，那也是满划算的一件事，可是，大概是我有一点心理洁癖吧，想到要把自己卖给一个黄宗耀那样的一个老头子，总忍不住有些胃液翻腾。
　　若真要卖的话，还不如选个年轻像貌好的对象咧。
　　一想到这里，我的脑中就忍不住浮现出那天莫名遇见的男人。
　　如果是他的话，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前提是他能拿得出这样一大笔钱。
　　——而且，得保证之后我不会再与他有任何交集。
　　钱人人都爱，但危险也是人人都躲的。
　　电梯停在了十五层，我走出来，准确地找到秘书的位置，她一看到我，立刻微笑着站了起来，亲切，有礼，虚假，“您是成先生吧，副总在办公室里已经恭候多时了。”
　　听着这种每个秘书都会讲的假话，我颔首轻笑，随她走到办公室门前，她扭开门，说了声“副总，成先生到了”，然后立刻退开了三步远。
　　我暗暗观察着这位秘书的行止，大创集团的新任副总是个空降部队，业内还少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情况，虽然一时还无法了解他的能力如何，但至少今天看起来，他的驭下之术颇为成功。
　　心下评估完，我推开门，径自走了进去。
　　然后，我立刻就想离开了。
　　因为我看见了一个不想看见的人。
　　站在宽大办公桌旁的，不是那个怪异的“骑士”男人又是谁。
　　我反手一拉门把，就要迅速退出去。
　　然而他的动作简直快得不像人类，瞬间就移到了我身前，一手将我扯进办公室，再顺手“呯”一声关上了门。
　　“成郁然，同一种招式你不该用两次。”他的声音在愉悦中还有丝阴冷，让我立刻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眼见躲不开，我索性走到沙发前坐了下来，开口道：“这算什么？”
　　他看我没有了跑的意思，才安心地离开了门的方向，边笑着说：“你这话可不对，来找我的人是你。”
　　我自嘲地一笑，为自己的反应迟钝，“是了，难怪大创竟会这么容易地答应见我。”
　　他很自信地道：“就算不是这样，我也会有别的办法。”
　　“好吧，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至少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讨厌现在这种对对手一无所知的情况。
　　“你不知道？”他似乎很惊讶。
　　我微撇嘴，“你们公司对你保护得很，除了头衔之外什么都还没泄露。”
　　“那你记住，秦叔本，叔本华的叔本。”他一字字说得认真。
　　“那，秦叔本，”我摊摊手，“现在请来说明一下你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吧。”
　　他的目光牢牢锁住我，当中的意味难明，“我如果说是因为对你一见钟情的话，你信不信？”
　　他那种谨慎的语气让我不由一笑，“信啊，为什么不信？”从小到大，也不知有多少男男女女跟我说过这个词，既然他们能如此前赴后继地试图用行动向我证明，我怎还敢不信。
　　他的牙磨得吱吱响，“成郁然，你在试图激怒我。”
　　哎呀呀，开始冒火了，真不好玩。这人一个星期前还扮成一副想要解救我的温柔骑士样子，现在却像是马上要扑上来咬人的狮子，实在变脸得太快了些，看来这才是他的本性。
　　“我怎敢，怎敢。唉唉，为了避免惹秦副总上火，我看我还是早点离开吧。”一边站起身向他作揖，我的脸上尽量露出诚恳的表情，脚下则不动声色地向外移。
　　他竟没有再拦我，直等我到了门边，才开口道：“你这就想走了？不管诚丰死活了么？”
　　只一句话，就令我站住了。
　　他又继续说道：“你已经没有几天时间了吧？难道现在要再回去求那个黄宗耀？怎么，比起求我，跟他上床你也已经可以忍受了么？”
　　我转身，看到他微带得意的面容，脑子里一根筋络被刺得突突直跳。
　　快步走回他身前，我“啪”地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
　　他微微咪起眼，显然是以为我想要给他巴掌，却又没有害怕的神色，倒像是有点期待。
　　可惜未如他所愿，我只是将他的头扯低，让他的视线和我的齐平，我深深看入他的眼中，冷静说道：“秦叔本，你若只是想耍我，那恭喜你，你很快就能成功了；要是想跟我上床，那你应该直接说出来，省得浪费这么多的成本；……你要是想追我，那很可惜，你这样是用错了方法。”
　　心中终于大出口气，一直被他处在上风欺压，我若再不还击就干脆不要叫成郁然了。
　　我注视着他的脸，在我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他的眼中竟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但又迅速被其它情绪覆盖住了。他突然露齿一笑，一看到这笑容我立刻警铃大作，可惜为时已晚，他就着我们面对着面的姿势，一手抓住我拉着他领带的手，另一手迅速地揽上我的腰，直接将我扯进怀里吻了下来。
　　太过突然的变故，令我一时间难以反应，只觉得满心不甘，直到感觉他已探出舌尖舔舐我的唇缝，企图硬性闯入，我才回过神来，开始用力挣躲。
　　谁料他的力气竟如此大，我一时间难以摆脱，此时也顾不得别的，便一口咬上他下唇，力道极重，立时已尝到血腥味，他一吃痛，才终于放开了我。
　　一番纠缠，我们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我看着他流血的嘴唇，只觉得脑中和脸上都在持续发热，怒气几乎漫过头顶。
　　他却很快从容，像刚才一幕并未发生一般，回复之前露出的那个笑容，说道：“那你倒是告诉我，该怎么追求你才会有作用？”
　　我愣了愣，才明白他是在接着方才我说的话，这人的神经真非常人所能理解。
　　我只当面前站着的是个疯子，冷笑一声道：“我疯了？干嘛要帮你这种人来追我自己。”
　　他拍手一笑，“所以么，还不是要靠我来探索，你不能怪我。”
　　我连答也不想再答，第三次转身走向门口。
　　这次，他没有再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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