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题

　　每天晚上大约七点，郝帅会从中关村软件科技园开车出来，回到位于回龙观地铁站旁边的家。这是一套顶楼的复式房，上下两层，四个卧室两个洗手间一个大露台。以前买的时候很便宜，3000元/平米左右，现在已经暴涨到了10000元/平米。

　　凭着这一套房，郝帅一夜之间就成了百万富翁。郝帅在国内一家有名的软件公司上班，经过职场十年的打拼，由最初级的程序员做到了技术总监的位置。

　　家对于郝帅来讲，印象并不深刻。由于他常年在外出差，无论是做研发，还是做实施，再到现在做管理，他的生活一直重复着相同的曲线图：公司-机场-客户-宾馆，这个曲线图里没有家。正因为此，结婚五年，他一直没有要小孩。唯一能让这个家产生暖意的，是女人。也就是他的妻子，曹丽。

　　郝帅今天看起来心情不好，走进家门时，脸色有些难看，曹丽的轻声软语并没能吸引住他，招呼也没打径直上了二楼。随着年龄的增大，他现在越来越喜欢呆在书房独处，有时思考，有时听音乐，有时上网。甚至还有的时候什么也不做，点支烟享受孤独，也会觉得快乐。

　　曹丽轻声地寻问有没有吃饭？郝帅才醒悟过来他的妻子一直饿着肚子等他吃晚餐。如果平时他会很配合下楼去，但今天，没有这个心情。

　　“你端点上来给我吃，收拾好之后先睡。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会睡得很晚。”

　　曹丽点点头：“别熬太晚了，小心身体吃不消。”

　　郝帅点点头。

　　屋里很快又陷入了一片寂静。郝帅心情不好源于他公司的同事尤爽，以前接触不多，可这个人的名气在公司很响。一个非常强势的女销售，甚至有点咄咄逼人。无论是她做销售，还是带团队，几年来业绩始终排名第一，今年刚升为销售总监，在老板面前说话的份量抵得上一个副总。

　　今天本来是一件很小的技术人员与销售人员有些摩擦的小事情，她却直接汇报给了老板，在快下班时还以命令的口气告诉他，“下周一开完部门经理会后，去老板办公室谈下惠阳银行的项目。”

　　早就听说尤爽这个女人霸道，争抢资源尤其厉害，简直到了雁过拔毛的地步。这一回可真正见识了。郝帅一向对这种强势女人不感冒，通常是敬而远之，能不交集最好。可这屁点大的小事，也值得向老板去汇报，摆明不把自己放眼里。让他心里窝着一团火。

　　星期天郝帅起得很迟，昨晚看电影直到凌晨五点才睡。等到洗漱好，妻子曹丽已经在做中午饭了。

　　郝帅有个爱好，就是看电影。这个爱好从大学时代开始形成，到现在已经变成习惯了。这么多年来，他已经记不清看过多少部电影。如果一定要说一个大概的数，平均三天一部电影，一年一百多部应该是有的，十几年算下来，也看过一千多部电影了。中国电影业在今天如此鼎盛繁华，这里面也有IT人的一份力量。

　　郝帅从小到大，对钱看得都不是很重，觉得够花就行。这种金钱观让他保持了一份难得的平和心态。当年从武汉初到北京，也经历过求职时期的落迫与茫然，不知明天在哪里？不知未来会变成什么样？不知能不能在北京扎根落地？

　　幸运的是，这种压力并没有给他带来绝望。乐观向上的心态常常给他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所以，这十年，他的生活很稳定，没有大起大落，更多的是一种水道渠成。慢慢地，他有了房子，有了车子，有了妻子，手上还有些票子，现在只剩下孩子了。

　　吃完中饭，郝帅小睡了一觉，然后约了同小区的朋友去俱乐部打了2个小时的羽毛球。汗流夹背的出来，浑身也通透爽快很多，工作中的烦心事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IT公司的办公环境一般都还不错。豪华高档的写字楼，训练有素的保安，漂亮的前台小姐、整齐干净的办公桌椅，清一色的名牌电脑，装修别致的咖啡吧台，以及满眼的绿色植被，浩宇公司也不例外。

　　星期一上班的时候，郝帅的心态已经调整得很好。上午11点，老板果然把他和尤爽叫进了自己宽大的办公室。他的老板姓姚，叫姚建国，一听名字就像回到□□时期，建国，顾名思义，建设祖国。此人看起来很和善，四十多岁，剪平头，体型偏胖，啤酒肚比较明显，不爱多说话，更爱思考，一副书生气。

　　听完老板的话郝帅知道他误解了尤爽。尤爽之所有把这个小项目直接汇报给老板，是因为她嗅出了这是一个目前市场空缺的项目，有着极大的潜力和效益。最后姚建国把这个项目定为属于绝密，今年最为重要的项目。由尤爽和郝帅一起组成项目组，即日起程开始谈判阶段。

　　尤爽更是下了军令状：“老板，这个项目我如果能谈到100万，就绝不会谈99万回来。这是我给您的承诺。”

　　郝帅似乎被感染到了什么。

　　周一下午三点，郝帅一行四人坐上了北京飞深圳的南航CZ3160次航班。郝帅带了陈凯，尤爽带了高峰。飞机降落到深圳时，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第二天早上8：45分，他们准时到达惠阳银行21层。没想到被告知，他们的总助蒋总，出国有事没能赶回来，再找时间谈。

　　晚上郝帅和尤爽决定去大街上走走。他们下榻的酒店就坐落在深圳的繁华街道，两边商铺灯火辉煌，已经是晚上九点，路上行人仍然很多。

　　“北京这个点的时候，路上要冷清的多。”郝帅笑笑说。

　　“是啊，这两个城市差别很大。深圳是12点钟才是夜生活的开始，而北京早就关门打炀黑灯瞎火了。”

　　就在此时突然从路旁边冲出一个小女孩：“叔叔，买朵玫瑰花给女朋友吧。”

　　郝帅有些尴尬，看着小姑娘手里的花，又回头看了一眼尤爽，笑笑没有说话。

　　“叔叔，买一朵吧。就10元钱。买一朵吧。”灯光下的小女孩长得很漂亮，大约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红色连衣裙，眼睛里带着恳求。

　　“不用了，谢谢你。”尤爽上前解了围。两人侧过身，准备走过去。

　　突然，小女孩伸手抓住尤爽的衣服，“阿姨，就买一朵吧。很便宜，才10块元。”这个举动把两人吓了一跳。广东的治安不好在全国都很有名，当街抢劫是常有的事。尤爽本能的一个反应就是护着手提袋，拔腿往前跑。

　　小女孩被她突然的动作一下子拖倒在地。即使这样，双手仍然紧紧抓住尤爽的衣服不放。郝帅走上前去准备劝开，小女孩突然大声哭喊道：“叔叔，阿姨，求求你们，心心好，就买一朵花吧。”声音里透着恐惧，神情凄惨，不像是装的。过路的行人纷纷打量着他们，却也没有人停下脚步观望，或许这样的事街头每天都在发生，人的神经早已变得麻木。

　　两个人都愣住了，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看着泪流满面的小女孩，只觉得头疼。尤爽那身精致的深灰色洋装，早已被拽得变了形。

　　“叔叔阿姨，求求你们，就买一束花吧。”

　　郝帅朝四周围看了看，果然，不远处一个角落里，站一个萎缩的男人正盯着他们看。郝帅赶紧从身上掏出一张50元的钞票，递给了仍然趴在地上的小女孩，带着尤爽走开。

　　两人进了一家咖啡厅，尤爽仍然心有余悸。

　　“那么漂亮的小女孩，叫得那么可怜。真得令人记忆深刻。”

　　“被人控制了。”郝帅点了两杯咖啡。

　　“怎么没人管？”

　　“存在就是合理。”

　　尤爽想了想，点点头：“是啊，我十年前刚进入社会时，发现人人都很傻。那么多对错黑白一眼就能看清的事情，竟然没有人说。后来才知道，其实是自己很傻。呵呵。”

　　服务员给郝帅上了一杯南山，给尤爽上的是磨卡。

　　“我很喜欢喝咖啡，而且还有些要求。”郝帅说完低头喝了一口：“这里咖啡泡得不好，被水稀释过了。”

　　“我没有讲究，也喝不出来。”

　　“女人，咖啡还是少喝点好，多喝果汁。”

　　尤爽点点头。

　　“其实任何能存在的事物都是有原因的。以前我的书生气也很重，老是拿着自己心中那把尺子去衡量是非曲直。却不知道，这个社会每个人心中的那把尺子千差万别。也走了不少弯路。”
　　两人相视一笑。

　　“你觉得我善良吗？”

　　郝帅拿不准尤爽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笑而不答。

　　“是不是觉得我很傻？现在这年代还有人会问别人，自己善不善良？”尤爽自嘲地说，嘴角泛着柔和的微笑。

　　“那要看你怎么理解善良？”

　　“我发现七十年代的人，是不是都比较怀旧？我很愿意花时间去了解一个六十年代的人想法，却不愿倾听一个八十年代的人述说。同样相差十年，跟前者会有一种自然的亲近，跟后者却有一种无形的代沟。真是奇怪！”

　　“呵呵，理由很简单。”郝帅转了转桌上的咖啡杯，停顿了一下：“因为你有困惑，你希望从有经验的人身上找到答案，你更在乎索取而不是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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