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桃花劫

作者:某人善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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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序·困斗


      行军帐内油灯的烛火烧出焦灼的气味,昏暗的灯下,席地对坐着两个人。

      身形较小的那位一身赭色,外穿软银甲护住胸背部,束发于顶,以银冠扣住,乌发下剑眉入鬓,星目灼灼,虽是一副风流公子,可右眼下偏生得泪痣,一双妙眼登时染了几分狡诈颜色。

      身形略高的那位一袭墨袍,不着戎装,一支流云梨花纹紫檀簪埋于青丝发髻里,直鼻薄唇,嘴角歪歪的擎着笑意,桃花眼细长,眼帘垂下让人无从探查这其中真实的心思,虽一副慵懒神情比之对坐那位却更显爽朗落拓。

      “来来来,今夜我们先喝它个一醉方休!”高个满了酒盅。

      “沈将军,我敬你!不过这天明之后,你我都该何去何从?”戎装的那位举起酒盅,似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双妙眼不住打量对方。

      “韩相,古语云:问天何寿?问地何广?管他今夕何夕,来,我们再撞一盅!”被称为沈将军的竟是不着戎装的高个男子,听罢便似无意的瞟了对方一眼。

      粗瓷的酒盅已是这边塞之地能找到的最精致之物,成年的烧刀子酒也是穷困之地的土产,一身戎装的韩相韩宁执杯,看着对坐的黑骑军将军沈墨毫不在意的将酒灌进喉头,才端起酒中慢慢抿下一口酒,粗糙的烈酒沿着喉咙烧进胃里,呛得韩宁眼角飞白染出胭脂红。

      “哈哈哈,沈将军,韩某与你今日能在此把酒话月,此生无憾啊!沈将军,在下越矩,称你一声沈兄可好?”韩宁亲自提起酒壶给沈墨将军满上。

      “韩相,今日也让沈某放纵一回,沈某痴长几岁,今天可不能白占你这个便宜,在下先干为敬。”说罢,沈墨掂着酒盅仰头饮罢。

      “沈兄豪气!”韩宁素来不喜饮酒,自然也没这个酒量,怕一时意气之后醉得连门都找不着。

      “来,韩兄再来一壶!”

      “不敢,韩某酒量不佳,怕待会儿给闹个大笑话咯。”

      “怕什么!韩兄,撇开四面楚歌困兽之势,君不见此处夜阑星河,微风拂面,且不是良辰美景?”

      良辰美景么?韩宁苦笑,这洛镇是为极西之地,白日风沙能卷走马匹,夜里寒风可冻死小儿,自己堂堂战前督尉,才能有个不破洞不漏风的帐篷,暖着炭火炉子,且不见自己那些士兵都是十几个人挤在一起,仅盖一片破油布遮挡风寒。

      油灯的烛火下,沈墨仍自顾自的喝酒,仿佛壶里的不是酒而是水,仿佛此刻不喝或许就迟了。

      “起风了”韩宁执杯细听窗外呼呼的风声。

      “高处不胜寒哪!朝堂之高,韩兄也不是没有经过风雨的人。”沈墨声音渐地,最终竟似呓语。

      韩宁却猛然惊觉,与自己对饮的,绝不是普通的领兵之将,而是堂堂鲁国虎将。

      “沈兄有话,不妨明说。”韩宁将手中的酒细细饮下,停杯于小几,直身作恭敬状。

      “韩宁,”沈墨将满上的酒盅推到韩宁面前,“你说,这一路过来,你遂愿了吗?”

      韩宁苦笑着饮尽,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不错,韩某的确有私心,但韩某并未动大人您的人,您,也不是这样吗?” 沈墨你在私下的动作也不少!韩宁悄悄想。

      是敌是友,明天能不能逃出生天,也许就看此刻了,韩宁自认战略不如人,穿上戎装硬甲也不像众兵之将,更不是挥得动虎符的人,这些自知之明,他自己还是有的,贤者为之,能者多劳,韩宁绝不会为了一时意气去争这个大权,更何况,此刻不是还有比权利更重要的东西吗?当下局势,若连沈墨将军都无法化险为夷,那就算让这三万联军,一化十,变成三十万雄师,也是无济于事的。

      “韩相是在指责沈某拥兵自重吗?”沈墨轻道,眉头微皱,温润的脸上敛去笑意,登时有了几分肃杀之气。

      “不敢!”韩宁起身作揖,脸上却还是笑嘻嘻的,星目下的泪痣衬着昏暗的烛火越发显得妖娆,“沈将军自有用意,若军情所需,不妨将韩某这枚银甲军的虎符也拿去。” 说罢竟真从怀中掏出虎符递给沈墨。

      百转千回间,韩宁早不知动了多少小心思,就在刚才,一个念头如电闪雷划过脑海:沈墨他究竟要的是什么,今天这是鸿门宴还是什么?似乎就这么一点而通了。

      这一路貌合神离的联合,这两枚虎符,尾大不掉,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渐渐合着韩宁自己的意思,但这一切也不是合了你沈墨的心思?

      我就不信你家国主不忌惮你沈墨功高震主,而你沈墨,不也存了我一样的心思:嬴,莫喜;输,莫悲。你也一样不想嬴这一战,而我偏偏要你不得脱身,你想撇清,我定要泼你一身泥,这一战里面谁都不是干净的。

      沈墨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一脸嬉笑递来的虎符,也不忘窥探韩宁眼中忽闪的精光,心下暗叹,那些小心思,又动到了本公子身上啊。

      “还是不放过沈某么,韩兄?”沈墨轻轻一叹,舒了眉头,似无可奈何的接过虎符,“承蒙韩兄错爱了,沈某自当尽力,若沈某技不如人,韩兄莫怪。”

      虎符易手,韩宁一改嬉笑,眼神凝重的盯着沈墨:“明日,就靠沈将军了,韩宁代虞军上下一万多条人命,谢沈将军!”,说罢,双手合拜,跪地军礼。

      你以军权讹我,我以人命诓你。

      沈墨未动,生生受了这一礼。晦暗的油灯下,眼睑下浓密的阴影,遮去了喜怒。

      -

      “安扬,你怎么看?”出了韩宁的军帐,沈墨回到营地东北角的自家军帐,虽说是两国联军,但扎营时并未将沈墨的一万鲁国黑骑军和韩宁所带的二万虞国银甲步兵混编在一起,而是各自占着营地的东北和西南角。

      “心怀鬼胎,他虽有就九曲玲珑心,还是逃不出大人您的掌心。”安扬仔细为自家将军遮好帐篷的帘子,帐篷外都是将军的死士心腹,生人不得近十丈。

      “你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吗?连你也觉得我下了套等他韩宁来钻?”沈墨挽起袖子用湿漉的帕子擦脸,在这风沙漫天的旮旯要弄些清水着实不易。

      “难道不是?将军并不想要这三万军?”安扬望着自家主人一脸轻松,更是不解。

      “不错,我是想着这三万军为我所用,但我要他交兵权他能不交?我偏偏要韩相的心甘情愿,你可知这是为何?”沈墨丢下帕子坐到沙盘前,一脸色深沉,灵台清明,无丝毫饮酒后迷糊的模样。

      “若韩宁被胁迫从而放了兵权,战毕无论成败都并不一定会为君王追究,而将军你却会被天下人诟病;如果他主动献上兵权,事后亦可说是倾于你鲁国虎将的领兵之才,无论输赢,于他韩宁也不会有太多追究,成败皆担在将军你的身上,对将军而言,实则任重道远。”安扬细细分析道。

      “不错,安扬,你说如果此刻在下手握两国重兵,突围了如何,被俘了如何?”沈墨仍旧看着沙盘,嘴角似有若无一模笑意,安扬跟了自己这几年,进步不小。

      “将军已经想到法子突围了?”跟随沈墨十年了,安扬仍旧看不透沈墨的心思,那心思如墨如幽潭,不见底,自己虽留心将军的谋算策划,将军也不时指导,可总只能懂其一二。

      “我说安扬,国主对我如何?”

      “好,但是……”

      “忌惮是吧,这些年,越来越不好过了,你也是知道的。但是那个人呢?”沈墨眼神示意,向着韩宁军帐的方向。

      “将军你是说?韩宁他也为虞主所忌惮?可虞国国主年幼,又是韩宁他一手扶持上位的,这才几年功夫?”

      “年轻气盛,心思细密,狡猾如狐,手握重权,又是朝堂栋梁,你说,韩宁她风头鼎盛,是也不是?树大招风,必然根系庞大,韩宁入仕近十载,扶虞国国主涧上位也已有两年,韩宁他究竟是什么人?入仕之前姓谁名谁?我们这边的探子没有一个打探出来的,他既然能有今天,势必有过人之处,而他背后若无人支持,是不是能走到今天这步?”沈墨抬起头望着帐顶,回想着方才对饮时韩宁话中若有似无的探究和试探,“话说回来,这次联合驱虏,原以为是虞主驱韩宁出国都而为之,没想到,是韩宁他主动请缨,能让狡猾如狐的韩相离开权力中心,放下/身段随军远征,这其中必然玄机,是什么逼得韩宁亲自出马,呵,他也不怕朝堂一夕之间翻云覆雨?”

      “虞主必定会借此机会除掉韩宁的爪牙?!”安扬茅塞顿开。

      “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都懂,”沈墨轻轻一笑,“他韩宁会不懂?虞主会不懂?”

      “那么,将军,韩宁不是自断后路吗?这么一来,等他回朝,还有立足之地吗?”

      “他韩宁是什么人?天下皆知的权臣!要他放权,也要他点头才行。他拿出来给你砍的爪牙,必然是他不要了的爪牙,借你之手除掉而已。安扬,大虞朝堂要洗牌了。我们送个顺水人情给韩宁,他也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公子我从来不做赔本买卖。”沈墨猛然站起,双目灼灼。

      “可这二万精兵,韩宁他不要了?他也真不怕虞主震怒,不管不顾的拔了他这个丞相?”

      “都说了他要自断爪牙,怎么会要这些拖累?”沈墨摇头似叹息状,“也许,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我信他这次早已算计到滴水不漏,安扬,他能有今日绝非仅凭幸运,更何况他是......”

      沈墨顿了顿,眼尾微翘流出细碎的笑意,“这一出刀马旦,不!花旦偏生唱得小生戏。这韩宁真真有意思!我们且静观其变,于我们,还要想想自身哪,不要掉以轻心啊安扬。”

      “是”

      -

      送走沈墨之后,韩宁头痛欲裂,他酒量不佳,酒品就更加差,眼下被围做困兽之斗,还要提防眼前这个沈墨,越发挑起韩宁的反骨来了。

      这回喝酒上了头,头痛欲裂,连连用冷水醒酒都无济于事,不得已叫上了贴身侍卫镇魂出了营地醒酒。

      “镇魂,你说要是我堂堂一个韩相,要是醉死在战前怎么办?这不叫天下人笑话去了?”韩宁拢着披风。

      “韩相若不适,在下去找军医开个醒酒的方子。”镇魂一身重甲为卸,腰间挎着长剑。

      “不了,我清醒得很,从来未有如此清晰,那个人,真是看穿了我呐。”在离营地约一里地的湖边下了马,韩宁揉着额头,“不过也好,棋逢对手才好,这些年了,还没有人能让我们视作对手的,沈墨?有趣!”

      “韩相,晚上风大,先回营吧。”

      “镇魂,你今天很啰嗦。”

      “韩相恕罪!”镇魂卸剑跪地,他已经好几个日夜兵不卸甲,手不离剑了,拇指摩挲着剑柄上的刻花,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若防卫溃了,凭自己一己之力要保韩相到最近的镇子,难。脑中演算过无数遍,该如何带着韩相脱围,浮躁、戾气加之高度的紧张已让这个冷静到冷漠的男子渐渐崩溃。而眼前月光下的韩宁一身冷清,眼神清冽,酒醉的红晕已悄然退去。他,又是那个杀伐果断从不软弱的韩相。

      “起来,我们回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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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序·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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