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吸血鬼日记》同人）

　　01.
　　最先感觉到的，是极为嘈杂的音乐。
　　触目皆是黑的，我试着把手伸到眼前，什么都没有。
　　像是盲了一样。

　　身上很疼。我揉着后脑勺睁大眼，环视一周。
　　我正横躺在一辆车的后座上。
　　车在动，匀速，平稳。车窗外是黑洞洞的夜幕。

　　“……居然开了一个小时的车去听那种垃圾音乐。根本都算不上是乐队，就一个人抱着吉他。加上返程，我们整整浪费掉了两个小时。”
　　“他也没你说得那么糟糕，风格挺像詹姆斯·布朗特。”
　　“问题是已经有了一个詹姆斯·布朗特……”

　　车内混杂着音响，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上的男女正随意地交谈。
　　我眨了眨眼，耳内嗡嗡作响，脑袋里一片糨糊。
　　首先，他们说的是英文。
　　其次，也是最关键的，就是我不认识他们。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来？”
　　“因为我爱……天，谁？！”

　　长而尖锐的刹车声之后，车险险停下来。刚刚坐直的我随着惯性猛地摔往前面，肩膀撞在前排的椅背上，又弹回来，
　　“嘶——”我挣扎着坐起来，“抱歉打扰一下，请问……”

　　倒车镜里，驾驶座上的男人睁大了一双惊恐的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副驾上的女人半转过身子，几乎是吼着问：“你是谁？”
　　她的嗓音尖锐，我的太阳穴突突突直跳。
　　女人的声音越拔越高，“达伦，这个女人为什么会在我们车上？！”

　　我也很惊恐。
　　车里昏暗的照明灯照着女人一头晃眼的金发。
　　是的，金发。
　　我往座位后面缩了缩，伸手握上门把，“你们是谁，这是在哪儿？”

　　他俩对视了一眼，面色古怪。
　　叫达伦的男人转过身来，“你还记得怎么上的车吗？”
　　我迟疑了一下，缓缓地摇摇头。
　　达伦仔细地看了我两眼，才转身对副驾道，“凯莉，打电话报警。”
　　凯莉皱着眉头掏出手机来看了屏幕一眼，烦躁地按了几下键盘，又晃了晃手机，“这里没信号。”

　　“只能开到前面镇上了，”达伦沉吟，“我们得把她送去警察局。”
　　凯莉瞪他一眼，“不能让她就这么下车吗？”
　　我揉揉刚才撞疼的肩膀，只当没听见。那达伦从倒车镜里看我一眼，也没接话，只是沉默着缓缓发动了车子。
　　我扯着嘴角向他勉强笑笑，“谢谢！”

　　车内只有嘈杂的音乐声，气氛有些沉闷。
　　凯莉侧坐着，搭讪地问：“你从哪儿来？”
　　我没搭腔，偏头看车外一眼，“我们这是去哪儿？”
　　达伦换档提速，不经意地扫了我一眼，随口道，“离这儿最近的，只有前面的神秘瀑布镇。”

　　神秘……瀑布镇？

　　我凝神看看前排座位上的情侣，又转脸看看窗外黑黝黝的树林。这种时间，这种地名……莫非，不，难道，应该说……
　　“那个，你刚才是说——？”

　　凯莉忽然皱眉打断我，“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雾？”
　　“什么？”我顺着她的食指回头，“什么雾？”
　　她却惊声尖叫，“达伦，小心！”

　　浓雾尽头，大路中间，有站立的，模糊的人影。
　　达伦还来不及踩刹车就直直撞上去，那人撞在挡风玻璃上，发出一声巨响，继而翻滚着掉下去。挡风玻璃呈蛛网状裂开来，车打横转着出去，亟亟停下。轮胎挂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刹车声。
　　达伦紧紧握着方向盘，“你，你们还好吗？”

　　“噢，天哪，我们刚刚撞到人了！”
　　凯莉伸出双手蒙住脸，整个人吓懵了，“天，达伦，我们撞了人了！他会不会死了——噢，天哪！”
　　达伦解开安全带去推车门，“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噢，我的天，上帝！”凯莉抖抖索索地拿出电话，按了键贴在耳朵上，样子茫然，只猛地一闭眼，“我忘了这里收不到信号，”她伸手去推门，“达伦，这里没信号！”
　　我侧坐在后排里，往黑洞洞的后视镜外看了一眼。
　　“别下车！”我哆嗦着开口，“凯莉，回来，把车门锁好！”
　　她却已经迈下了车，往来路走了几步，“达伦！达伦！你在那儿吗？这里收不到信——嘶——”

　　“——嘭！”
　　有重物落在车前盖上，我猛地跃起来坐上驾驶座，关上了中控锁。车外传来凯莉的尖叫声和哭喊，然后渐渐地弱下去，没有了。

　　我闭了闭眼，松开手刹，右脚踩上了油门踏板。
　　车轰鸣一声，却随即熄了火，没动。我伸手想再打火，可堪堪触及车钥匙，耳后却传来咸腥的呼吸。
　　“这么急着走，”那声音喑哑，“你的同伴不要了？”

　　我下意识地松开握住方向盘的双手捂紧脖子。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你好像知道我？”
　　“我不知道！”我几乎跳起来，缩着脖子，闭紧眼睛颤抖地试探着开口，“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不会说，你能不能别咬我？”
　　“看来你真的认识我。”他用一种调笑的口气，像猫逗弄爪下挣扎的老鼠，悠悠然地道，“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你说我还能不咬你吗？”
　　我心里几乎要哭出来，“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好长时间都没接话，车内寂静非常，我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忽然挨近我，呼吸擦在我的耳边。
　　我死死地闭上眼睛，心道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却听他哂道，“好多年没碰上这么有趣的事了，倒也难得。记住你说的话，只要你开了口，别担心，不管你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我忙不迭地点头，只觉身后压力忽然一轻，等了好一阵，我才偷偷回头飞快地在后座上瞥一眼。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我深呼吸数次，才抖着手打开中控锁，推开车门下车。
　　凯莉委顿在驾驶室门口，右手还虚虚伸着呈握门把的姿势；达伦则仰面躺在车前盖上。两人颈部大动脉都有可怕的极深的牙印，血顺着那两个血洞淌下来，几近干涸了，人则因脱水而蜷缩痉挛，双眼暴突，眼珠几乎鼓出来。
　　我干呕两下，胃酸不住上涌，眼睛酸涩一片。只能咬着后槽牙帮他们把眼帘阖上，才隔远些拄着地坐下来。
　　夜幕还是深沉，周围的林子还是黑黝黝的一样可怖。
　　只是那些乌鸦叫远了，雾也消失了。

　　…… …… …… …… …… …… ……
　　…… …… …… ……

　　莎翁说，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
　　这句话能被引用这么多次，无疑是有其独特的魅力的。
　　此时对我而言，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坐等天亮，还是独自上路尽快赶到一个有人烟的地方，这是一个问题。

　　首先，这里有两具被吸干了血的尸体，而且风还很冷；
　　其次，车上已经布满了我的指纹，尸体上也有。
　　最关键的是，在男主回到镇上之前，这里似乎暂时没有其他凶残好斗的血食性夜间生物。
　　所以我做这个选择其实花的也不算太久。我决定顺着半个钟头之前还活着的达伦顺手指过的方向开车到前面的镇上去。

　　车里很黑，且空间逼仄。
　　我遗憾地发现刚才风中独立中宵思考半天的问题毫无意义。
　　下车前还插在打火器上的钥匙不见了。
　　我下车之后除了走到车前盖旁给达伦阖上眼之外，始终站在离驾驶室不到两米的地方，这个过程中我什么都没看见，连声音都没有。钥匙不翼而飞，这里很明显除了我还有其他人。
　　我摸摸脸，眉梢耷拉，嘴角僵硬，脑门上全是汗。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时候，我只能选择一个相对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的地方呆着。相比车外呼啸的风，黑黝黝的树林子和两具刚死没多久的尸体，车里黑是黑点，胜在能挡风。
　　可这种感觉格外的压抑。
　　整条公路笔直的延伸出去，看不见人，也没有车经过。太安静了，像是只剩下我这么一个人，特别瘆。

　　我闭牢了眼睛小声唱歌给自己鼓气。
　　看过鬼片没。夜阑人静的教学楼里，只有悲催的女主独自一人被保安凄凉地锁在体育馆，怕得不行就开始唱歌。歌声回荡在空旷的场馆里，飘啊飘，然后……
　　……然后就破嗓了。

　　唱破嗓的声音太凄厉，结果反倒吓到了我自己。人在极度压抑而恐惧的情况下或许反而能镇定下来，我按着太阳穴，开始思考。
　　神秘瀑布镇，脖子上两个深入大动脉的血洞，这是哪儿对任何一个看遍所有在更新美剧的宅女而言，都是显而易见的。
　　问题是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想了又想，可脑袋里就像面粉掺了水，怎么晃都是糨糊，越想越没结果。所以问题自动跳转到下一个——
　　这里很明显是虚构的，那我家在这个世界里还在不在？
　　对这个问题，我暂且保持乐观态度。

　　那么，如果我家还在，我该怎么回家？
　　我估计只要前提成立，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我爸妈没准能砸锅卖铁来接我回去。要筹不到机票，轮船也凑合，货轮都行。
　　或者以非法入境者的身份去移民局，要不大使馆，看能不能把我直接打包遣送回国。只是不清楚神秘瀑布镇有这两个机构没有。

　　于是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
　　我摸摸身上的小熊睡衣欲哭无泪，别说是护照，我连身份证都没有，整个一黑户，估计就算要遣返还得证明我是中国公民先。
　　不过我随即想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在深呼吸十几次之后我打开车门下去，摸到凯莉旁边默念了三声阿弥陀佛，然后从她牛仔裤里把她钱包里的现金掏了，又掏了达伦的。想了想，捏着袖子抹掉了他们皮甲上我的指纹才又放回去，然后把钱塞进了裤兜里。

　　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在回家之前，我怎么在这里生存？
　　我花了一点时间总结我的两点优势：
　　第一，好歹也是一大学本科生过了四六级，也不是不能吃苦。一现代社会，端个盘子打个杂，或者打打字当个茶水妹，应该能糊口。
　　第二，这部剧还不算老，里面的剧情我大体上也还记得。除了时间顺序上可能不一定准，一般说来在必要时间必要场合应该不难避开危险人物，小命大体上是保得住的。

　　不过鉴于吸血鬼这种高危题材，加上剧里层出不穷的新角色，要想好好活着，我首先需要排除一切困难接近几位主角，以免因为是路人甲而被无辜当成炮灰。至于人选，我个人比较偏好邦妮，关键是她不主动惹麻烦还基本能自保，安全系数比较高一点。
　　其次是认识这种程度就足够了，以防因为过于接近核心剧情而脱不了身被卷进去。我既不想被咬，也没兴趣关心谁被咬谁会死掉。
　　总之一句话，保住小命，赚钱赚钱再赚钱，然后就买票回家。

　　风挺冷的。
　　我在猎猎寒风中思考完毕，然后手动摇起车窗。没勇气回头看宽阔的后座，我把驾驶座放平躺下去，睁着眼等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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