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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烛
第一卷风起京华·残烛初探
第一章残烛
冰冷的窒息感如同潮水般退去,沈清辞猛地吸进一口气,却被喉咙里火辣辣的干痛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小姐!小姐您醒了?!”一个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是匆忙的脚步声和温热的药碗抵到唇边的触感。
沈清辞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古色古香的雕花拔步床顶,垂着淡青色的纱帐。床边,一个穿着藕荷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正红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将一勺褐色的药汁喂过来。
药味苦涩刺鼻,混杂着某种奇异的熏香。这不是她熟悉的消毒水气味,更不是她那间堆满医学书籍的单身公寓。
无数混乱的片段在她脑中炸开——连续三天三夜的值班、凌晨下班时那辆失控冲上人行道的卡车、刺眼的灯光和剧痛……然后,便是眼前这完全陌生的景象,以及一股强行塞进她脑海的、属于另一个“沈清辞”的破碎记忆。
永昌侯府嫡女,年方十四,先天不足,体弱多病……以及,一个更加清晰、冰冷的认知:这具身体,油尽灯枯,寿元无多。
她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手,指尖却只传来一阵虚软无力的颤抖。属于原主记忆里那种熟悉的、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空虚感,正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仿佛生命正在一丝丝漏走。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我怎么了?”
“小姐,您前日去园子里走了走,回来便发起了高热,昏迷了一天一夜,可吓死奴婢了!”小丫鬟碧桃抹着眼泪,“夫人刚来看过,才回去歇下不久。张大夫说……说您是旧疾复发,需得……需得静养,切莫再劳神。”
静养?沈清辞心头发冷。凭着医学生的本能和原主记忆里那些断续的诊断信息,她几乎能断定,这绝非普通的“旧疾复发”。这具身体的心肺功能恐怕已衰竭到相当危险的程度,放在现代都需要重症监护和器官移植,在这个时代……
她闭上眼睛,试图平复混乱的心绪,也试图更仔细地梳理脑中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
然而,就在她心神沉静的刹那,一点极其微弱的、淡金色的光芒,突兀地在她闭眼的黑暗中浮现。那光芒极小,像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勉强构成了一行古怪的、并非任何已知文字、但她却诡异地能够理解的符号:
【剩余寿元:一百七十九天二十一时辰四刻】
沈清辞的心脏骤然紧缩!
那不是幻觉!那符号清晰、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规则感。它并未依附于任何实物,就那么凭空浮现在她的意识深处。
一百七十九天?半年不到?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刚清醒时的迷茫。她猛地再次睁眼,急促地呼吸起来,胸口的憋闷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小姐!您别急,慢慢呼吸!”碧桃慌了,连忙放下药碗,轻轻替她顺着胸口。
在触碰的一瞬间,沈清辞眼前那行淡金色的数字,似乎……极其轻微地模糊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作为医生,她见过太多生死,深知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既然有这样一个超乎常理的东西出现,或许……也意味着超乎常理的转机?
“碧桃,”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我昏迷时,都有谁来看过我?”
碧桃不疑有他,掰着手指数道:“夫人自然是日夜守着,方才才被嬷嬷劝回去。侯爷昨日下朝后也来看过一趟,在门外站了会儿,没进来,怕过了病气给您。还有……对了,世子爷今早回府,得知您病着,也让人来问了一声。”
世子爷?沈清辞迅速从记忆中翻找——沈延舟,她的嫡亲兄长,年长她八岁,常年在外求学、游历,据说才华出众,甚得父亲看重,也是永昌侯府未来的继承人。在原主模糊的印象里,这位兄长颇为严肃,常年不苟言笑,与缠绵病榻的妹妹并不算亲近。
“兄长……回府了?”她若有所思。
“是呢,不过世子爷似乎有要事在身,回自己院子换了身衣裳,便又出门去了。”碧桃答道。
沈清辞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她需要验证,验证那个数字,以及……验证刚才那瞬间模糊的错觉是否与接触有关。
“我想再睡会儿,碧桃,你去歇着吧,这里不用守着了。”她故意支开丫鬟。
碧桃有些不放心,但见小姐神色疲惫,还是乖巧地应了声,替她掖好被角,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室内重新安静下来,只有炭盆里偶尔传来的噼啪声。
沈清辞独自躺在床上,凝视着帐顶。黑暗中,那行淡金色的数字再次稳定地浮现出来,像一道冰冷的催命符。
一百七十九天……不,刚才碧桃触碰她时,似乎过去了片刻?数字有没有变化?她死死盯着。
时间一点点流逝,大概过了相当于现代计时的一分钟左右,数字末尾的“刻”单位,跳动了一下,减少了“一”。
【剩余寿元:一百七十九天二十一时辰三刻】
果然,时间在流逝,这个倒计时是真实的!
绝望再次涌上心头,但很快被她压下。她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躺着等死。
她想起碧桃触碰她时那瞬间的模糊。是错觉吗?还是……接触他人,真的能对这个“寿元”产生影响?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她需要更多样本,更多接触。
接下来的两天,沈清辞以“病中烦闷,想多见见人”为由,小心翼翼地开始了她的验证。
母亲林氏每日都来,握着她的手垂泪,温柔地喂她吃药、喝粥。沈清辞仔细感受,也紧紧盯着意识中的数字——没有任何变化。无论是母亲长久的握持,还是轻柔的抚触,那串数字都精准而冷漠地随着时间流逝递减。
府里相熟的嬷嬷、其他丫鬟,借着探视或伺候的由头,她也“无意间”触碰了几次。结果依旧,数字纹丝不动。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熄灭。难道那真是自己的错觉?或者,碧桃那次只是偶然?
她的心情越来越沉,连喝药都显得有些机械。碧桃以为她病情加重,忧心忡忡。
直到第三日午后。
沈清辞正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走神,计算着自己仅剩的一百七十多天该如何度过,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该留下些关于现代医学的零星知识给这个世界。
门外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不同于丫鬟的轻盈,也不同于母亲的细碎。
“世子爷。”是碧桃压低了的、带着敬畏的问安声。
沈清辞心念一动,抬眸向门口望去。
帘栊被掀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墨蓝色的锦缎常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但眉眼间凝着一股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沉肃和冷淡,正是她记忆中的兄长,沈延舟。
他走到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便停住了,目光落在沈清辞苍白瘦削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听母亲说,你又病了。”他的声音也是淡淡的,听不出太多情绪,既没有寻常兄长的亲昵关切,也并非毫不关心,更像是一种基于责任的确认。
“劳兄长记挂,只是旧疾,不妨事。”沈清辞垂下眼睫,学着原主怯弱的语气回道,心中却绷紧了一根弦。
沈延舟点了点头,似乎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沉默在屋内弥漫。他大概觉得站着有些尴尬,又往前走了两步,更靠近了床榻一些,目光扫过床边小几上几乎没动过的药碗。
“药要按时喝。”他顿了顿,补充道,“莫让母亲担心。”
说完这句,他似乎觉得探望的责任已尽,便准备转身离开。
就是现在!
沈清辞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向前倾去,手臂“无意”地挥动,指尖堪堪擦过了沈延舟垂在身侧的手背!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温热干燥的皮肤,一触即分。
沈清辞的心跳几乎停滞,全部心神都死死锁定在意识深处那行淡金色的数字上!
就在触碰发生的瞬间——
那串稳定流逝的数字,末尾代表“刻”的单位,刚刚跳转到“二”,却猛地模糊了一下,然后,在沈清辞几乎不敢置信的注视下,向后跳动了一位!
【剩余寿元:一百七十九天二十一时辰三刻】
增加了!
虽然仅仅是最小单位“一刻”(约现代15分钟)!但确确实实,从“二”变回了“三”!
不是错觉!接触特定的人,真的可以增加寿元!而这个人,就是她的兄长,永昌侯世子——沈延舟!
巨大的震惊和狂喜席卷了沈清辞,让她苍白的脸上瞬间涌起一阵异样的潮红,咳嗽也诡异地止住了。
沈延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剧烈的反应弄得一怔,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只见他那病弱的妹妹,正微微喘息着,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单薄的肩膀似乎还在轻轻颤抖。
他只当她是咳嗽难受,并未多想,只是那擦过的指尖凉意,让他下意识地捻了捻自己的手指。
“好生歇着。”他最终也只是又说了这么一句,便转身径直离开了房间。
脚步声远去。
沈清辞这才缓缓抬起头,眼中哪里还有半点病弱迷茫,只剩下一种近乎灼亮的、劫后余生般的锐利光芒。
她缓缓摊开自己的手掌,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触即逝的温热。
寿元……增加了。
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刻钟,但这无疑是在无尽的黑暗深渊中,透下来的第一缕微光!
兄长沈延舟……是关键。
但,为什么是他?仅仅因为他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母亲也是亲人,为什么触碰母亲无效?
一个模糊的猜想在她心中成形:或许,并非所有亲近之人都有用。有用的,可能是那些身负特殊“气运”之人?原主记忆中,这位兄长可是少年成名,被寄予厚望的侯府继承人,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如果猜想成立,那么,这世上定然不止兄长一人身负特殊“气运”!
活下去的希望,第一次如此真实而具体地摆在了她的面前。然而,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疑虑和一丝寒意。
这莫名出现的“寿元”倒计时,这诡异的“续命”方式……究竟从何而来?是恩赐,还是某种不为人知的交易?
而她,一个异世而来的灵魂,又该如何在这陌生的世界,靠着这诡异的方式,挣得一线生机?
沈清辞重新看向意识中那行数字,它依旧在缓缓流逝,但此刻,那淡金色的光芒在她眼中,已不再是单纯的催命符。
它是一条线索,一个工具,也是她必须背负着、与之共舞的……命运之链。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侯府深宅,静默无声。
而床榻之上,那双刚刚还盈满死寂的眼眸,此刻却燃起了幽深而执拗的火焰。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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