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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仙人救我
一场急雨后,整片竹林都浸蕴在水气中。
此间行走,稍不注意便会踏进隐秘的水洼里,溅得一身泥泞。
但祝平都快没命了,哪还顾得这些。
他捂着心口,即使双腿已如灌铅般沉重,却不敢慢下分秒,只咬着牙奔跑。血味在喉间弥漫,祝平粗重的呼吸声和脚下踩到落叶的吱哑声混在一起,在林中分外刺耳。
几乎是汗毛竖起来的一瞬间,祝平凭着直觉向前扑倒——
一道破空声,闪着冷光的箭翎出现在祝平的脑袋原本该在的位置,却因为失去了目标,直直飞行了一段后插入了竹杆正中,将倒霉的竹子破成左右两瓣。
祝平抬头时正好看见这一幕,只觉得后脑泛起一阵幻痛。
眼下情形并不容得他多想,还没等他连滚带爬起身,早又有几支箭呼啸而至,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等着箭飞过来的时间,似乎被拉长了。祝平看着箭身的轨迹,五感仿佛这才回笼,浑身上下的痛意一齐爆发——跌倒后脚踝似乎扭伤了,皮肤也被擦破了大片,长时间的逃命让他大脑与肌肉都已超负荷运转。
就这样吧。
死到临头,祝平颇有些释然地想,反正他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
死后不知为何穿越到这个古怪地方,接着又是稀里糊涂地逃命,能逃到现在全凭身体的求生本能。
而现在,死亡或许就是他的命运,和这几支箭一样,逃不过就是逃不过。
“铮——”
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柄长剑凭空而落,挡在祝平身前,以极刁钻的角度将箭矢一一击落,剑势迅疾如电,在祝平眼里这几乎就是一瞬间。
与此同时,竹林深处浓郁的墨色里传来一声惨叫,一道□□倒地的声音,便又恢复了寂静。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祝平有些呆滞。
剑先动了。
祝平顺着剑身往上看去。
一只玉白的手、握住剑柄的力道让骨节轮廓清晰可见,仿佛就要穿破那层皮肉,手腕细瘦,隐入了宽大的袖袍里。
这只手只轻轻一抖,长剑便温驯地被收入鞘中。
祝平此时的姿势颇为滑稽,他扑倒在地还没能起身,堪堪努力将自己翻了个面,靠着一边手肘将上半身支起,一只手置于胸前。
就在这样自下而上的注视中,祝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第二次,或是第一次死了压根就没活。
否则怎么会看见仙人?
仙人负手而立,乌发白衣,身后是一轮圆满的明月,月色融融,却只沦为其缀点。
祝平似被引诱,不由自主向仙人伸手。
然后,在莫名的心安中,眼前一黑,彻底晕死过去。
祝平的手脱力垂落,却见原本被他捂住的心口正汩汩流着鲜血,将半边胸膛的衣料都染透。
-
不知过去了多久,祝平再次醒来时,仙人放大的脸直直映入他眼中,吓得祝平呼吸都停了一瞬。
仙人此刻弯了腰瞧他,倒是比先前增添了些活人气息。
其实仙人现下也略为狼狈,华贵的衣饰被利器划出许多破损,还有不知是血是泥的脏污沾染其上,只是祝平先前只顾着看脸,这才发觉。
相比起仙人,这是个遇险的贵公子倒更有可能。
祝平问:“你一直在这守着吗?我晕了多久?”
公子道:“十息。”
两人离得有些近,祝平仿佛能感受到面前人说话时呼出的热意,他下意识往旁边偏了偏脸。
有点痛。
摔倒时把脸给摔了吗?
这华贵公子看着祝平捂脸的动作,弯了弯眼睛,道:“我打的。”
哦。
啊???
祝平自醒来为止,脑袋里便如同装着一坨浆糊。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磕到了脑子,不然怎么听不懂这人讲话。
见祝平不语,贵公子好心地多解释一句:“不然怎么叫醒你。此处深山野林,时有野兽出没,你若在此躺个一夜,第二天再醒,指不定就剩下半边身子了。”
祝平心想也是,心里因脸疼而燃起的一丝小火花噗地被浇灭。
他为自己的反应有些赧然——对方本就已经救了自己一命,已是天大的恩情,他怎能下意识认为对方该救人救到底?如对方所言,把他叫醒也是为他着想,实在不该计较这一两巴掌。
祝平真心实意地说:“谢谢。”
公子不甚在意地点头:“你醒了,那我走了。”
“那个,该怎么称呼你?我该——”
祝平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离去,深山野林中,他又不识路。再加上这人是他穿越以来交谈的第一个人,还好心救了自己,祝平无法控制地生出两分依赖之情。
他本是下意识想抓住人手臂,未曾想对方动作速度更快,他只抓住一角袖袍。
还刺啦一声,抓破了。
祝平捏着这片布料扔也不是,留也不是,颤巍巍地补齐后半句话:“……我该报答你的。”
祝平看着对方似笑非笑的眼神,好似在说这样报答?原本就红的脸又涨红了几分。
“萧兰蘅。”好在对方并没有过多计较,还给出了姓名。
祝平刚松一口气,就被萧兰蘅的下一句话刺了下:
“报答我是假,想赖上我才是真吧。”
一颗心再次被提起,祝平不希望被误解,连连想解释,可他向来不善言辞,还没将脑子里的浆糊理成能说出口的话,就见萧兰蘅笑了一下。
这一笑将萧兰蘅刚才的锐利感驱散不少,只是他再次摇了头:“跟着我不是好事。”
祝平的心就这样跟着萧兰蘅七上八下,直到萧兰蘅走远,他还在发愣。
-
若是按照平常的速度,萧兰蘅早该回府睡大觉了。
现在却还在这竹林里穿行,概因身后有个傻子。
萧兰蘅有点头疼,他拒绝的话已说得十分明显了,那小傻子受伤的眼神他都还看得真切。谁曾想人家拖着一条残腿,带着一身没处理的伤口,也要跟上来。
还遮遮掩掩的,萧兰蘅嗤笑一声。
他倒没什么仁义道德云云的德行,可若放着不管,方才岂不是白出剑了?
萧兰蘅尚在权衡,忽然耳尖一动,身体比脑子更快地冲了出去。
要是有外人目睹这一幕,定会惊讶看似病弱的身躯竟有如此速度,可惜此刻除了萧兰蘅之外的唯一一个活人,正在晕死倒地的千钧之际,才险之又险地被萧兰蘅一把捞起。
萧兰蘅先是拎起祝平的领子,但不出两步路,在祝平艰难的呼吸下很快意识到了不对——这傻子别没被箭射死,反倒被自己勒死了。
祝平浑身血污,身上泥水雨水汗水混在一起,萧兰蘅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才认命地叹气,将人扛起来。
萧兰蘅一只手护住祝平别掉下去,一只手发火地往祝平身上轻拍一巴掌:
“真脏。”
……
祝平再醒过来时,眼前已是换了一番天地。
只在电视剧里才看见过古色装扮,精巧雕花的拔步床,轻纱掩映,几步外立着山水屏风,字画皆全,飞扬的狂草祝平看不懂,但想来是名家之作。
一切看起来都很贵的样子。
祝平上辈子活得省吃俭用,挣的钱都拿去给家里还债了,只是任凭他怎么努力,挣钱的速度也赶不上哥哥欠债的速度。最后还在催债人来家里闹事时,一片混战中被掉落的顶灯砸到,丢了一条命。
因此他不免对钱财之事看重些。
所以,这里是哪里?并不像是自己能踏足的地方。
祝平瞪着眼睛回想一阵,猛地坐起身,一把把身上的软罗稠被掀开——他身上可还带着泥血呢,将这贵重的衾被弄脏了哪里有钱赔。
墨痕正端着一碗刚煮好的热粥跨过门槛,看到祝平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好险没将热粥洒落。
他急忙迎上前去,先将粥放在小几上,对祝平行了一礼,才道:“公子诶,有什么事如此着急?您尽管吩咐下人去做就好了,这样动作,仔细抻到身上伤口。”
墨痕脸上关切的神色不是装的,这可是他们家世子第一次带人回来,当时这人满身狼狈,向来爱洁的世子却毫不嫌弃。分明在这蘅芜院里,连近身的丫鬟小厮都得时刻保持洁净,但凡环钗衣物上染了污渍还不更换,就会被指派到别处去。
此人却能得世子如此对待,想来关系并不一般。
墨痕从小跟着萧兰蘅长大,自认颇为了解世子心意。于是在萧兰蘅吩咐一声安置此人之后,墨痕连忙安排了最好的厢房,连夜请了府医为其诊治包扎伤口,之后更是亲自在意着,时时叮嘱丫鬟下人们,人醒了就赶快去通知他。
祝平却不了解其中关窍,他头一次被人行礼,浑身不自在,几乎担心自己要折寿。
祝平忙乱着起身,想回礼,结果果真拉扯到伤口,疼得一阵龇牙咧嘴。
墨痕将他按回去,见祝平如此紧张,便说些好话宽慰他:“公子且安心养伤着吧,您可是世子亲自嘱咐要好好照料的人。”
事实上,萧兰蘅的原话是:处理一下。所谓好好照料纯属墨痕自由发挥。
世子……
祝平一愣,想起穿越后唯一认识的人:“萧兰蘅?”
此人竟然直称他家世子姓名!墨痕大惊,这下更是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了然一笑,难怪世子向来不近女色,原来是别有所爱。自己作为世子最忠心、最贴心的下属,为世子的爱情保驾护航是他的责任。墨痕奉承话不要钱一般往外倒,又是“世子有多珍重您”,又是“我自幼侍奉世子,从未见他笑得如此开心过”……
祝平听着脸色却有些白了,原来……萧兰蘅是这个意思吗?
萧兰蘅对自己是有救命之恩,但他说要报恩,不是说要以身相许啊!
“等一下……”祝平弱弱开口,只是他向来口舌笨拙,哪里说得过墨痕。一阵气血翻涌间,他这受伤的身子又要晕倒。
只是这次眼前彻底黑过去之前,他听见了一个声音,一个完全不属于此间世界的声音。
——“嘀。系统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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