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灯

　　“我是一朵野花，在遇见晋东野时长出嫩芽，肆意疯长过，凋零破败过，他花十年时间才使它花开满枝。”
　　——黎西

　　楔子

　　滴滴滴——
　　闹钟第三次响起，黎西掐着点从床上爬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出门。
　　刚走出电梯，就闻到米粉店浓浓的辣油香和肉臊的酥香味，气味扑面而来，瞬间唤醒还在睡梦中的灵魂。

　　太久没吃，黎西的胃和脚已经快大脑一步做出了选择。
　　下一秒，已经坐在小区门口的米粉店大口大口地嗦起粉。

　　她到这家店，不需要点单。
　　都是按照她的老规矩煮粉，粉偏硬，多辣多葱，不要姜蒜。

　　老板娘见到黎西这个稀客，没忍住便唠起嗑来：“小西，今天有空来吃粉啦，不用送小盛去学校？”
　　“胡大姐，你糊涂啦，前天就放了暑假，小盛说想外公外婆，我昨天把他送了过去。”黎西笑着耐心解释。
　　老板娘敲了敲脑袋：“瞧，我这脑子，自从我儿子工作后，从没记过寒暑假的日子。”

　　黎西一口一口很快空了碗，一口汤都不剩，享受般地擦了擦油嘴，脱口而出：“好吃！”
　　老板娘见状，走了过来收拾桌子：“好吃常来，就两三步路的事儿，你还是在读大学时经常过来，有了小盛就成了稀客。”
　　“好，以后会常来。”

　　是啊，大学时她很馋这家粉。
　　祁安戏剧学院离这儿不远，只隔两条街。
　　特别是大三大四，天不亮就和晋东野一起骑车过来，隔三差五就来一次。

　　黎西家不在祁安，在隔壁的荆棠市。
　　祁安戏剧学院是艺术类高等教育的顶尖学府，离家也近，自然成为了首选。
　　毕业后，她其实在京市工作过一年，一直以为自己毕业后会留在京市或者回荆棠。
　　兜兜转转，没想到最后回到了祁安。

　　吃完粉，黎西开车到了一家剧院——新地球剧院，它是一家民营的小型话剧院，也是黎西现在工作的地方。
　　与她同批入职的人，大都晋升了一到两级，只有她还留在原地。
　　她，一个市场部业绩平平，混工资不起眼的小人物。

　　这一混，就是五年。

　　黎西赶在最后一分钟打卡。
　　不巧，被刚从厕所出来的市场部经理徐梁看见了。

　　“你，来一趟我办公室。”徐梁路过她身边，语气冷漠留下一句话。

　　掐点上班又被抓包，这什么霉运气。
　　黎西到工位放下包，习以为常般快步朝徐经理办公室走去。

　　敲门而进，徐梁在桌前踱步，面色泛白，眉头紧锁，嘴角下扬，手指不停地敲桌。
　　黎西很少见他这样，他向来冷静、稳重。

　　她这点破事儿，不至于这么上火吧。
　　之前被抓包也没见他这样。

　　黎西见徐梁今日火气不小，很有眼力见儿的先认错，态度格外诚恳。
　　徐梁恨铁不成钢，火气烧到头发丝。
　　训话语气格外尖锐：“黎西啊，你知不知道这是市场部，整个市场部就你没压力，天天准点上下班，简直雷打不动。”

　　黎西不敢反驳，嘴里小声嘟囔着：“我都是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工作的，业绩嘛，虽然不太理想，但——”

　　虽音量小，但赖不住这办公室也小，埋怨的话还是被徐梁听见了。
　　黎西的话被徐梁打断：“你还知道业绩不理想，勉强有的救。”

　　黎西露出标准的职业假笑，尴尬回应：“我业绩虽不突出，但也不是垫底，每月绩效都按时完成的，而且……工作完成就该下班。”
　　徐梁被这话一堵，更气了，瞬间提高了分贝：“我叫你过来，是想让你对工作多上上心，别只盯着那基本业绩，多找几个好本子，做做宣传，赚点提成不好吗。”

　　祁安市的话剧市场在近年来扩大不少，但竞争也大了不少，新开了不少家民营剧院。
　　新地球算是祁安市最早一家民营剧院，至今快二十年，一直稳扎稳打。

　　目前已经有走下坡路的趋势。
　　领导最后决定，走“内容为王”的路线。
　　只要质量过关，观众会愿意买单。

　　但新地球目前最大的痛点是没有专属于自己的编剧。
　　不仅是新地球，也是整个行业的痛点。

　　现在很少有年轻人喜欢话剧，就算是黎西这种专业对口的，大多都去做了影视编剧或者改了行。
　　总是，几乎是没有专职的话剧编剧。

　　黎西直接答应：“没问题，我想办法联系唐尼，看他最近有没有时间再写一个本子。”

　　徐梁等的就是这句话。
　　“那行，多亏四年前你挖到这个宝藏编剧，陆陆续续给我们写了好几个不错的本子，上座率都很高，不然……”
　　他是想说幸亏有唐尼，不然业绩无望，早被辞退了。

　　“徐经理放心，我一定保护好这个宝藏，让我的工资再加一层保底。”
　　黎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同时看见徐经理眼神示意她离开。

　　此时，徐梁的眉头已经有所舒展，脸上恢复了些血色。
　　黎西现在笃定，徐梁一定是在为所谓的“内容为王”生气焦虑，她灵机一动。
　　“老徐，少生气，对身体不好，多为你的头发考虑考虑。”黎西话闭，紧接着转身离去。

　　这孩子，会不会说话。
　　徐梁感觉头顶一凉，抓了抓自己略微稀疏的头发，他也不气，毕竟四十好几的人，脱发正常，也没必要和小辈计较这些。

　　只是，徐梁怎么也想不明白，这黎西上辈子造了什么福，这辈子能碰到唐尼。
　　总在黎西业绩生死存亡之际，挺身而出。

　　唐尼这个名字，之前从来没出现过。
　　第一次出现是在四年前，通过黎西给新地球写了第一个本子，当期票房空前漂亮。
　　剧院的人也逐渐熟悉这个名字，同时熟悉的还有他的英文名donny，也仅限于这两个名字。

　　因为没人见过他，也没人能联系上他。
　　除了黎西。

　　她回到工位，开始完成今天的工作。
　　但总被背后传来的声音打乱思绪。

　　背后是两个实习生在说小话。
　　“西姐这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进娱乐圈绝对爆火。”
　　“我也纳闷，在娱乐圈肯定比在这里赚的多得多，我要是西姐，肯定转行。”
　　“来了快一周，人也认全了，我觉得西姐颜值排第二，没人排第一。”
　　“同上。”
　　……

　　这些话，黎西不是第一次听到，也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
　　她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灵气乖巧。
　　长大后，骨架舒展开来，面部轮廓立体饱满自带故事感，身材高挑匀称，古典温婉的气质扑面而来。

　　爸妈不是没有想过让她去学表演，进演艺圈，只是她成绩一直不错且对表演无感，高二时在剧院看了一场话剧——《第十二夜》
　　没想到就此喜欢上了话剧，正好戏剧文学专业不需要艺考，自己的分数差不多过线。
　　运气很好，顺利考入祁安戏剧学院的戏剧文学系。

　　黎西听着这话，神情有些恍惚。
　　回想起了《第十二夜》的一句台词。
　　——“傻子自以为聪明，但聪明人知道他自己是个傻子”
　　她当初看的时候，总觉得费斯特这话很荒诞，如今细想才明白这大智若愚的智慧。

　　坐对面的纪冉拿笔在她眼前晃了两圈，轻声说：“黎西，黎西，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黎西回过神，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过去：“哦，在想我家猫晚上吃啥。”
　　“你快回复工作群里的消息，就差你了。”
　　纪冉提醒道。

　　黎西拿过桌旁的手机，打开微信，才看见市场部工作群未读消息九条。
　　群总人数十人，九条未读，确实只剩她。
　　点进工作群，最上面一条未读是徐梁发的一条@所以人的通知。

　　徐梁：【@所有人，亲爱的同事们，市场部将于明后两天组织一次户外团建活动，团建地点是西海滨沙滩，希望大家暂别忙碌的工作，共度愉快时光。收到请回复！】
　　下面紧跟着所有人的回复：【1】
　　黎西跟在最后回复了同样的内容。

　　不到五秒，徐梁又发了消息。
　　徐梁：【既然大家都同意，明早七点半剧院门口集合，不见不散。】
　　其他众人：……

　　大家私下纷纷表示抗议，突然通知大周末的搞团建，不仅打乱了原本的计划，还直接来一句不见不散，让人防不胜防。

　　但没有人敢提出抗议，因为第二天一早，剧院门口市场部全员到齐，外加俩实习生。
　　大家都来的挺早，背着包站在剧院门口，在七月的烈日下暴晒，一个个都微微出了些汗，争着抢着那大树下的阴凉处。

　　黎西赶了个巧，到剧院时刚好七点半，接他们的车也正好过来。
　　在车上，有了冷气，大家又活过来了。
　　有说有笑，还有精力玩起了成语接龙。

　　最好的消息是到快目的地时，徐主任在车上亲口给大家公布说。
　　“咱们剧院啊，已经和一个大导演达成合作，这次团建就是为了庆祝一下，所以，大家放开玩！”
　　言外之意，玩完之后就该用心搞事业。

　　两小时左右，到达西海滨沙滩。

　　先到酒店分了房卡，都是标间，大家自由组合，黎西和纪冉更熟悉些，住一间。
　　放完行李时间还不到中午，集体安排只有晚上一个烧烤，所以有很多自由时间。
　　项目也很多，可以在酒店泡温泉，也可以去沙滩玩，还可以选择下海……
　　总之，安排妥当，都纷纷开始收回之前私下抗议时说的话。

　　纪冉昨晚通宵追剧没睡好，选择在大白天躺在酒店睡大觉。
　　黎西精神很好，收拾好行李后，换了件水蓝色吊带长裙，出了门。
　　一个人慢悠悠的在沙滩上晃悠，没有目的地，好似一只无头苍蝇。

　　脚下突然一阵湿湿的，还感觉有不少毛在脚边蹭来蹭去。
　　黎西低头一瞧，是一只像黑色团子的玄猫，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格外显眼。

　　黎西看见猫，好像不再是无头苍蝇，她和这只玄猫玩了起来，挺津津有味。
　　一个女声从背后传来：“墨墨！墨墨！”
　　这只猫有了反应，朝着女声方向跑去，黎西有些担心猫，跟着跑了过去。

　　结果就是，女人是猫的主人，墨墨是它的名字，一小时前从家偷跑出来的。
　　猫主人见黎西面善，也挺喜欢猫，便拜托黎西再帮忙照看一下，她要去超市买点东西，不方便带猫。

　　黎西当然乐意。
　　还趁主人不在时，小小教育了一下墨墨，她坐在沙滩上，双腿屈膝，
　　墨墨在膝盖上，人与猫的视线平视。
　　“墨墨，下次不准偷偷跑出来，墨墨，外面很危险的，墨墨，你听到没啊。”
　　摇了摇猫的身子：“墨墨，到底知道没。”

　　突然，从头顶传来一个熟悉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干净的嗓音中带着一股慵懒。
　　“怎么，当年说好一起养donny的，换墨墨啦，还晒黑了。”

　　是晋东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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