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无可恕「无限流」

　　马车在泥泞道路上行驶，车轮偶尔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篷布下笼罩着七个沉默的人。

　　忽然，马车撞到了一块大石头，凌空而起，下坠的瞬间惊醒了车上的人。
　　最先扯下兜帽大口喘气的是个少女，扎着马尾，杏眼圆睁，惊慌失措地看着四周。
　　“我、我在哪里？你们是谁？”

　　一个青年颤颤巍巍地将兜帽褪到脑后，戴着眼镜的素净脸庞写满清澈愚蠢，“你、你好，你也是掉进空洞的人吗？”

　　“我们都是。”女人旁边坐着个壮汉，张嘴是浓浓的碴子味儿，“格老子的，又遇到新人了。”
　　“新人？”对面的女人摘下兜帽，晃了晃蓬松的卷发，漫不经心地检查新做的美甲，“听上去你是个老手咯。进过几次空洞了？”

　　壮汉举起两根手指，藏不住自信，“这是第二次了。”
　　“空洞出现一个月，进过一次有什么好自信的。”美艳女人嘲笑，看向剩下三个人，“你们已经醒了吧，还不表明身份，难道有一个是土著？”

　　坐在最边上的人摘下了兜帽。
　　美艳女人眼睛一亮，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帅哥，叫什么名字啊？”
　　男人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像是戒备心很强。

　　“我叫吴哀。”他对面的人也跟着露出真容，同样相貌不俗，只是眉眼比他稍逊一筹，舒展的五官配上流畅的线条，像是很好说话。
　　“你们呢？”吴哀主动询问众人。

　　“连震。”壮汉大大咧咧。
　　“梅如翘。”美艳女人勾着发丝，朝吴哀对面的男人抛媚眼。
　　青年推了一下眼镜，“我是京大在读的大三学生，赵子舒。”
　　“林……林荫。”少女声音很低。

　　只剩一个人没说话。
　　吴哀扬起笑容，看着男人，“兄弟，你叫什么？”
　　“宁弱。”
　　他像是有一段时间没开口了，声音沙哑、低沉。

　　梅如翘拔高嗓音，“还有一个，他怎么不说话？”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那个人尖叫一声，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不顾一身泥泞，他爬起来朝远方跑去。
　　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什么。

　　连震赶紧站起来，一米九的身高让他撞到篷顶，“他怎么跑了？我去拦住他！”
　　吴哀拉住了他，“等一下，那个人好像不是玩家。”
　　连震：“你怎么知道？”

　　他的话刚说完，一道仿佛是从所有人胸腔里炸出去的声音响起，震得灵魂都在战栗。
　　逃走的男人死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的身体炸成血雾，零零碎碎的血肉掉进泥泞里。

　　众人惨白着一张脸，说不出话。
　　最先尖叫的是林荫，她捂着头，缩成一团，不跟任何人交流。
　　赵子舒胡言乱语，“是真的，真的会死人，真的……”
　　梅如翘挪开视线，不去想刚刚看到的画面。

　　最快镇定下来的是连震。这是他第二次进空洞了，在上一次空洞就见到了超越人类认知的存在。
　　让他奇怪的是，吴哀和宁弱也没什么反应。

　　吴哀没有恐惧，没有惊讶，他怜悯地看着那个死去的人。给连震一种错觉：这家伙接下来要念大悲咒了。
　　而宁弱眼皮子抬也不抬，他像一尊精美的雕像。

　　连震：“你们俩不是第一次进空洞吧。”
　　吴哀摇头，“我是第一次。”
　　宁弱：“嗯。”

　　连震不知道他在回答自己还是附和吴哀。
　　不管怎么样，他是老手，就应该带着这帮新兵蛋子，“吴哀，你刚刚为什么说他好像不是玩家？”
　　“衣服。”吴哀拉开斗篷，“你们看自己穿了什么。”

　　众人这才观察起自己的着装。
　　无一例外，他们穿着中世纪服装。在布料和款式上略有差别，比如吴哀和连震的是粗麻布，赵子舒和林荫的是普通棉布，梅如翘的是亚麻，宁弱的则是厚重的黑色羊毛。

　　吴哀指着死者遗骨，“他的衣服是丝绸做的。”
　　白色丝绸，吴哀看得很清楚。
　　连震：“我们的衣服都不一样，丝绸做的怎么就不是玩家了？”

　　“目前已知信息，空洞世界的副本基本参考自地球的真实历史。显然，我们在一个中世纪的副本里。大家穿的衣服就算不一样，也没脱离平民的身份。而丝绸，在中世纪很珍贵，哪怕是神职人员，也不能大面积使用。除非，他是贵族。”

　　连震不信，“说不定我们之中就有一个玩家的身份是贵族。”
　　话音刚落，六人都听到了一道声音，清晰得仿佛在耳畔低语。

　　“欢迎玩家进入空洞。本次副本‘共济之庭’，参与人数：六人。请玩家存活至倒计时结束。”

　　每个人视野的右下角出现了一个倒计时。
　　72小时。

　　“要坚持三天……”赵子舒呢喃。
　　“六个人，格老子的，那家伙还真不是玩家。”连震骂骂咧咧，“他刚才冲出去的时候说什么了，你们谁听清了吗？”

　　他说这话时刚好和抬起头的林荫对上，后者眼眶立刻就红了，拼命摇头，害怕得无以言表。
　　视线扫过梅如翘的时候，她嗤地笑了声，摊开双手，“别看我啊，我坐在最里面，怎么听得清啊。大学生，你脑子灵光，耳朵也不差吧，听清楚了吗？”

　　赵子舒摇头，“太含糊了，没听清。”
　　吴哀也没听清，他正在努力回想，听见宁弱说：“他在喊‘我要洗手’。”

　　“洗手？”连震怀疑，“真的假的，他没事洗什么手啊。兄弟，你不会故意把我们带偏吧？”
　　宁弱抬眼看了下，转过脸，不管连震说什么都听不到。

　　连震知道不能下去，也许离开马车的下场和那个npc一样，于是又坐回去了。
　　吴哀观察周围的环境，忽然撞上宁弱的视线。
　　宁弱在看他，被发现了就挪开目光。

　　过了大概十五分钟，马车停在拱形门洞前。
　　接着缓慢地穿过门洞，进入庭院。
　　闸门在六人面前重重落下，隔绝了里外两个世界。

　　连震打算下去看看，被突然冒出来的三个人吓了一跳。
　　他们穿着白色棉布制成的长袍，为首的是个中年秃头男，跟在他身边的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你们终于来了，愿主保佑你们。”秃头男边说话边画十字。
　　两个少年在下面搭手，请六人下来。
　　众人打起十二分精神，以为来的是危险的地狱，看清周遭环境时纷纷愣住。

　　乳白色的花坛里栽种着盛开的花卉，修剪整齐的草坪边缘树立着一排排橡树。玫瑰与百合顺着低矮的石栏攀爬，微风送来迷迭香和薄荷的气息。
　　午后的阳光温柔地洒在石质喷泉上，波光粼粼宛如恋人盈润的眼睛。

　　“请跟我来。”秃头男让宁弱走在最前面，自己身后跟着连震。两个少年则分别穿插在赵子舒和梅如翘、吴哀和林荫中间。

　　赵子舒不是第一批进入空洞世界的人，他不敢置信地打量四周，忽然想到连震参加过一次，便低声问他，“连哥，你上一个副本也是这样的么？”
　　连震粗犷的五官配上忐忑不安的神情，显得有些滑稽，“不，不是，空洞世界很可怕，我上一次刚进去就死了一个同伴，最后也只有我和另外两个人活了下来。”

　　吴哀听到他们的对话，问了句：“那个副本的背景是什么？”
　　“古代战场。”连震不敢回想那场面，尸横遍野，甚至找不到下脚的地方，“我们要在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个阵营的前提下存活两天，被敌军认出来就是死。”

　　赵子舒：“听上去不是很难……”
　　连震忽然严肃，不自觉拔高了音调，“煞笔！这里说的‘敌军’可是包括死在战场上的人！空洞世界的副本里全都有——鬼！”

　　赵子舒的脸色变得像猪肝。
　　秃头男忽然停下脚步，连震差点撞到他背上。
　　前者慢慢转过身。不知道是不是连震的错觉，秃头男的眼睛很凶狠，嘴角却是上扬的，“请不要在这里提到那个字眼，如此神圣的地方，主必不会允许它出现。”

　　“意思是它确实存在？”

　　吴哀看向宁弱。
　　宁弱直勾勾地盯着秃头男，似乎想看穿对方的想法。

　　秃头男只是画十字，“愿主保佑你们。门后就是各位生命中的神圣之地，在这里，你们将获得永远的平静。”
　　梅如翘笑了声，“只有死人才能获得永远的平静。”

　　梅如翘说完就捂住了嘴，但她并不害怕。附庸风雅地说一句煞风景的话，接着假装自己并不想如此表现，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伎俩。
　　只要是男人就吃这一套。他们太渴望女人的崇拜了。
　　果然，秃头男看了她一眼。

　　门内和门外俨然是两个世界。
　　庭院里明媚的阳光仿佛被一扇门彻底隔绝，门后是幽寂的黑暗，长长的走廊，不知通往何处。

　　秃头男从口袋里取出蜡烛。
　　蜡烛跟食指差不多长，点燃后刚好照亮以秃头男为中心向外一米的范围，刚好覆盖前后两个人。
　　两个少年也点燃了蜡烛。

　　众人以为走廊很长，实际上只走了八步就从黑暗里出来了。
　　眼前赫然是一座礼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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