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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江岑意头天晚上给弼珹打电话说,他妹妹弼珏跟潭奕吵架了。
“有大碍吗?回头我治治他。”弼珹笑骂。
江岑意:"你干嘛呢?"
“我妹明天生日,我给她挑礼物。” 礼物是一串剔透的水晶链。弼珹笑意不减。
弼珹挂了电话,眉头突突跳。
电话又响了。
“别慌,我马上就到!”
“来医院,你妹出事儿了!”
弼珹朝医院飞驰,手上攥着手链,冷汗密密麻麻往下砸。
走廊里阴险的风,告诉弼珹一切都太突然。他虚浮在空中,风推着他往前走。
抢救室外红灯刺眼,他用力呼吸肺里才钻进点冰凉。有石头在他头里翻箱蹈海,有鱼尾在他胃里面上窜下跳。
白墙。红灯。天昏地暗。
江岑意来了。他没说话,直叹气,扶着弼珹的肩膀,
“你冷静点。你妹还在抢救……警察来了。”
江岑意的背后走出两个警察。
警察开始问话。弼珹抱着头红着眼开始回答。
“奇怪,这小女孩没有准备遗书之类的吗?”
弼珹抬起血红的双眼,像小地鼠吃尽的空心西瓜。
“您是弼女士的哥哥吗?”
“是,”他听见自己说,“亲哥。”
"早上八点之前,她和你联系过吗?"
“没……没有。”他心痛如绞,“我妹妹她是真的想不开吗?”
两人点了点头,“监控上小姑娘站在车流间一动不动,肇事者们都是正常行驶……。”
"别担心,你妹妹会没事儿的。"
肇事者们?弼珹想问又不敢问,究竟有多少辆车压过妹妹单薄的身体?
“这几天她受过什么重大刺激吗,有没有精神病史?”
“没有。”弼珹痛苦地摇摇头,“不确定。”他半仰着死盯着那红色的灯,渴望它快点熄灭。
两警察也不想存心刺激弼珹,简单交代几句离开了。
“受了什么刺激……”弼珹喃喃道,猛地睁撑大眼睛,难道是昨晚上潭奕和弼珏的吵架?
潭奕这小子能做出这么出格的事?
弼珹在地上蹲了半个钟头,站起来眼前一片漆黑。
这时急诊室出来一个人,弼珹顾不得头晕眼花直往上冲,一句话都说得东倒西歪,“怎么样了?”
“你是病人的哥哥?”医生摘下口罩。
“需要血吗?”弼珹开始挽袖子。
“你别急,病人还没脱离生命危险。你这边先签字。我们一定尽力。”医生皱着眉说。
“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妹,我妹妹……她才二十岁啊!”弼珹鼻根发酸,强抑着不让自己落泪。自从妈妈走后,自己好像从来没哭过了。
“我们一定尽力!”医生眼里夹着同情,“多好一小姑娘!听说还是A大的学生……”
弼珹黯然点点头,“医生,我来签字吧。”
他抱着灌铅的脑袋,慢慢坐回吱呀乱叫的椅子。
为什么自己昨天没有察觉到不对劲?为什么弼珏要选择在今天?今天可是她的生日啊!
弼珹用力地闭上干涩发酸的眼睛,手上的链子在惨败的日光灯下彻底失去了光泽。
妹妹厌恶他。但在生日这天,她的态度也会放软。
这个想法一直停滞循环。
弼珹坐着也找不到重心,口干舌燥,咽下了一口铁锈味,费力地站起来,准备去接些水喝。
饮水机后有个畏缩晃动的人影。
是妹妹的那个男友,潭奕。
潭奕仓惶地看着弼珹,双眼肿胀得像两片殷红的嘴唇。
“学……学长……”潭奕瞪大眼睛,往后退了两步。
潭奕一后退,弼珹立马清醒。他用尽了全力拽住潭奕的领子把他砸在墙上。
潭奕咬着牙闷哼了一声,没喊出来,他的呼吸频率加快,手轻轻抬了抬又放下,艰难地说:“学长……弼珏她怎么样了?
“潭奕!”弼珹咀嚼这两个字,似乎要把这名字撕烂碾碎,“你还好意思问,你昨天跟弼珏吵了什么?”
潭奕那双黑乌乌的眼装满了迷茫和惊惧,双臂无力地垂下,任凭弼珹掐着自己的领子,声细如蚊:“我……我不知道……都怪我……”
“果然是你那边出了问题吗?”弼珹冷笑了一声,声音冰得刺骨,“哪个女的?哦,是支教的时候勾搭的吗?”
潭奕愣了一下,拼命摇头,呼哧呼哧地出气,愣是没掉下泪来。
“量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弼珹咬牙切齿,“你变心了?你对不起我妹了?”当他那最坏的想法去揣测别人时,他也不是情愿的。他渴望一个回答。
可是潭奕停下了摇头,木定定站着,眼睛不再敢看着弼珹,也一声不吭。
“你哑巴了?我问你话呢?”。说不出来吗?是让人难堪吧。
“……对……”潭奕像拼尽全力抬起了头,“对,就是我……我对不起她……”
话音未落,弼珹一拳砸在了潭奕脸上。一阵剧痛袭来,潭奕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直至跌落在地,很疼,但身体撞在地上悄然不声。
弼珹把爬满血痕的手心再一次砸在潭奕那张惨白的脸上,那张永远写着迷茫和混沌的脸上。他要砸穿这生在脸上的面具。
“潭奕,你答应过我什么?我可是亲耳听见你说,你喜欢我妹?”
潭奕脸颊上传来尖锐的刺痛感,温热的血爬了满脸。平时有泪轻弹的他,这次竟没有哭。不知是忘了哭,不敢哭,还是没泪了,流光了。
“你口中的喜欢,原来这么廉价吗?”弼珹双目通红。话语中是无限悲凉,与失望至极。像万丈海底沉淀的冷硬的礁。
四周有两三个值夜班的小护士惊恐地看过来,没人敢来劝架。
弼珹抬起拳头又要往下砸。
他的注意力正高度集中在这,压根儿没有注意到有人从旁边窜出来。
弼珹被推了个踉跄,紧接着被空水桶砸得眼冒金星。
弼珹半睁开眼睛,是潭汶,潭奕的姐姐,自己的学姐。
潭汶指着弼珹,破口大骂,“你疯了?谁叫你乱打我弟?”说完又张牙舞爪地扑来,被潭奕倏地爬起来抱住,“姐……姐……你别打学长……”
潭汶一回头看潭奕,眼泪便簌地往下掉,她把水桶扔得老远,手颤着摸着潭奕肿得老高的脸,“潭小奕,疼不疼那?”
弼珹冷眼旁观,“他疼?我妹在里面躺着更疼!”
潭汶闻言,惊,“那里边是弼珏吗?”
弼珹往前跨了一大步,指着手术室的门,一字一顿:“抢救了四小时了。你自己问他。”
潭汶的细眉用力拧着,仍用身体护着潭奕,“我早就说过,潭奕不喜欢弼珏,如今出了事儿,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乱打人吧。什么事不能等弼珏好了再说?”
弼珹面无表情 ,森冷道:“学姐,这家伙自己说过的,我记得比谁都清楚。我当初肯放心把弼珏交给他,就是相信他。可是他呢?他怎么答应我的,又怎么做的?”
“你怎么就相信这根木头说的话?”潭汶急了。
“学姐,这不关你的事,弼珏现在生死未卜,你别护着他,我不打他,我还要拿毕业证呢。一会儿我父母来了,潭奕,你跪着给他们说吧。”
“弼珹!怎么不关我的事,我就眼睁睁看我亲弟被欺负吗?”
潭奕在后面弱弱地说:“我的错……要怎么打怎么骂都随便好了……”
潭汶更加愤怒,用力推了一下潭奕脑袋,“你傻啊你?大男人说跪什么跪!你快先解释清楚。”
弼珹手脚冰冷,唯有火气烧上眉头,“解释?还能怎么解释?事实就在这摆着了。这家伙自己都承认了。一个哑巴,他还能为自己解释?”
最后这一不经加工的话,不光让潭汶和潭奕彻底愣住了,连弼珹都噤声了。
潭汶气得表情移了位,语无伦次:“弼珹,我现在才发现,你就一彻头彻尾的混蛋!现在这一切不是你一手撮合的吗?我说过,潭奕根本不喜欢弼珏,是这丫头单恋和你这个哥哥的抱薪救火!我这个亲姐还看不出来吗?”
“我撮合的?”弼珹也呆了一下,怒极反笑,“他们俩你情我愿的,需要我撮合?”
“你情我愿?好一个你情我愿!那学弟你是亲眼见潭奕对不起你妹妹,还是他明知道要被你误会还跑来看弼珏?你敢说弼珏想不开没有其他的原因吗?”潭汶说着说着就哭了,回头拼命拍打潭奕,“臭小子,你说话啊,你和这件事有关系吗?”
弼珹脑袋里面好像塞了一团破布,嘲讽道:“我的原因?”
“弼珹,你觉得这个二愣子说的清楚吗?你不知道他最听你的话吗?连我都劝不动他!现在你就打他,他只能忍着。你就欺负我弟弟,不就仗着他喜……?”潭汶声泪俱下,最后一句话被迫咽了下去----潭奕一把捂住了他姐的嘴,他抖得厉害。
“姐……姐……我求你别说了……”潭奕一抽一抽地说道,“学长……我……我……”他的脸肿得老高,话更含糊。
急诊室里又出来了一个医生。弼珹无视潭奕,冲上去问:“我妹妹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了口罩,露出了疲惫的笑容,“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期,但还在昏迷当中……小伙子,你脸怎么了?隔壁有药房哟。”
医生又跟弼珹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没事了……”弼珹顺着墙壁缓缓坐下。几小时的高度紧张让他及其暴躁易怒。
“没事就好……”潭汶擦了擦眼泪,“弼珹,你冷静点,不好意思,我刚刚有点太激动了。”
“没事,我也不该动手,”弼珹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你们走吧。我不想弼珏醒来后受到什么刺激。”
“等等。”潭奕站起来。
“学长……对……”他鼓起勇气,嗓子被火炽一番似的。
“滚吧,”弼珹面无表情,眼里布满厌恶,失望和疲惫,还有陌生,“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对,事到如今,潭奕还奢求什么原谅呢?弼珹说得对,他是个无可救药的结巴,哑巴,哑巴只会带来无休止的麻烦。这个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迟钝,并不意味着他现在还看不明白。他微如芥子,不可能再翻过高大的须弥山了。
潭汶长长叹了口气,牵着潭奕的手,“我们现在先回家吧。弼珏现在暂时没事了,别在这里让人看笑话了。”
弼珹闭着眼睛,潭奕也不再敢看他,仅有的勇气被烧干了。
“走吧,潭奕。弼珹,我先把潭奕送回去,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潭汶牵起潭奕,像拽着一个木偶在走。
弼珹睁开眼,“学姐,我……今天也说了不该说的。”
“你不应对我说。”潭汶心中默道。
姐弟俩站在单薄的路灯下,潭汶回过头去。
潭汶用力地抱着弟弟,似乎要把他嵌进怀里。
弼珹呆呆地看着眼前面如死灰的弼珏的脸。周围长长短短的仪器围着她娇小的身躯,残破的身体像纸片一样一撕便碎,滴答作响的声音是她还活着的证据。
弼珹心如刀割,内心积聚着汹涌澎湃,像无法决堤的泄洪。
他把手链取下来,小心翼翼绑在妹妹近乎透明的手腕上。
听着妹妹微弱的呼吸声,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缓了下来,他怕吵醒了她。
“你是怎么照顾妹妹的?”
父亲尖锐的骂声和干脆的巴掌声一起甩到他的脸上,继母搂着小妹,面无表情,旁边冰冷的机器也比她要有人味。
火辣辣的痛感蔓延开来,弼珹的表情苦涩而吃力。
“这是我的原因吗?”
他不太相信这一次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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