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小妹误闯禁地

　　暴雨砸在柏油路面上，溅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苏小暖眯着眼，黄色雨披的帽檐已经挡不住横飞的雨丝，睫毛上挂着水珠，视线里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形。她用力拧了拧电动车的油门，仪表盘上的电量图标已经开始闪烁——百分之十五，撑死还能跑十公里。
　　“要命了要命了……”她嘴里嘟囔着，左手把着车把，右手艰难地从防水手机袋里划开屏幕。
　　订单详情页上，时间正在无情地流逝：
　　【订单号】: FD20231128007
　　【商品】:秘制麻辣小龙虾（大份）
　　【送达地址】:青松路188号，琛风物流，顶层会议室，陆先生收
　　【剩余时间】: 12分钟
　　【备注】:必须准时！必须热乎！迟到一分钟少付一百！
　　“青松路188号……”小暖盯着地址，眉头拧成了结，“这地方在哪儿啊？”
　　她是个资深路痴。资深到什么程度？在自己送餐片区跑了半年，还能在三个熟悉的小区里绕晕。手机导航是她的命，但现在，命快没了——电量只剩百分之八。
　　暴雨让天色提前暗了下来，路灯还没亮起。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在风里疯狂摇摆，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怪物。小暖拐进一条看起来比较宽阔的路，路牌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
　　“青松……青松……”她念叨着，放慢车速，一家家商铺看过去。
　　173号，175号，177号……等等，怎么跳到了201号？
　　小暖猛地刹车，电动车在积水里划出一道痕迹。她回头望去，暴雨中，刚才经过的那栋建筑显得格外突兀——它不是临街店铺，而是一栋独立的灰色大楼，五层高，外墙没有任何招牌，只有门牌号：181号。
　　那188号在哪儿？
　　雨越下越大，砸在头盔上噼啪作响。小暖看了眼手机，剩余时间：9分钟。电量：百分之六。
　　她咬了咬牙，掉转车头往回骑。既然181号在这里，那188号应该就在附近。她沿着街道缓缓前行，眼睛像雷达一样扫描着每一栋建筑。
　　182，184，186……有了！
　　一栋比181号更加气派的建筑出现在眼前。六层楼，深灰色外墙，巨大的玻璃幕墙在雨水中反射着阴沉的天光。建筑正面没有任何花哨的招牌，只在入口处的黑色大理石墙上，嵌着一行银色的字：
　　琛风物流
　　就是这里！
　　小暖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时间只剩7分钟了。她顾不上细看这栋看起来过于高档的“物流公司”，把电动车往门口一停，从保温箱里取出那份沉甸甸的小龙虾。
　　塑料包装袋外又套了两层保温袋，摸上去还是温热的。小暖把它抱在怀里，像抱着救命稻草，几步冲上台阶。
　　自动玻璃门感应打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大厅里空旷得有些诡异。挑高至少八米，地面是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黑色大理石。正对面是一面巨大的企业文化墙，上面写着“安全、高效、诚信、致远”八个烫金大字。左侧是接待台，但台后空无一人。
　　整个空间安静得只能听到空调运转的微弱嗡嗡声，以及小暖雨衣滴水落在地板上的“滴答”声。
　　“有人吗？”小暖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无人回应。
　　她看了看手机，6分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送上去！
　　电梯厅就在右侧，四部电梯一字排开。小暖按下上行按钮，最右侧的电梯门无声滑开。她走进去，发现楼层按钮面板上只有六个数字：B1，1，以及2到6。没有标注各层是什么部门。
　　“顶层会议室……”小暖回忆着订单备注，按下了“6”。
　　电梯平稳上升，速度很快。小暖对着电梯镜面整理了一下自己——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黄色雨披还在往下滴水，脚下的运动鞋已经湿透，在光洁的电梯地板上留下两个水脚印。
　　“算了，反正送完就走。”她自我安慰道，“只要小龙虾没凉，好评拿到手就行。”
　　“叮——”
　　六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小暖愣了一下。
　　这一层的装修风格和大厅截然不同。深色的实木地板，米白色的墙壁，走廊两侧挂着一些看起来很有艺术感的抽象画。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但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走廊很长，两侧有几扇紧闭的实木门。小暖抱着小龙虾，蹑手蹑脚地往前走，寻找着“会议室”的标识。
　　她听到了一点声音。
　　是从走廊尽头那扇双开木门后传来的。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很低沉，听不清内容。
　　小暖走过去，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她正要敲门，却听到里面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
　　“……所以，你的选择是背叛？”
　　小暖的手悬在半空。
　　这对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不像普通的商务会议啊。
　　但她没时间细想。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看去——剩余时间：4分钟。电量：百分之五。
　　“不管了！”
　　小暖深吸一口气，调整出标准的职业微笑，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会议室里的景象映入眼帘。
　　长条形的会议桌旁，坐了七八个人，清一色的黑色西装，表情严肃。主位上，一个年轻男人正抬眼看向门口——他的眼睛很黑，像深潭，看不出情绪。桌上没有笔记本电脑，没有投影仪，只有几个文件夹和……
　　小暖的视线落在桌子中央。
　　那里摆着一个打开的黑色手提箱，箱子里不是文件，而是几把拆开的……零件？金属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空气凝固了。
　　小暖的笑容僵在脸上，但仅仅一秒后，她的职业本能就占了上风。她举起手里的小龙虾包装袋，用清脆响亮的声音说道：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陆先生是吗？秘制麻辣小龙虾大份，麻烦趁热吃哦！”
　　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被称作“陆先生”的年轻男人没有动。他右手边，一个脸上有道疤的光头壮汉缓缓站了起来，眼神凶戾。
　　小暖完全没注意到这些。她的注意力全在订单上——时间只剩3分钟了。她快步走到会议桌前，把小龙虾放在一个空位上，然后从雨衣口袋里掏出手机和便携打印机。
　　“麻烦确认一下收货，扫这里就行。”她熟练地打出一张小票，放在小龙虾旁边，“另外，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给个五星好评？带图评价可以返现两元……”
　　“你是谁？”主位上的男人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
　　“我是送外卖的呀。”小暖觉得这问题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耐心解释，“您点了小龙虾，我送来了。订单上写的是顶层会议室，陆先生收……是您吧？”
　　男人看着她，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他没有回答，而是缓缓站起身。
　　小暖这才注意到他有多高——至少一米八五，黑色西装剪裁合体，衬得肩宽腰窄。他走到她面前，阴影笼罩下来。
　　“你是怎么上来的？”他问。
　　“坐电梯啊。”小暖觉得更奇怪了，“一楼没人，我就自己上来了。那个……您能先确认收货吗？我这单快超时了。”
　　她举起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正在跳动：2分17秒。
　　男人沉默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桌上那盒格格不入的小龙虾。会议室里其他人一动不动，气氛诡异得让小暖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个……”她小声补充，“备注说迟到一分钟少付一百……您看这雨这么大，我路上已经尽力赶了，能不能……”
　　话没说完，手机屏幕突然一黑。
　　电量耗尽，自动关机了。
　　小暖傻眼了。
　　而与此同时，会议室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像是秘书的男人出现在门口，脸色苍白：“陆总，安保系统显示有未登记人员进入大楼，我们……”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了会议室里的景象——一个穿着黄色雨披的外卖员，一盒冒着热气的小龙虾，还有满屋子脸色阴沉的黑衣人。
　　小暖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好像……不是什么普通的物流公司？
　　她看着眼前这个被称作“陆总”的男人，又看了看桌上那些金属零件，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那盒小龙虾上。
　　完了。
　　这单外卖，可能不只是要超时那么简单了。
　　陆琛的视线从小暖湿漉漉的脸上，移到她空荡荡的双手——没有武器，只有一部没电的手机。再移到她那双眼睛里，那里面的情绪很清晰：焦急、困惑，还有一点点对可能到来的差评的恐惧。
　　纯粹得不可思议。
　　他抬起手，会议室里所有人瞬间绷紧了身体。但陆琛只是轻轻按下了桌上的一个按钮。
　　“带她去休息室。”他对门口那个秘书说，然后看向小暖，“订单我会确认。你在这里等雨停。”
　　小暖松了口气：“那好评……”
　　“出去。”陆琛打断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秘书走过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小暖抱着已经没电的手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会议室。门在她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里面那个奇怪的世界。
　　走廊上，她忍不住问秘书：“你们公司开会……怎么气氛这么严肃啊？”
　　秘书没有回答，只是把她带到了同一层的一个小房间。房间里有沙发、茶几，还有饮水机。
　　“请在这里等候。”秘书说完，关上了门。
　　小暖听到“咔哒”一声轻响。
　　是锁门的声音。
　　她愣愣地站在房间中央，湿透的雨衣还在往下滴水，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窗外，暴雨如注，天空阴沉得像要压下来。
　　手机没电了，联系不上外界。
　　门被锁了。
　　而那间会议室里的气氛，那些穿着黑西装的人，桌上那些金属零件……
　　小暖慢慢走到沙发边坐下，抱起一个靠枕。此刻，她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害怕，而是：
　　“这单……不会真的要给我差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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