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婚

　　“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时家没找你麻烦吧？”

　　“姐……对不起。”车上，夏蓝星望着前方繁华而拥挤的车道，深吸了一口气，紧了紧方向盘，低声道，“时家赔了我N+2的工资，我给你账户打了两千。”

　　张燕早上刚送完孩子上学，就收到了夏蓝星被时家解雇的消息，上级在工作群里连番艾特她，阴阳怪气讽刺她妹妹夏蓝星为人不检点，张燕才替妹妹辩解了一句，上级便连她一块儿嘲讽。她心里担心得要死，直接给夏蓝星打电话，本想安慰她一番，谁想不等她开口，妹妹反倒开始安抚她了。

　　“你自己都没钱，给我打什么钱？”张燕又急又气，她无外乎担心自己这个直脾气的妹妹再次圣母心大爆发，得罪了那些有钱人，现在知道时家单方面解雇她，那就是时家的问题，她心下放心了不少，柔声道：“你自己想想，你被辞退多少次了？我千挑万选好不容易给你介绍一份肥差，结果两个月不到又出事了，能不着急吗？这样下去，你还能做什么？”

　　想起夏蓝星那过于有正义感的性子，张燕又担心起来，温声道：“你说你一个小保姆，干嘛为了一个少爷顶撞时家夫人？那时家少爷再喜欢你，人家能违抗他的母亲？你就算喜欢时家少爷，也不能这么激进。”

　　夏蓝星忍不住辩解，掷地有声：“这跟喜欢没关系！我只是受不了女主人一生气就毫无理由地拿我的同事撒气，现在又不是旧社会，小保姆也是有尊严的，时思晨不过帮我说了两句话，她就说我勾引时思晨……莫名其妙！”

　　见夏蓝星还是这种“为了正义我必须拔刀相助”的语气，张燕就一言难尽。

　　夏蓝星二十二岁，但是已经换过八九份工作了，她最开始做的是舞蹈老师，因为不满五岁的学生被家长高压管教，带着孩子去看了一场她想看了很久的动画片，回来后受到家长当场辱骂，她据理力争，学校为了息事宁人将她调到偏远校区，她被迫辞职。

　　后来做服务员，因为见不得同事被主管压榨，每天额外加班到深夜，再次据理力争，并上报到经理，经理因为和主管的裙带关系而把她辞掉了。

　　后来就是一次接一次地换工作。

　　张燕本以为她被社会毒打两年，为人多少会圆滑一些，再加上她这个做表姐的是真喜欢她，所以给她介绍了豪门保姆的工作，虽然她长得漂亮甜美，也没指望她能攀上高枝，能赚点钱养活自己就行。

　　只可惜又泡汤了，想起上级讽刺夏蓝星的那些话，张燕简直要气炸。

　　“被解雇了也没关系，有了这个工作经验，你本来还可以找下家。”张燕恨铁不成钢：“但是现在外面都传你未婚生子，还勾引雇主，你在这个圈子里的名声都臭了！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他们都是胡说八道，我行得端做得正！”夏蓝星抬高声音，烦躁地说，“姐，我讨厌豪门。”

　　“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张燕道，“我再给你找找，我就不信全中国那么大，找不到一份适合你的工作！”

　　挂了电话，夏蓝星将车速调到四十迈。这辆车是表姐换车后卖给她的，十多年的车有些旧，但还算灵便。

　　回到出租屋刷了刷朋友圈，看到里面父母各自的幸福生活，退出应用，看着剩下的一千块的存款，打算约朋友晚上去夜店看一看男模秀。

　　刚准备睡个午觉，表姐的电话打来了。

　　“有个保姆的面试，你过去试试吧？”
　　“哪里？”
　　“姓江”
　　“……该不会是江家吧？”

　　那边表姐没说话，夏蓝星就知道八九不离十了。

　　江家，帝都的顶级豪门，比时家有过之无不及，这样的豪门规矩更多，人也会更加复杂。

　　夏蓝星认真道：“表姐，我真不想找工作了。”

　　“你不工作，想做什么？”

　　“我是明白了，我上不了班，我打算先去穷游一段时间。”

　　张燕听到这话就头疼，“胡闹，等你穷游一两年，回来就找不到工作了。”

　　夏蓝星：“大不了我就去工厂打螺丝呗！以前又不是没进过厂。”
　　她是苦过难过，不相信上天会这样断绝她的生路。

　　听到她这潇洒的语气，张燕恨铁不成钢：“你好歹以前月入过万，现在也不是没机会，你脑子到底……”

　　“姐，我好着呢，你别费心管我了。”夏蓝星语气依旧轻松。

　　“我不管你谁管你！”张燕脱口道，“你爸妈？”

　　夏蓝星一怔，眼中闪过一抹局促。

　　张燕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叹了口气说：“你能不能听听姐的话？”

　　夏蓝星抿了抿唇，不自觉地拿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姐，我放在你那里的六万块钱能给我吗？”

　　想起她的性子，张燕有些警觉，“你干什么？”

　　夏蓝星：“有点儿事。”

　　张燕：“不是姐不给你，这钱你要是开开心心花在自己身上，我不仅全部还你，还给你发个大红包，怕就怕你又拿钱做善事。”

　　夏蓝星不知该怎么说。

　　张燕：“这样吧，我把时间地址发你，你去面试，面试过了，我给你两万，不过我给你一万。”

　　挂了电话，夏蓝星看到微信表姐发的“加油”表情包，似乎能看到表姐的那一双笑眼。

　　第二天早上，江家。
　　书房里充斥着内敛而静谧的奢华。
　　落地窗前，华丽复古的窗帘被整洁的扎起，早晨阳光照进来，却没有让书房显得有多么温暖。

　　所有的家具和摆件都价值不菲，但都呈冷色调，所有这一切组合起来呈现出一股森冷的气氛，像是一个华丽的石洞，一个岩穴。

　　当钟声敲到早上八点时，江羡终于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公司的事早已处理完，他在关注一个新游戏的开发，现在在收尾。

　　头顶的灯还开着，他又整夜没睡，但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他并不是一个需要大量睡眠的人。

　　他起身去了健身房，因为一直有健身的习惯，所以即使熬了一整夜，他的身体也并不僵硬。

　　两个小时健身过后，他洗好澡换好衣服，用消毒水擦了手，路过客厅时，把玩了一下古董架上闪闪发光的法贝热彩蛋，然后走到书房门口，管家正顶着两个黑眼圈指挥私人助理做打扫，见他过来，忙低下头。

　　“白谦，”他敛眸，自带冷感的声音低声唤道。

　　白谦一惊，呼吸陡然一滞，“江先生。”
　　他抬头，强撑着睡意扯出一个笑。

　　“让她们打扫书房时动作轻点，所有东西都摆放到原来的位置。”

　　白谦点点头，小声道是，又说：“面试者们差不多到齐了。”

　　江羡嗯了一声，从抽屉拿出烟和打火机，离开书房去了客厅。

　　管家担忧地看了江先生一眼，没吃早餐就抽烟，这……

　　他吩咐好私人助理花拂，看着后者的两个更严重的黑眼圈，不禁感叹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花拂本来是管理花园的，但是因为江先生的第十七任私人助理又被解雇了，花拂只能临时到这里来顶班。

　　在这里工作一个星期，江先生总是熬到深夜，连带着私人助理也得跟着熬，头发一把一把的掉。

　　私人助理拿的钱是一般帮佣的五倍，但真不是个好干的活。

　　作为江先生的私人助理，她必须二十四小时待命，这位江先生有强迫症，洁癖，还有深夜健身的习惯。他所到之处必须打扫得一尘不染，别墅里所有的摆件和家具也必须按照特定的规则摆放，身为私人助理的她要打扮得干净整洁一丝不苟。

　　他的要求频繁的让人感到压力，他可能半夜心血来潮要喝咖啡，或者去外面散步，必须要私人助理陪同，还有他抽烟但是讨厌烟味，所以他的烟灰缸必须永远是干净的（谢天谢地他抽烟并不频繁），他偶尔需要上街的时候也得有人陪同，因为他不喜欢和别人挤来挤去，私人助理得帮他挡着，他讨厌和别人接触，所以除了必要的谈话，肢体上的接触都得由私人助理帮他完成……

　　临时私人助理做事不熟练，有时候做得不到位还得他这个管家出马，这些天过得日子可想而知。

　　白谦想起花拂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江先生的脸时，头晕目眩的样子，再对比现在的样子——事实证明人帅不能当饭吃。

　　经过了一个星期的高压工作后，她每天上班如行尸走肉。

　　白谦拍拍她的肩膀：“再坚持一下，今天应该能招到了。”

　　私人助理小姑娘死气沉沉地看了他一眼：“呵，这次招的到人吗？又能坚持几天？”

　　白谦叹了口气，喃喃道：“总得怀抱希望……”

　　花拂一脸生无可恋：“你说我会不会猝死？”

　　同情地看了小姑娘一眼，白谦顶着黑眼圈去找江羡，路上差点撞到博古架，吓得花拂都清醒了：“你小心一点，别撞到江先生的宝贝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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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英国管家学院待过，为英国贵族阶层服务了三年，从擦拭银器到挑选红酒，小到整理行李箱，大到组织晚宴，我都游刃有余，无论您有什么样苛刻甚至近乎变态的任务，我都能做到……”
　　女面试者自信满满地地笑着说出自我介绍。

　　江羡长相好，只那么静静的坐着都很是迷人，每个面试的人一进来视线都会第一时间集中在他身上，高傲的她忍不住放下身段，说出了“满足他所有要求”的话。

　　江羡听着面试人的自述，抬头问管家，“第几个了？”

　　“这是今天面试的第7个，”管家说，“这个月面试的第42个。”

　　江羡抬眼，看向对面长相姣好，体态苗条的年轻女士，一笑：“好了，你先回去吧。”
　　年轻女士的脸瞬间涨红了。

　　后面又是一场场面试。

　　“我掌握流利的英语，法语，西班牙语，了解各种私人飞机和私人游艇……做事速度也快，听说您对私人助理要求严格，我能做到24小时随时待命，对您绝对服从……”

　　“我曾经也和有强迫症和洁癖的雇主工作过，再有经验不过，我不会害怕您的冷脸，也绝不会在乎您气愤时说出的那些话，会心无旁骛地为您服务……”

　　三个小时后，江羡揉了揉眉心，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身上一丝不苟到没有任何皱褶的衬衫，拿出打火机，将烟抖出一根。

　　前面某些面试者江先生还会问几个问题，因为越往后看，越是千篇一律，便连问题都不问了。
　　管家心领神会，让他下去，找了最后一个面试者。

　　女孩推开大门，踏着干净完美的地板走了进来，不同于其他身着正装的面试者，她穿着休闲的薄白色紧身T恤，和黑色工装裤。

　　她的脚步有些快，可以看出她些微的不耐烦。

　　“您好，”她忍着火气，用礼貌克制的口吻说，“我不想面试，烦请你们直接拒绝我。”

　　坐在前面的红木桌旁的管家愣了一下，手比了下椅子：“请坐。”

　　夏蓝星并未坐下，显然她是来这里走个过场的。

　　江羡点燃了烟抽了一口，看着窗外的绿植冷淡道：“你似乎对我们有些不满。”

　　夏蓝星皱着眉点点头：“确实不满。”
　　她本是个很耐心的人，但是从早上八点等到十二点，是个人都受不了。

　　又看到他指尖的烟……

　　好不容易等到了面试，还得闻刺鼻的烟味。

　　她上前一步，毫不客气也不留情地夺走他的烟，把烟头摁灭在了桌上的烟灰缸里。

　　“吸烟有害健康，”夏蓝星耸肩，盯着江羡的眼睛，“而且不好意思，我不想抽你的二手烟。”

　　管家抖了抖嘴唇，好奇担忧的目光看着这个女孩，又看向自己的老板。

　　坐在窗边的男人抬起头。

　　夏蓝星刚好后退两步站在了离他不远处。

　　江羡不说话，不动作，眼神寂静而幽深。

　　夏蓝星看出他似乎对自己的举动不满，但她不在乎。
　　她的爷爷是长年抽烟得肺癌去世的，奶奶不抽烟但因为爷爷也得了肺癌，所以她不喜欢抽烟的人，既然她根本不想来这里工作，也讨厌豪门的那些弯弯绕绕和规矩，就没必要装出和气的样子讨得他们的好感。

　　夏蓝星本以为男人会贬低她，嘲讽她，但是他没有，只拿起她的简历看了两眼，见她不过二十二就换了近十份工作，问她因为什么原因离职。

　　夏蓝星答：“太凶了。”

　　江羡扯了下唇，“看出来了，对你的前上司也这样？”

　　夏蓝星：“我的前上司虽然没你的长相也没你有钱，但在抽烟时会问问旁人是否介意。”

　　江羡放下简历与夏蓝星对视了一会儿，眼神点了一下红木桌对面的椅子：“请坐。”

　　夏蓝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来，顺手抽了桌上几张湿纸巾，很自然地拿起玻璃烟灰缸做起了清洁。

　　江羡的视线先放在了她熟练擦着烟灰缸的手上，再慢慢移上来，问：“既然不想面试，为什么要来？”

　　夏蓝星不急不慢擦着烟灰缸：“为了给家人一个交代。”

　　江羡：“所以你对这份工作没有任何兴趣？”

　　“还是有一点的，”夏蓝星放下被她擦得一尘不染的烟灰缸，视线从江羡那张完美的脸，移到他被饱满的胸膛顶起来的衬衫，嘴角微弯，“对不穿上衣的你有点兴趣。”

　　“……”

　　“麻烦你们尽快给我的中介发一个面试失败的消息，谢谢。”
　　夏蓝星起身，后退一步，转身。

　　烟灰缸被她擦得像新买的。

　　管家不动声色叹了口气，看来明天又要接着熬了。

　　下一秒，江羡低沉的声音在偌大的客厅响起：“我不做这些事。”

　　女孩脚步一顿，转过来：“为什么？”

　　她微微蹙眉有些苦恼地看向管家：“您可以发一个吗？”

　　江羡起身，迈着长腿绕过红木桌走到她面前，他的身影高大挺拔，能将她完全笼罩：“他没有权力发。”

　　管家抬头，直愣愣地看着自家老板。
　　什么时候他管起这种小事了？

　　“这样一来，岂不是要等，”夏蓝星抿着唇，“我得尽快把钱从姐那儿拿回来……”

　　“你明天十点过来，自己和我的负责人说。”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个子很高，夏蓝星穿着平底鞋，堪堪只到他的肩头处，两人距离有些近，夏蓝星只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颌，深棕色的细领带，以及如暗夜般深沉的黑衬衫。

　　“好，多谢。”夏蓝星说。

　　“就不送了。”江羡绕过她向楼梯走去。

　　隔着好几步路过时，夏蓝星闻到他身上一股清清凉凉的味道，让夏蓝星想起深山中荒无人烟的山泉。

　　不过深谷的水是暖的，他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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