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便利店

　　夏末的雨总来得蛮横，毫无征兆地扯开天幕，把整座城市的霓虹撞得支离破碎。

　　林夏攥着素描本的手指泛白，布料封面已经被雨水浸透，边缘晕开深褐色的水渍，像一幅被打湿的水墨画。她冲进街角那家亮着暖黄灯光的便利店时，裤脚沾满了泥点，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带着一股潮湿的凉意。

　　“欢迎光临——”

　　收银台后传来的声音，比关东煮咕嘟冒泡的热气还要暖。林夏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抬眼的瞬间，呼吸漏了半拍。

　　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工服，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腕间系着一根同色系的丝带，被水汽濡湿了一点，贴在皮肤上。她正低头擦着玻璃杯，指尖修长，动作轻柔，灯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像停着一只安静的蝶。

　　是苏晚。

　　林夏认得她。这是她第三次踏进这家名为“晚风”的便利店。前两次都是熬到深夜的赶稿人，被截稿日期逼得喘不过气，才揣着空落落的胃，来买一杯热咖啡和三明治。

　　第一次见苏晚时，她正低头算账，笔尖划过账本的沙沙声，是深夜里唯一的动静。第二次，她在整理货架，指尖拂过一排零食，背影清瘦，安静得像株长在角落里的薄荷，明明不起眼，却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要热的吗？”苏晚擦完最后一只杯子，抬眼看向她，眼底盛着暖黄的光，“关东煮刚煮好，萝卜和福袋都炖软了，驱寒刚好。”

　　林夏点点头，喉咙有些发紧，她把素描本小心翼翼地放在收银台的角落，避开那些湿漉漉的地方，才哑着嗓子开口：“一杯热可可，再加一份关东煮，要萝卜、福袋和魔芋结。”

　　“好。”苏晚应着，转身掀开关东煮的锅。氤氲的热气涌上来，模糊了她的侧脸轮廓。她用长柄勺仔细地挑拣着，动作慢条斯理，像是在做一件很郑重的事。

　　便利店的门被风吹得吱呀响了一声，雨势更猛了，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汇成一道道水流，顺着窗沿往下淌。店里没有别的客人，只有关东煮的香气，混着热可可的甜腻，在暖黄的灯光里缓缓流淌。

　　苏晚把关东煮盛进纸碗，又端来一杯冒着热气的热可可，放在林夏面前。“小心烫。”她叮嘱了一句，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纸巾，递过去，“擦擦吧。”

　　林夏接过纸巾，指尖不小心碰到了苏晚的手背。温热的触感，像电流一样，倏地窜过四肢百骸。她慌忙缩回手，耳尖瞬间烫得惊人，连带着脸颊都烧了起来。她低着头，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水珠，不敢再看苏晚一眼。

　　苏晚像是没察觉到她的局促，转身回到收银台后，继续擦拭那些玻璃杯。指尖划过杯壁的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格外清晰。

　　林夏捧着热可可，小口小口地喝着。甜腻的暖意从舌尖蔓延到胃里，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她偷偷抬眼，看向收银台后的人。苏晚垂着眸，睫毛很长，鼻梁小巧挺直，唇线柔和，嘴角微微抿着，带着一种安静的温柔。

　　她忽然想起口袋里那张没画完的速写。是前几天深夜，她坐在便利店靠窗的位置，偷偷画的苏晚。那天苏晚也是这样，低着头整理货架，灯光落在她身上，像是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她握着画笔，却迟迟不敢下笔描摹她的眉眼，总觉得自己笨拙的笔触，会亵渎了那份干净的温柔。

　　素描本的封面被雨水泡得发胀，林夏的手指在上面摩挲着，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怦怦直跳。她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把素描本往苏晚的方向推了推。

　　“那个……我是学画画的。”她的声音细若蚊蚋，连自己都快听不清了，“前几天……我画了一张你的速写，还没画完。”

　　苏晚擦杯子的动作顿住了。她抬眼看向林夏，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可以看看吗？”

　　林夏点点头，手忙脚乱地翻开素描本。画纸被雨水洇湿了一点，边缘微微卷曲。纸上的苏晚低着头，侧脸的轮廓已经勾勒出来，头发垂在肩上，手里拿着一包薯片，正是那天她整理货架时的模样。只是眉眼处还是一片空白，林夏总觉得，自己抓不住那种安静的神韵。

　　苏晚凑近了一点，目光落在画纸上。她的呼吸很轻，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拂过林夏的脸颊。林夏的心跳更快了，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

　　“画得很好。”苏晚轻声说，指尖轻轻点了点画中苏晚的侧脸，“线条很干净。”

　　“可是……”林夏咬着唇，有些沮丧，“眉眼还没画好，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苏晚没说话。她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支黑色的签字笔，笔尖很细。她俯下身，在画页的空白处，轻轻勾勒起来。

　　林夏屏住呼吸，看着她的指尖在纸上移动。笔尖划过画纸的沙沙声，比雨声还要动听。不多时，一朵小小的薄荷，在画纸的角落悄然绽放。叶片纤细，脉络清晰，带着一种清新的灵气。

　　“这样就好了。”苏晚放下笔，把素描本推回给林夏，眼底带着笑意，“薄荷不显眼，但凑近了闻，才有味道。”

　　林夏看着那朵小小的薄荷，又看向苏晚温柔的眉眼。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悄然破土而出，带着湿润的暖意。她忽然懂了，自己一直没画出来的，是苏晚身上那种安静又温暖的气息，像雨夜便利店的光，像杯底未散的热意，像悄悄蔓延的心动。

　　雨渐渐小了，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林夏收起素描本，手里还攥着那杯没喝完的热可可，暖意从手心一直传到心底。她抬起头，看向苏晚，鼓起勇气说：“我明天还来。”

　　苏晚正在擦拭收银台，闻言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弯起嘴角：“好啊。”

　　“我想把画补完。”林夏的声音带着一点期待，一点忐忑。

　　苏晚点点头，转身从货架上拿了一把透明的雨伞。伞柄上系着一根浅蓝的丝带，和她工服的颜色一模一样。她把伞递给林夏，眼底的光比灯光还要暖：“路上小心，雨还没停呢。”

　　林夏接过伞，指尖触到伞柄上的丝带，柔软的触感，像苏晚的笑容。“谢谢你。”她小声说。

　　“不客气。”苏晚笑了笑，“我等你。”

　　林夏走出便利店，雨丝落在伞面上，沙沙作响。她低头看着伞柄上的浅蓝丝带，又摸了摸素描本里那朵小小的薄荷，忽然忍不住笑了。

　　原来心动从不是轰轰烈烈的奔赴，而是雨夜的一杯热可可，一幅没画完的速写，一朵悄悄画下的薄荷，和一句温柔的“我等你”。

　　风里带着雨后的清新气息，林夏撑着伞，慢慢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天边的鱼肚白越来越亮，
　　渐渐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红。她抬头看向天空，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明天。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