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我只是在爱这个世界

　　但知返还没睁开眼，就心道“糟糕”。

　　今天，是明光大学修真学院入学考试的日子。

　　他为这一天，早已做足了准备。

　　可纵然预想过再多可能性，他也难以料到，自己进入考场后，面临的会是这种情况——

　　他躺在床上，床垫软硬适中，枕头的高度也恰恰好。

　　窗外天气晴朗，鸟儿的鸣叫一声接一声。

　　然而，他怀里，搂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对方身上肌肉匀称，是练武之人才有的精瘦结实。

　　偷偷转动眼珠，用余光沾了沾脸——见过，但只有一次，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他刚下山的时候，在海岸沼泽。

　　再见面，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况且，以现在这样尴尬的方式“重逢”，也不知是见过好，还是没见过好。

　　第一次见面，这人对他显而易见的冷淡，现在却、却……

　　但知返全身都红了。

　　他的手臂成了壁虎断尾求生的断尾，还能动弹，可已没了知觉，不受身体控制——这样轻浮地留在别人身上，多不礼貌啊。

　　非礼勿动……他用意念操控着自己的“断尾”，缓缓将那破玩意儿从对方身上收回来。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那人却翻个身抱了回来：“还早呢，再睡会儿。”

　　不、不早了，早课时间都过了。

　　冷静。

　　考试而已，一切都是幻象。

　　“我不睡了。”他清清嗓子，强装镇定。

　　然后若无其事地把自己从对方怀里拔出来，随手套上一件衣服，到厨房接了杯水，试图重启濒临死机的大脑。

　　正要喝，那人不依不饶地跟过来，身上的味道，让人想到“阳光”“篝火“冒着热气的栗子”之类温暖的词汇。

　　……这幻境好真实，连气味都能模拟出来。

　　那人一只手帮他把长发别在耳后，一只手搂住他的腰，语气亲昵到近乎撒娇：“厨神，今天早餐吃什么？需不需要我打下手？”

　　但知返身上这件T恤，确实比较宽松。

　　可不管怎么说，以对方和自己相当的身量，这只手，无论从哪个正常角度伸过来，也不应该，出现在——

　　他的衣服里。

　　……多不礼貌啊。

　　他拿杯子的手一抖，差点把水洒了。

　　而对方搭在他肩上的脑袋，还在揉他的耳朵。

　　但知返绝望地闭上了眼。

　　难以置信，自己的考题居然是——过情关。

　　他才刚成年……没必要这么刺激吧？！

　　况且，谁家情关是一上来就这种程度的关系啊，不应该循序渐进先培养感情吗？

　　他飞速运转大脑，仔细回想自己收集的历年考试真题，确实没出现过这类题目。

　　——看来今年命题组反押题了。

　　不过，题目会变，考查的核心重点不会变……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到底要怎么才能体现出他的“灵活变通”“不依赖外界”啊？

　　难道今年的考点也有变化？

　　不管了，先按常规方法试一下。

　　冷静，不能露出破绽。

　　他定定心神，轻轻放下水杯，转身笑着回抱住对方：“你想吃什么？”

　　人类身体真实的温度，让他声音里带上了不易察觉的缱绻。

　　拥抱是为了让对方放松警惕，他却先一步在此刻失神——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那么亲近了。

　　强行拉回思绪，他用手罩住对方颈后枕部，正要发力，却差点被反手摔倒在地。

　　……试卷怎么还能打人啊？

　　这对吗？？？

　　“想偷袭我？”那人洋洋得意地挑眉，“打什么坏主意呢？”

　　但知返略显狼狈地稳住身形，随即挺直身体，保持风度：“身手不错。”

　　“那当然。”对方在岛台边的高脚椅上坐下，翘起二郎腿，“你亲自教的嘛，阿sir。”

　　说完，随手拿起但知返刚刚放下的水，喝了一口。

　　不可轻敌。

　　但知返暗自蓄力，慢慢走向岛台。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那人一只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摇晃着手中的水杯，目光隔着水杯注视他。

　　“你说。”

　　“你们修仙的……是不是最后，都得走无情道啊？”

　　“怎么，你怕我……杀你证道？”

　　“你会吗？”对方放下水杯，抬起眸子，笑着问他。

　　但知返坐在另一把椅子上，动作略显生涩地抚摸眼前人的脖颈：“当然不会。杀人证道，不是正途。”

　　“可你的手好凉……你骗我？”

　　“怎么会，我只是……”

　　但知返手下猛然用力：“……我只是第一次杀人，有些紧张。”

　　那人身体一歪，在他怀中垂下了头颅。

　　生机断绝那一刻，唇边还挂着一丝笑意。

　　“抱歉。我不会杀人证道，可幻境里，不杀你，恐怕出不去。”

　　但知返无意识地搓搓手指，试图消灭残留在指端的温热触感。

　　“真是无情呐……”一个声音带着笑意轻轻在耳边响起。

　　但知返揽着怀中尸体，警惕地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发现。

　　难道是阅卷老师忘闭麦了？

　　……不会因此质疑他考试作弊吧？

　　他抱起还有余温的尸体，放回卧室床上，盖好被子，在床边坐下，等待考试结束的通知。

　　不知何时起，房间变得十分安静，连窗外的鸟叫声都听不见了。

　　一个扫地机器人开过来，撞到他的脚踝，发出错误播报：“这里没有路，请回头。这里没有路，请回头。”

　　但知返心下一凛，没有如声音所说立刻回头，而是放大感官仔细感受——背后什么都没有。

　　他徐徐转身——

　　确实什么都没有，就连他亲手放在床上的尸体，也不见了。

　　答完题就收试卷了？

　　提前交卷可以提前离开考场吗？

　　思绪漫无边际，但知返的注意力却丝毫没有松懈下来。

　　离考试结束时间还早，堂堂明大，入学考试真会那么简单？

　　总觉得不对劲。

　　正暗自分析，房间中的一切忽然被黑暗侵袭。

　　果然没完。

　　等光线照亮眼前，但知返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金桥之上，周围空无一人。

　　没人怎么过情关？

　　难道是附加题？

　　金桥两端连接着天上人间，看上去，像是传说中接引仙人飞升的仙桥。

　　但知返低头看向人间。

　　除了深渊，什么都看不见。

　　可当他迈步向天上走去，深渊中就探出一双双手——

　　抓住他的衣摆，缠住他的脚踝，伴随着痛苦的哀嚎，阻碍他继续前行。

　　他俯身触碰，发现每一双手都带着不同的欲望。

　　来不及收回，无数双手迅速拽住他的，几乎将他半个身体拽下金桥！

　　他们既想借他的手脱离苦地，又想把他一道拉入深渊。

　　他狼狈地挣开那些渴求，好不容易在金桥上站稳，却还是前进不得。

　　犹豫片刻，但知返将手伸入袖中，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暗暗催动法术。

　　翻涌不休的苦痛深渊，立刻变成和乐美满的桃花源。

　　他松一口气，正要继续向上走，金桥却骤然断裂——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灵力！

　　他没有准备、也无法抵抗地，被抛入那个未知的世界。

　　但知返心中警铃大作，迅速摸向衣袖。

　　再等等……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暴露。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落在一块可供站立的土地，周遭一片漆黑。

　　这是哪儿？没人知道答案。

　　该往哪儿去？同样没有回答。

　　他只能摸索着，走出一条不知是否正确的路。

　　忽然，有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脚踝，在黑暗中亮起红色的闪光灯，发出机械的声音：“这里没有路，请回头。这里没有路，请回头。”

　　是扫地机器人。

　　可但知返身后，仍然什么都没有。

　　这时，之前出现过的那声音又响起来：“但知返，你修道是为了什么？”

　　还真是考官？

　　但知返谨慎地回答：“成仙。”

　　“为什么要成仙？”

　　“人人都渴望成仙。”

　　对方似乎不太满意：“如果有一天，你主动放弃成仙，会是为了什么？”

　　“绝无可能。”

　　“这么说，你的向道之心十分坚定了？”

　　“当然。”

　　“希望真的到了过情关、上金桥的时候，你还能给我同样的答案。”

　　“我会的。”

　　对方轻笑一声，不再说话。

　　一切重新归于寂静。

　　直到——

　　“同学，考试要开始了，请尽快做好准备。”

　　另一道声音将但知返从混沌中唤醒，听起来是领他进考场的那位监考老师。

　　他第一时间观照自身，发现灵力已经回来了。袖中的东西，也没有丝毫异样。

　　这时，考场广播响了起来：

　　“各位考生，现在宣读考试纪律——考试时间为一个小时，幻境内时间流速不同，考生可以在天幕上看到现实时间，请自行把握答题速度……

　　“……宣读完毕，考试正式开始，请考生认真作答。”

　　考试……现在，才开始？

　　-

　　从考场出来，巢安早就等在大门口。仔细看了看他，道：“人多眼杂，回去再说。”

　　等回到朴散宫，就拉着他直奔秋方半房间。

　　秋方半是朴散宫监院[1]，修为又高，房间禁制严密，谈话极其安全。

　　“听说考试出了意外，我和师父都很担心，你没事吧？”巢安这才开口询问。

　　秋方半也抓着他肩膀，翻来覆去地看。

　　但知返安抚他们：“我没事，只是误入了其他幻境，幻境中也并不危险。”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意外’。”巢安心中有不好的猜想，“……你确定要去明大上学吗？我可以回去求我爸……”

　　“不必。”但知返毫不犹豫，“对我来说，世上已经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了——明大现在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谁也不会轻易打破，反而最适合我。”

　　“也只有在那里，我才有机会强大自己，做成我要做的事。”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反倒是我和巢安成了惊弓之鸟。”秋方半长叹一声，“你和你师母[2]一样有胆魄，她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但知返沉默不语。

　　他哪里是有胆魄，他只是——

　　仇深似海，不得不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