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集

　　1.
　　今夜星辰黯淡无光。

　　你躺在床上，眉头紧锁，呼吸愈来愈急促。砰砰的是心跳声，滴答滴答是掉落的雨声，风吹过，地上翻倒的伞无力摇了摇，阴暗小巷里深色的人影越发接近。
　　那人脚步极轻，压迫感却极重……像即将把你敲骨吸髓吞吃殆尽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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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猛然惊醒，睁开眼睛支起身子，双手插进半长的头发中，低着头有些崩溃。
　　——又是这个梦。
　　你蜷缩起来，脑子里不住回想梦中凶影。这个影子如同附骨之疽，近几月以来根本无法摆脱。

　　自从……自从什么时候起，你每一夜都开始做这个诡谲的梦，梦里总是雨蒙蒙的天气，阴沉沉的巷子，那个令你感到恐惧的影子由远及近，每一日都比先前离得近一些，每近一些都会带来一股令你本能惧怕的不详。

　　可是……可是是自从什么时候起呢……
　　你根本毫无印象。

　　2.
　　心理医生对此也毫无头绪。

　　长发的女性看着评估报告，皱着眉头半响，叹了口气：
　　“近年以来这种疾病现象频发，但是很奇怪，无论是询问病史，采集体征，做各种辅助检查…我们用尽了手段，都找不到病因所在……目前的手段来看，只能先行保守治疗。”
　　医生将评估测表和检查报告连同治疗建议一同递到你手上，拍了拍你的肩膀：“坚强一点，还是有变好的希望的。”

　　等你离开，医生收回了笑容，把桌子上的随访表拿起来，比对着一个个看下去：
　　赵某，三年前首次发病，遂收入院，一年前无故自杀身亡；
　　钱某，三年前首次发病，一年半以前无故自杀身亡；
　　孙某，两年半前首次发病……

　　名单犹如死亡笔记，几百人无一幸终。

　　医生的笔尖划到名单最中间，一年前发病的一百三十六个人中，已经有一百三十人自杀身亡。
　　而你排在列表的第一百三十一位。

　　“怎么回事呢……”沉甸甸的人命堆起绝望的数据，医生深深叹了口气，沉默地打开电脑病历系统，一点点翻看研究。

　　无人在意的角落，被随意放下的笔尖滚落折返，落在第一页第一行处，正对着那个最关键的日期，首例病人来院诊治的日期……
　　2126.01.31。

　　3.
　　梦里的影子越发清晰，随之而来的是浓郁的恐惧不安，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胆战心惊，你只知道随着梦境的延展，近日以来你几乎无法正常入眠。
　　但凡睡着，就总会做那个梦，仿佛永恒的一场梦，梦里是仿若静止却不断前行的影子，一步一步踏在你的心脏上，叫那个小小的脏器绞窄缩紧，痛苦到似乎要滴出淋漓的鲜血来。

　　好害怕…好害怕……怎么会如此恐惧，为什么会如此恐惧……
　　究竟会发生什么？
　　不，不可以……不要再往前走了！不要再走了！停下来——
　　停下来！！！

　　4.
　　月亮阴森森，窗外寂静无声。
　　你惊坐起身，把手边的枕头，床头柜上的手机、水杯、纸巾……一切的一切你能够拿得到的东西，通通扔了出去。
　　“滚啊——”沉寂的夜里，你声嘶力竭地尖叫，双手插进半长不长的头发里，崩溃地拽紧，力气大的几乎要把头皮扯下来。

　　你恸哭，哭到眼泪鼻涕混在一起流了满脸，五官扭曲的不成人形；你打滚，把手上能碰到的所有东西都摔到一边；你挥动躯体四肢，手掌碰到床沿，嗵一声巨响，尖锐的疼痛反而让你有片刻喘息的余地……
　　于是你着了魔似的歪歪扭扭爬下床，跪在地上，手指把冰冷雪白的墙皮扣的血淋淋四五道痕迹，头颅一下一下磕在墙上。

　　砰，砰，砰……
　　心跳的声音，碰撞的声音。
　　嘀嗒，嘀嗒……
　　雨打在地面的声音，血打在地面的声音。

　　5.
　　好急迫，梦里的人影越来越近，最初无声无息的梦里开始出现声音，风声，雨声，心跳声，脚步声，杂乱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你甚至能听到隔壁大路上汽车吵闹的鸣笛声。
　　近处，是两道呼吸声交错，一道慌乱浅快，一道兴奋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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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先生，周先生？”
　　你茫然地睁大眼睛，将将回神。

　　好可怕，好可怕……
　　梦里的人已经近到和你面对面了……
　　你整整三天没有睡着了，但凡闭上眼睛总是会惴惴不安突然惊醒，你因为长时间不肯入睡而神情恍惚，回答医生的问题也颠三倒四，找不到重点。

　　好可怕，那个人，好可怕……
　　你神经质地扣手指，直到医生干预，攥住你瘦削手腕，你才看到自己掌心已经是一片血红。
　　盯着掌心的红色，你愣了愣，突然毫无征兆地开始痛哭。

　　“救救我…”
　　你捏住医生雪白的大褂，用力到指尖发白，手上的血沾在医生袖口，像梦里一抹鲜艳的红。你哭叫，声音尖利到有一种非人感，带着极大的惊恐不安。

　　“医生你救救我！我快要死了，她会杀了我的，她一定会杀了我的——我会死的！”

　　6.
　　又是什么无能为力，又是公式化的安抚，说什么会好的——哪里会好，怎么可能会好！
　　这个医院简直就是废物，这些医生简直就是废物！不行，谁知道这个女医生是怎么得来的这个职位，她到底有没有职业素养，她到底行不行啊！
　　你的大脑在尖叫，尖锐的嗡鸣声刺穿耳膜，让你眼前一阵发黑。

　　清醒过来时，你已经被不知道哪里来的保安控制住，被押住跪倒在一片狼藉的办公室里，膝下是杂乱无章的各种病历记录，面前正巧，是一本似乎被翻看无数次，纸张边缘都有些发毛的回访记录。
　　明明脑子里乱的不行，你却一眼就看到了密密麻麻的“自杀身亡”记录列表。
　　以及戛然而止的，空白的，你的名字所对着的表格。

　　嘀嗒，嘀嗒……
　　女医生被医院的工作人员，以及过来凑热闹的她的病人小心翼翼搀扶着。
　　她的胳膊受了伤，白大褂的袖口被撕裂了大半，被染成猩红色，粘稠的血液从袖口边缘，嘀嗒，嘀嗒，一滴一滴往下落。

　　7.
　　你再一次被带到公安局。
　　你怎么会说…再一次？

　　8.
　　例行的询问，熟悉的流程。
　　怎么会这么熟悉。
　　你坐在冰冷的椅子上，脑海里尖锐的嗡鸣声还在作祟。你机械而娴熟的回答问题，听着耳边似乎是无意的絮絮私语。

　　怎么又是他…还来…上一次…强迫…过失伤人…这群人…改不了…共性…医闹……
　　又是他…过失伤人…改不了……
　　过失伤人…改不了……
　　改不了……
　　狗改不了吃屎。

　　9.
　　判决很快下来，你要赔偿，拘留，然后例行做一个记忆封存手术。
　　只有做了记忆封存，你才可以改过自新，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工作人员笑得公式化，好假好假，她流程式的安抚，说不用担心哦，不会留下任何污点的，我们的社会非常平等而宽容，你将和正常人一模一样的，工作与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哦。

　　10.
　　梦境终结在拘留所的隔间。

　　这一夜你终于看到了梦里那个阴沉沉的影子。
　　他长的……分明和你一摸一样。

　　11.
　　梦里的你被脏污吞噬，你伸出手，无望地做出最后挣扎。
　　属于女性的苍白手指，鲜艳的甲片红的像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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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外的你睁开眼睛，眼白上都是红血丝，你伸出手，指尖染上的女医生身上的血凝固成深褐色的痕迹。
　　你似哭非哭，双手插进长时间没有打理的长长的头发中，恍惚中闻到了血液的腥味儿。

　　“对不起，对不起……”
　　脑海里的嗡鸣声终于消失了，你回到了两年前那个雨夜，跪在衣不蔽体的女人身前，看着她空洞洞的眼睛，哭的凄惨。
　　“对不起…我错了……不要纠缠我了好吗，要怎么做你才能不纠缠我……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女人不言语，只面无表情沉默地看着你。
　　你被那一双毫无灵魂的眼睛盯着，凄厉惨叫一声，被咬到似的站起来对她拳打脚踢：“他妈的，原谅我！滚开，滚开啊！！不要再缠着我了，你去过你的新生活！你去做记忆封存啊！你缠着我干什么！滚开，滚开啊——”

　　12.
　　砰，砰，砰。
　　心跳声，骨折声，坠落声。
　　嘀嗒，嘀嗒。
　　又开始下雨，又开始流血。

　　13.尾声
　　女医生坐在办公桌前，笔尖落在“自杀身亡”一行，往前看，表头的姓名俨然是周某。

　　“李先生，李先生？”
　　女医生轻柔呼唤，看面前心神不定的黑眼圈浓重的男人怔怔回神，声音愈发舒缓：“您是说，梦里您房间外面的人，似乎在愈发靠近，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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