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归乡
“姑姑，介四什么？”三岁的环环从一堆杂物中挑出一张陈旧的合照。
昔云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我高中的班级合照。”
环环：“姑姑在哪儿？”
昔云：“最漂亮的那个就是你姑姑我。”
环环找的认真，没一会儿高兴道：“在介里！”
昔云被环环逗笑了，可定睛一看，环环指的却不是自己。
昔云：“右边这个才是。”
环环仔细看了又看，歪着小脑袋说：“这个好漂亮哟，像姑姑。”
这时，环环听见外婆的叫唤，把照片随手一扔，跑了出去。
昔云捡起照片端详，环环指的这个人长了一张娃娃脸，那双浅褐色的眼瞳有别于外貌的可爱单纯，会给人一种不敢久看的魅惑。
这人一点也不像自己。
昔云摇了摇头，把相片压到了箱底。
……
晴空里的几朵薄纱白云要散不散的样子，这在绵雨多日的春季里异常难得。
靠在车旁的杨梦里收回仰望天空的目光，那几朵白云消失在了浅褐色的眼眸里。她把矿泉水瓶和胃药丢到车里，然后坐到了驾驶位上。
从泮城到家乡寮州，不过十个小时的车程，她开着一辆不新不旧的车，走走停停，居然用了将近三天。
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家了，反而有些近乡情怯。她强行收回思绪，驱车前行。
导航只定位到了小区，具体哪栋哪单元，杨梦里忘了。太久没回来了，偶尔回来，都是为了事务所分部的初建事宜，不过是看看进度也就走了。她从不告诉父亲，家也不回。
这怎么都像偷情，就是少了个情人。
杨梦里远远就看到了父亲等在了小区门口。
杨父背部轻微佝偻，头发几乎全白了，整个人骨瘦如材，耸拉着眼皮，两眼空洞。眉眼上，倒与杨梦里有些许神似。
杨梦里心里一声轻叹，摇下车窗，叫了声“爸”。
小区不大，已经有些破旧，很多阳台上的护栏都起了锈，墙体到处是被雨水冲刷的痕迹。
杨梦里的家住在一楼，隔音不算太好，关了窗仍然能听到外面悉悉嗖嗖的声音。
这样挺好。
已至深夜，她没有把窗帘拉全，而是漏了个缝隙，让外面路灯的光照了一线进来。睡在不熟悉的床上，一个算是陌生的环境里，噪音和光线能让她更心安。
临睡前，收到了梨子的信息。梨子说没时间迎接杨梦里的归来，让杨梦里自行接风洗尘。
梨子是杨梦里和昔云的高中同学，昔云的事，也是杨梦里每次“偷情”回来时，从梨子那里窥听探求的。
杨梦里：你还和高中的同学有联系么？我们304宿舍的那几个。
梨子：少了，大家都各忙各的。
杨梦里：听说……昔云也回来发展了。
回想此前与梨子的话，杨梦里又难以入眠。她打开手机，盯着扣扣界面上的一个头像，上面是一个戴着英伦复古大礼帽的漫画女孩，昵称“*Chance”。
再次点开“她的扣扣空间”，收到的还是同样的回复：主人设置了权限。
梨子说，昔云前几年出国深造过一段时间，现在在一中教英语。其余的，也不甚了解。
只不过是听见了关于她的只言片语，杨梦里内心的那股欲念又抓挠了起来，拇指在“Chance”的对话界面点进又划出……这是她唯一拥有的联系方式了。
那么近，那么远。
杨梦里想见她，现在就想见，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刻，尤其想见。
“啪”的一声，杨梦里把手机拍在了床头柜上。她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墙上挂钟里的秒针“嘀嘀嘀”地数着，像在倒计时，计算着熄灭的手机屏幕什么时候点开，计算着自己在一秒里的心跳能有多少下，计算着昔云今晚准备出现在第几个梦里。
海岛，沙滩，和太阳。
杨梦里和女孩躺在金黄色的沙滩上，女孩举起手臂，张开手掌挡住太阳。
杨梦里学着女孩的动作，也张开手掌挡在眼前。
女孩侧头看她，她也看向女孩。女孩笑了，像哈利波特里的赫敏，很好看。
突然，一股恶浪像一只强大的触手，飞快地拖住杨梦里往海里去！
杨梦里伸手求救：“昔云！”
女孩站了起来，继续笑着，抬起手来挥手道别。
杨梦里瞬间被拖入了海底。海水是黑色的，她什么都看不到。
她拼命的游，身体却像被绑住了一般，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出。
她难以呼吸，快窒息了。
杨梦里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气。
再转头去看挂钟，已是中午。来不及擦掉额头上的细汗，她赶紧起身洗漱。
她很少睡到那么晚的，脑袋里还有些昏沉，像宿醉一般。她天生酒量好，喝酒少有醉过，可睡觉怎么就睡醉了？
这一晚上又做了好多梦，除了陈年旧梦，还有一个梦依然记忆犹新。
梦中的自己幻化成了许多小人，小人怂恿自己给昔云发信息，发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废话。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杨梦里吗？”
“你睡了吗？不回信息。”
“你睡了吧？那么晚了。”
……
“你删掉了我的扣扣了吗？没回信息。”
“就是，想见见你。你明天有空吗？”
……
“凌晨5点14分，晚安。”
……
记得如此清晰，跟真的似的。
跟真的似的……
杨梦里愣住了，下巴处的泡沫终于坚持不住，掉了下来。她来不及漱口，赶紧跑回房间打开手机。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整个人赫然像一尊石雕，钉在了一处。
准确来说，她不是睡醉了，而是熬夜熬醉了。
杨梦里又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休整自己，纠结衣帽配饰，研究妆容浓淡，练习语气用词……
那些发过去的信息是真的。而且，收到了回信，她收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孩的回信！
难以置信，这比醉了更加梦幻。
杨梦里并未对自己的主动出击而感到窘迫，窘迫的是发送出去的那些话。想象过很多重逢的场面，浪漫的，悲伤的，惊喜的，却唯独没有尴尬的。
无论如何，都是应该庆幸的，杨梦里以为昔云早已不登扣扣了。此时此刻，她提前进入了心率紊乱的环节。
晚上八点四十分，咖啡馆。
咖啡厅不大，摆设简约讲究，一首轻缓的美国民谣徐徐入耳，抚慰躁动不安的心。服务员的声音很好听，柔柔的询问，杨梦里只要了一杯水。
这是昔云选的地点，杨梦里很喜欢这样的环境，就算悸动也是悄无声息的。
还有二十分钟，并不漫长，十年的时间也不过一瞬。
杨梦里两手握着玻璃杯，想要抬头张望，却又害怕过于暴露心思。玻璃杯在手掌中转了一圈又一圈，水被挑动着轻轻摇晃，犹如一股不再安分的心潮，即将跃出壁垒。
杨梦里拿纸巾擦了擦手心的汗渍，看一眼手机，时间是8:48。
就在此时，门口处显现一抹黑色的身影，身影逐渐变大变实变……身着一身黑裙的女子看着杨梦里走来，一头微卷的齐肩短发，称得那圆嘟嘟的脸蛋甚是可爱。
杨梦里心想：身高倒是没变，皮肤变白了，就是长胖了好多好多。挺好的，憨态可掬。
临近之时，那女子收回了眼神，有些害羞地从杨梦里那情绪复杂的视线中掠过，坐到了后面那一卡座上。
“刚才过来的时候，有人一直盯着我，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女孩坐下后，与友人轻声聊了起来。
“没有啊，应该是觉得你太可爱了吧。”
……杨梦里面对着墙壁慢慢低下头去，她狠狠地抓住桌子，心里恶骂了自己一顿：明明刚才看着挺像的，如今再想，这和高中的样子没一点相似的！嗐，找个缝钻进去罢！
“杨梦里？”
杨梦里豁然抬头，却没有马上循声看去。
有些人，光靠思念就足以让人怦然心动了。
要是有重逢的一天，如若不是山崩海啸，那便是天地万物屏息，止于一瞬。
插入书签
插入书签
↑返回顶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