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日记

　　宁希的跨年夜，换上新买的酒红色丝绒长裙，披上黑色的羊绒大衣准备出门，玄关的感应灯忽然亮了——门口安安静静躺着一个快递。

　　她看了看发件人地址，那串熟悉的邮编刺得她眼睛发酸，指尖带了点颤抖，有点期待又慌张地拆开。

　　里面是一个兔子娃娃，那是她亲手做的的；一件奶油色的针织衫，是去年冬天她买的，他只穿了一次就嫌太嫩收了起来；一条围巾，她第一次给他买的礼物；一个钱包，是前段时间为了缓和关系她绞尽脑汁用的翻译软件在国外购物软件上买的；一盒拍立得相纸，是他们的照片；几支口红，色号都是她随口提过喜欢的；还有些洗发水、护手霜之类的生活用品，甚至还有两套未拆封的化妆品礼盒，是他之前说“看你快用完了”顺手买的……

　　她蹲在玄关，指尖拂过那些东西，灰尘都没沾多少，显然是被仔细收着的。她打开手机，点开那个被她设成勿打扰的联系人，最新一条消息躺在半小时前。

　　“之前你给我的东西我都寄给你了，还有之前给你买的东西，反正以后也用不上了，都还给你。别联系了。”

　　莫名有些生气，胸口堵得发慌，宁希拨通电话，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忙音，一遍又一遍，对方再无回音。这是在对方提出分手后的第二十八天，尽管这些天他们还在断断续续地发着“早安”“晚安”，分享着无关痛痒的日常，但现在宁希清晰地感觉出来，这一次，好像真的要被抛弃了。

　　比起分开，她更难忍受的是失眠，是闭上眼睛就控制不住的胡思乱想。她也许不是无法接受分开，只是接受不了这种被单方面宣判、连一句告别都没有的滋味。

　　也不知道怎么浑浑噩噩地走着，高跟鞋踩在人行道的地砖上，发出噔噔的声响，冷风灌进领口，她回过神来——已经站在酒吧门口了。霓虹灯光晃得人眼晕，她抬头看到一个男孩蹲在台阶上玩手机，侧脸线条干净又稚嫩，是她喜欢的那种少年气的帅气。平常的她矜持得很，绝不会和陌生人搭话，但是那一刻，她脑子里一根弦断了，脱口就问：“陪我去吃个饭吧。”

　　她也确实这么问了，还没顾得上男孩骤然抬起的、满是诧异的眼睛，她又拉了拉外套的领口，缩了缩脖子，继续说：“快点吧，饿死了。”语气熟稔得好像两个人原本就很熟悉一样。

　　宁希长得还不错，眉眼明艳，皮肤白皙，起码不是那种会被男生直接拒绝的程度。男孩犹豫了几秒，收起手机跟了上来。他们走进街角那家亮着暖黄灯光的私餐厅，宁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拿起菜单点了一桌子菜。

　　菜上来后，她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却没尝出什么味道。那男孩安静地坐在对面，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桌下，面前的水杯一口没动。

　　“你饿不饿？”宁希嚼着米饭，含糊地问。

　　“没事，你吃吧。”男孩声音有点低，带着点少年人的拘谨。

　　宁希这才仔细打量他，衣服不算名贵，袖口还磨起了点毛边，鞋子洗得发白，鞋尖沾着点泥渍。她没说话，抬手叫服务员买了单，七百多块。

　　这个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分手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不太正常，不是发呆，就是翻聊天记录，甚至做出这种拉着陌生人吃饭的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诡异的像个饭托。

　　看场面实在有些尴尬，她才又开口，把没动几筷子的清蒸鱼往他面前推了推：“尝尝吧，这家鱼做得挺嫩的，我一个人吃不完。”

　　但男孩还是没有动，只是抬头冲她笑了笑，安安静静地陪着，一直待到宁希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准备离开。

　　“我要回去了。”宁希看了看手机，晚上十点整，距离跨年还有两个小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玩一会？”

　　她其实没别的意思，提前就约好了几个朋友，一起在她的公寓里跨年，喝酒聊天，看跨年晚会。当她带着这个陌生男孩出现在家门口，朋友们看到他时，都愣住了，眼神在她和男孩之间转了好几圈，满是诧异。宁希本人也同样觉得不可思议，事情的发展像被什么东西夺舍了一样，她居然又把一个陌生的男性带回了家。

　　屋子里很快热闹起来，啤酒罐堆了一桌，音乐开到最大声，朋友们起哄着玩真心话大冒险。男孩坐在角落里，不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帮她递递纸巾、倒倒酒。喝完酒以后，朋友们看时间差不多了，就陆陆续续地告辞回家，说要去江边看烟火。客厅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那男孩磨磨蹭蹭地站起身，似乎也准备告辞，宁希却鬼使神差地开口：“你去洗澡吧。”

　　洗完澡的男孩穿着她找出来的宽松睡衣，显得有些局促。两个人躺在卧室的大床上，被子盖到胸口，宁希侧过身，极其自然地缩进男孩的怀里，声音带着点鼻音，还有点酒后的委屈：“抱着我。”

　　她已经好久没安稳地睡个好觉了，闭上眼全是那些翻来覆去的画面，只有这样实实在在的温暖，才能让她紧绷的神经松下来。男孩的身体僵了僵，手臂迟疑了几秒，才小心翼翼地环住她，手掌轻轻贴着她的后背，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

　　第二天，宁希是被窗外的阳光晒醒的，暖融融的光线落在脸上，舒服得让人不想睁眼。她动了动，才发现自己还窝在男孩的怀里，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呼吸均匀，还在睡着，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她有些恍惚，慢慢回忆起昨天的荒唐事，脸颊一阵发烫，心里涌上浓浓的懊恼。她其实并不是这样随便的人，毕竟她给自己立的人设，一直是那种干净又温柔的清纯白月光。还没想好怎么开口跟这个陌生男孩告别，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希希，陪我去旅游呗。”

　　电话那头是罗先生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慵懒。

　　罗先生是一个饲料厂的老板，虽然叫他罗先生，但是他很年轻，22岁，和宁希差不多大。浙江人，家里兄弟多，产业也多，因为他不爱上学，高中一毕业就被家里安排接管了一个饲料厂，一年挣个几百万，对他来说不过是零花钱。平常工作不算忙，有空的时候就爱叫宁希出去玩，吃饭、看电影、逛画展。他说他很喜欢宁希，因为宁希长得很像他的初恋，眉眼间那点倔强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不要，要上班。”宁希想都没想就拒绝，语气里带着点没睡醒的沙哑。

　　“你不是没找工作吗？”罗先生轻笑一声，一语道破。

　　宁希噎了一下，捏着手机的指尖泛白：“我现在找，我要赚钱。”

　　“我给你钱。”罗先生的声音轻飘飘的，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宁希不以为然，问：“你给我多少钱？”

　　“一天五万。”

　　如果还是以前的时候，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甚至会冷笑着骂一句“你把我当什么人”。因为她真的很讨厌别人这种明码标价的嘴脸，好像她宁希是什么物品，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来收买的。但是她已经和那个人分开了，想了想银行卡余额，想了想下半年的房租，还有信用卡账单，喉咙发紧，最终还是低低地回了一句：“好。”

　　挂断电话的瞬间，宁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偏过头，看着身边睡得正香的男孩，心里的懊恼又翻涌上来。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语气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耐烦：“你快走吧，我要出去了。”

　　“啊？……”男孩被推醒，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睫毛颤了颤，一脸懵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困惑。

　　直到他被宁希半推半搡地送到门口，手忙脚乱地穿上鞋，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样，慌忙掏出兜里的手机，指尖都有些颤抖，屏幕差点滑落在地上：“加个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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