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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伺候贵人,一月速成
霍香觉得自己这辈子没投个好胎。
她家原是好几代的郎中,她爹继承她爷的衣钵,不说妙手回春,那也是十里八乡有口皆碑的大夫,一个不慎却治出了人命,赔得个倾家荡产,气得瘫倒在床。
原也是她爹名字没取好,叫霍患,现在好了,真成祸患了。她爷但凡机灵点,在中间加个“去”字,叫霍去患,也符合医药世家的风格,还能蹭蹭霍去病的大名。
她的名字也没那么讲究,并非来自药材那个“藿香”,而是她爷觉得女孩儿该香香的。
从这两桩公案可知,她爷是真没取名的本事。
但人死灯灭,她个做孙女的,还评价入土好几年的长辈,委实不像样,也就心里头念念。
自从她爹这一病,医药不绝,家里愈发拮据。真是看了半辈子病,倒被病难住了。
她娘,一个也没读过几天书的老妇人,孙金花,因此生了歪念头,信了人家一夜暴富的鬼话,进了赌坊。
头两把赢得满脸红光,后面接连输钱,却总以为自己能回本。殊不知一颗心都输麻了,已完全不知那钱值多少钱。
一夜之间,暴富没轮上,唯剩的几亩薄田倒抵了出去,本就贫瘠的家庭愈发揭不开锅。
而她娘还死性不改,隔三差五溜去赌坊,冲的就是那个赢的快感,却完全感知不到输的惨烈。
这就是记吃不记打的典范!
她说孙金花总有一天把家里输个精光。
这回,她娘把家都输了出去。
赌坊老板黄老爷派人来抢地契赶人。她娘总算做了回人事,同来人大战三百回合,又是哭又是闹的——
争取了三天期限。
三天后,拿不出对等物,他们爷仨只能露宿街头。
她娘顶着张破了相的脸,坐在架子床边,双腿交叉抻着,语重心长地喊她的名字:“香香啊,爹娘养你这么大也不容易。你不能看着爹娘饿死冻死啊。要不然你跟了黄老爷?娘这赌债就不用还了。”
她家再是一干二净,没她这张脸干净,原也是爹娘给的,也就被理所当然认为是爹娘之物。
她娘该一开始就拿她做赌注,省得搞出这么多有的没的,平白受一身伤。
他们家可是连另买金疮药的钱也没了。
霍香没说什么,淡淡嗯了一声,算答应。
因为一家人齐齐整整被赶出屋去,流浪街头,过不了几天,估计也是要么饿死,要么卖她。
说句实话,她挺不想同他们死一块的。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死缠烂打,她已不再相信有人能从赌博这滩烂泥里抽身,但她说不定可以。
她年逾十七,颜色也算不错,却至今未许人家,正是因为泡在这泥坑里,轻易没人敢搭把手,害怕被拉进来。
虽然那黄老爷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比她爹还年长几岁,配她是年纪大了点,不过她也不是给人当正经老婆,做小都不一定够格呢,也就不必在意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不久就要亲人分别,她娘从箱底翻出几枚铜板,让她进城抓药时买几两肉,开个荤。
霍香喜滋滋揣上钱,摊在掌心,一枚一枚数过,一遍不够还数两遍,一时没看路,冷不丁撞上一个男人,手里的铜钱便撒到地上,砸出动听的叮叮声,四散开去。
金钱的声音,自是悦耳的。但若是自己的钱,就该立刻马上捡起来!
霍香倒吸一口冷气,连忙蹲下,却还是没能阻止一枚铜板滚进缝里,掉入渗井,连个响也没有。
霍香大呼,眼睛都要凑到那井缝上。
“抱歉。”头顶传来男人清浅的声音。
霍香仰起头,逆着光,刺得她眯起眼,只看到一个黢黑的影子,和腰间垂下的白玉佩,雕着飞鹤衔桂。
“远山。”那男人轻呼了一声,他身边小厮便从腰间解下了一个荷包。
小厮正要打开,那男人又说了一句:“都给她。”
“是,公子。”那小厮应着,便把那绣着兰草的荷包整个塞到霍香手里。
霍香犹有些呆怔,轻轻抽开荷包系绳,见到好几粒银子,连忙抬头,想说不要这么多,那公子已带着随从消失于人流熙攘的长街。
春风十里扬州路,人烟阜盛。走丢了,就像一滴水融进瘦西湖,杳无踪迹。
虽然现在已是初秋。
霍香没把这事告诉爹娘,算清原来那些铜板能买几两肉,一点没超,剩下的,自己攒下带去了黄老爷家里。
除此以外,什么行李都没拿,因为压根就入不了人家的眼。仅身上穿的那身磨破了袖口的衣服,也推着她洗个澡,就换了扔了。
黄家是个好宽敞的宅院,门也不知多少扇。她穿上崭新又柔滑的锦衣,跪伏在地,给座上的黄老爷行了个礼。
“抬起头来。”黄老爷拖着声音,悠悠闲闲开腔。
霍香依言抬头。
上方的黄老爷瞬间扶着扶手坐直了腰,那微微眯起的眼睛也睁大了,但因为生来眼仁小,再怎么用力也是狭长一道。
黄老爷一双眼珠子在她身上从上转到下,从下转到上,连连摇头感叹:“这么好的胚子……”
“给干爹吧!”黄老爷双手一拍,交代道,“带下去,好好调教。”
霍香心头一咯噔。
黄老爷都这个岁数了,他干爹得多大年纪?别是半截入土。
这样还玩女人呢?
黄老爷也真是个孝顺儿子。
而所谓的调教,除了端茶倒水这些基本礼仪外,还有床上那点功夫,请的是扬州城里最有名的青楼,点翠楼里的鸨母——周妈妈。
听说也是黄老爷的产业。
果然赌博嫖.娼不分家呀。
周妈妈纵横风月场十余年,如今眼尾生了褶子,皮肤也松了,再挂不住粉,是没有那个本钱讨男人欢心了。毕竟他们这行,吃的就是个青春饭。没人年年十八,但年年有人十八。
不过那经验可是实打实的一十三年,有零有整,老道熟稔,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霍香,还特意嘱咐了那位大人,也就是黄老爷干爹的喜好。
糟老头子,还玩挺花。霍香腹诽。
闲暇之余,周妈妈还会讲起自己做花魁时的光辉灿烂,整个扬州城里没有比她风头更盛的,人人都爱她。
霍香心里暗自算了算,周妈妈十四岁入行,加上十三年经验,如今也不过二十七罢了,却同她娘孙金花般,双目颓靡,只有讲起这些辉煌事迹时,如同赢了钱似的容光焕发,便知她的话也和赌鬼一样不可信,青楼也决不是什么好去处。不然黄老爷也不会开了。
而在那三教九流、人来人往之地谈爱,无异于太监上青楼——无稽之谈。
经过一个月扭腰、拈指、夹嗓子的练习,霍香已颇具身段,便随着黄老爷乘上了前往那位大人府邸的马车。
其间飞檐伸展,高墙林立,比黄宅还要气派许多。
黄老爷一进门就开始点头哈腰,一点没有做儿子的样子,倒像是做孙子,把她孝敬给了那位大人,言谈间还把她也贬低了一番,说她笨手笨脚,只能做个端茶倒水的粗使丫鬟。
胡说,她都会摇花手了!
藿香偷偷抬眼,暗戳戳瞧了瞧自己未来的主子。
也是一副眯眯眼的样子,泰然坐在太师椅里,一手端着茶托,一手拈着茶盖,在那杯沿边拨了拨,发出清脆的响声。
年纪看起来比黄老爷还年轻些,三十多岁,不是糟老头子。
原来当爹的年纪一定老大不小,干爹则不尽然。
她心头原没想过更好的,此时自然生出几分欢喜。
霍香嘴角牵起,恭恭敬敬地屈下膝盖,张开嘴巴——
“大人!”
不等她开口,外间黑旋风似的窜进来一个皂衣小吏,慌忙禀道:“巡盐御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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