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又一次

　　九月的风卷着香樟树的碎屑，撞在松城二中天文社招新摊位的蓝色帐篷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江逐星蹲在折叠椅上，把天文望远镜的三角架支得老高，镜筒斜斜指向教学楼三楼的窗台——那里摆着一盆半死不活的多肉，是他昨天从隔壁生物社"借"来的道具。

　　"同学，看星云吗？三分钟体验价，送手绘星座贴纸一张。"他冲路过的人群扬手，校服袖子滑下来露出半截胳膊，手腕上还沾着早上画黑板报蹭的粉笔灰。有女生红着脸递来报名表，他接过时突然压低声音，用极其标准的纪录片旁白腔说："注意看，这个男人叫小帅，他正在为宇宙的奥秘献出灵魂。"

　　女生噗嗤笑出声，旁边立刻传来社团指导老师的咳嗽："江逐星，正经点。"

　　他嬉皮笑脸地敬了个礼，转身时脚下拌了三脚架的绳子，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扑。望远镜的镜筒晃了晃，恰好对上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的身影。

　　沈砚冰背着黑色双肩包，校服拉链拉得一丝不苟，领口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脖颈。他走得很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阳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江逐星透过镜片看见他微抿的嘴唇，鼻梁的弧度像被精心打磨过的玉石，连耳尖那点不易察觉的淡红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靠。"江逐星下意识低骂一声，手忙脚乱地调整焦距，"这星云怎么还会动？"

　　望远镜里的"星云"突然顿住脚步，视线精准地扫向摊位这边。江逐星吓得差点把望远镜掀翻，抱着镜筒蹲下去，只敢从三脚架的缝隙里偷偷看。

　　沈砚冰已经走了过来，站在摊位前看招新海报。他的声音很淡，像加了冰的矿泉水："天文社？"

　　江逐星从地上弹起来，拍着胸脯："没错！我们社有全市最牛的望远镜，能看到月球上的环形山，还能——"

　　"招新要求？"沈砚冰打断他，目光落在表格上，没什么情绪起伏。

　　"热爱星空！"江逐星说得铿锵有力，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赶紧站直了拍裤子上的灰，"当然，要是像同学你这么好看，就算对星星过敏我们也收。"

　　周围传来几声窃笑。沈砚冰抬眼看他，睫毛颤了颤，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像错觉："我对星星不过敏，但对油腻过敏。"

　　江逐星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在调侃自己，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得更欢："行啊，那我洗干净了再跟你聊。"他递过报名表和笔，指尖不小心碰到沈砚冰的手背，对方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江逐星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沈砚冰低头填表，字迹清隽有力。江逐星趁机打量他，发现他耳垂很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别的原因。

　　"填好了。"沈砚冰把表递回来，转身要走。

　　"哎等一下！"江逐星叫住他，"晚上有观测活动，七点在操场集合，记得来啊！"

　　沈砚冰没回头，只抬手比了个"知道了"的手势，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江逐星摸着下巴傻笑，旁边的社员用胳膊肘撞他："逐星，你刚才看什么呢？对着空气出神半天。"

　　"看星云啊。"他拿起望远镜晃了晃，镜片反射着细碎的阳光，"刚才发现了个特别亮的。"

　　夜幕降临，松城二中的操场被夜色笼罩。江逐星抱着望远镜调试，时不时抬头看天，又低头看表，七点过五分了，沈砚冰还没来。

　　"别等了，可能不来了吧。"社员拍他肩膀，"好多人填了表都不来的。"

　　江逐星"哦"了一声，心里有点莫名的失落。他刚把望远镜对准月亮，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冷淡声音：

　　"月球表面的环形山，用这个倍率能看清柏拉图环形山吗？"

　　江逐星猛地回头，沈砚冰站在路灯下，背着包，手里还拿着一罐未开封的可乐。晚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领口。

　　"能！当然能！"江逐星立刻把望远镜递过去，"你来啦，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沈砚冰接过望远镜，没说话，只是调整了一下角度。江逐星站在他旁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混合着夜风里的青草气息，心里那点失落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看到了吗？"他忍不住问。

　　沈砚冰"嗯"了一声，放下望远镜，把可乐递给江逐星："谢礼。"

　　江逐星愣了愣，接过来时没拿稳，可乐罐在手里转了半圈，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铝皮传过来。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气泡在舌尖炸开，甜丝丝的。

　　"谢什么？"

　　"谢你刚才没把我当成变态。"沈砚冰看着他，路灯的光在他眼底投下一小片暖黄，"对着人看望远镜，一般会被当成变态。"

　　江逐星一口可乐差点喷出来，原来他早就发现了。他挠挠头，嘿嘿笑："那不是没戴眼镜嘛，看错了。再说了，你比星云好看多了，看两眼不亏。"

　　沈砚冰的耳尖又红了，这次江逐星看得真切。他没再接话，重新举起望远镜，镜片后的侧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柔和。

　　江逐星看着他的侧影，突然觉得今晚的星星好像没那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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