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反派攻略专业户

　　烛光，在生日歌的最后一点尾音里，轻轻晃了一下，灭了。
　　二十二岁。
　　叶安珩在突如其来的黑暗里坐着，手指下意识地按上左胸。那里，手术留下的疤痕在皮肤下隐约凸起，像一道崭新的、宣告胜利的纹身。几个小时前，主治医生摘下口罩，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恭喜，安珩，手术非常成功。你闯过来了。”
　　闯过来了。这三个字，他等了二十二年。从记事起，“先天性心脏病”、“活不过成年”的判决就如影随形。
　　现在，绳索似乎真的绷紧了。温暖的疲惫裹着他，混合着空气中残留的奶油甜香。他闭上眼，准备迎接人生第一个，不用担心在睡梦中悄无声息停止呼吸的夜晚。
　　然后，心脏猛地一抽。
　　不是熟悉的、闷钝的绞痛。而是一种更彻底的、仿佛整个灵魂被从躯壳里连根拔起的空洞感。视野被纯粹的黑暗吞噬，声音、气味、触觉……一切属于“叶安珩”二十二年人生的知觉，在瞬间被剥离。
　　没有恐惧，甚至没有太多惊讶。大概是被判决了二十二年“随时会死”的人，对任何形式的戛然而止，都有了点麻木的预演。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视野里亮起一片没有边际、也没有来源的纯白。他“站”在这片虚无中，身体轻盈得不像话，久违的、健康有力的心跳声在胸腔里擂鼓——虽然他现在可能并没有真正的胸腔。一个拳头大小、散发着稳定蓝光的光球，静静悬浮在他面前，规律地脉动着，像颗冰冷的心脏。
　　“你谁？”叶安珩听到自己的声音，平静得让他自己都想吹声口哨。可惜，这地方大概没空气。
　　“系统编号971。”光球的声音直接在意识中响起，没有音调起伏，像合成电子音，“检测到强烈生命延续意愿，结合特定时空节点，符合‘心魂收集计划’执行者征召条件。”
　　一份复杂到让人眼晕的“合同”随着系统的声音，流进叶安珩的脑海。条款冰冷清晰：去无数个小世界，阻止特定目标（通常被称为“反派”）因执念爆发走向毁灭。当目标对他的“爱意值”达到100%，即可收取一颗“心魂”。攒够一百颗，就能兑换一具完全健康的身体，一笔想象不到的财富，回到他原本的人生节点，过上梦寐以求的、普通而长寿的日子。
　　而任务中，有个关键的节点：当爱意值达到99%时，他将面临选择。
　　——立刻脱离，赌对方因“失去”而产生的悔恨之爱，能否瞬间冲破最后1%。
　　——或者，留下陪伴，用漫长的一生，去滋养那最后的1%，直至对方生命尽头。
　　如果选择留下，却在对方寿终正寝时，爱意值仍未满100%，那么，世界重置。他将带着所有记忆，回到初入该世界的那一刻，一切重新开始。
　　“听着，”叶安珩消化完信息，眨了眨并不存在的眼睛，“这合同……有试用期吗？或者，能商量下五险一金和带薪年假不？”
　　蓝色光球闪烁了一下，那平稳的电子音毫无波澜：【经检测，执行者叶安珩，原有时空生命体征已于22岁生日当天0点0分终止。当前维系存在的，是计划提供的临时能量。拒绝签约，能量即刻回收。解释完毕。】
　　叶安珩沉默了两秒。行吧，死都死透了，还讲究什么劳动法。
　　“最后一个问题，”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好奇，而非怂，“那什么‘爱意值’……是爱情那种爱吗？万一反派是个八十老头，或者物种是只哥斯拉，我也得让它爱上我？”
　　光球似乎又闪烁了一下，这次停顿的时间长了零点零一秒：【情感度量标准为综合值，涵盖占有、依赖、迷恋、信任、精神共鸣等复杂维度，可统一量化为‘爱意值’。执行者请放心，系统会进行基础筛查，匹配逻辑符合您当前认知形态的目标。另外，根据条款补充说明第3072条，若出现极端不匹配情况，执行者可申请一次任务更换，成功率约为0.03%。祝您好运。】
　　“……”叶安珩觉得，这系统大概是在委婉地告诉他“闭嘴，干活”。
　　为了那颗健康的心脏，为了能活蹦乱跳地去爬一次山、跑一次步、甚至跟人吵一架也不用担心厥过去的人生。
　　“成交。”他说。
　　【协议成立。执行者叶安珩，编号971，绑定成功。世界载入中……祝您任务愉快。】
　　纯白的光芒温柔地吞没了他。最后一刻，叶安珩脑子里飘过一个念头：编号971？前面那970个哥们儿，都怎么样了？
　　身体的感知是慢慢爬回来的。先是冷，刺骨的寒意从石板地面渗上来，透过单薄的衣料往骨头缝里钻。然后是颠簸，剧烈的、毫无规律的晃动，带着木头摩擦的吱呀声和马蹄嘚嘚的声响。最后是虚弱，一种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沉重感，伴随着心脏在胸腔里无力却顽固的搏动，提醒着他——这具身体，和现实里那具一样，是个残次品。
　　叶安珩在黑暗中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几秒，才适应了马车内昏暗的光线。身下是粗糙扎人的毡毯，空气里弥漫着尘土、陈旧木头和一丝隐约的霉味。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碎片，像劣质电影一样强行插入脑海：
　　大周朝，一个历史书上没有的朝代。他是南梁战败后送来的质子，名字没变，还叫叶安珩。身体也没变，依旧带着从娘胎里带来的心疾，风吹就倒。而他要去的，是大周皇宫，要见的，是那位年仅二十二岁、却已凶名赫赫的暴君——赫连锋。
　　关于这位年轻皇帝的传闻很多。弑兄弑弟，血洗朝堂，铲除异己的手段残酷到能让小儿止啼。最离谱的一条是，他不能容忍任何形式的“背叛”，曾因一名宠妃多看了侍卫一眼，便将其满门抄斩，妃子本人则被做成了“人彘”，置于宫门口“以儆效尤”。
　　马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帘子被粗暴地掀开，午后过分炽烈的阳光和一股热风猛地灌进来，刺得叶安珩眯起了眼。一个面白无须、声音尖细的宦官探进头，眼神像打量一件货物：“质子叶安珩，下车，觐见陛下。”
　　叶安珩压下喉咙间泛起的咳意，慢慢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过于宽大、明显不合身的素色锦袍——这大概是南梁能给他的最后一点体面，或者说，羞辱。他动作有些迟缓，不只是因为身体虚弱，更因为……这衣服料子粗糙得要命，蹭得他皮肤发痒，他得用力克制才能不伸手去挠。
　　真是，死都死了，还得遭这种罪。他在心里撇了撇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顺从地挪到车边，踩着小宦官放下的脚凳，下了车。
　　阳光刺眼。他抬手遮了一下，望向面前高耸的汉白玉台阶，以及台阶尽头，那座在烈日下显得沉默而压抑的恢弘大殿——宣政殿。殿门前的阴影里，一个身着玄黑绣金龙纹袍服的身影，负手而立。
　　隔得太远，看不清面目，只能感觉到一道目光，自上而下，冰冷地投射过来。不像在看一个人，更像是在评估一件新呈上来的、微不足道的战利品，或者……一个还有点新鲜感的死物。
　　那就是赫连锋。
　　引路的小宦官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叶安珩按着记忆里学过的、不伦不类的礼节，垂下眼帘，对着那身影的方向，依礼拜下。动作因虚弱而有些摇晃，但他尽力稳住了，姿态谈不上恭顺，也谈不上抗拒，只是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漫长的寂静。只有热风穿过空旷殿前广场的呜咽声，和远处隐约的蝉鸣。汗水顺着叶安珩的额角滑下来，痒痒的，他想抬手擦，忍住了。
　　“抬起头来。”
　　声音从上方传来，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穿透了风和蝉鸣，清晰地敲在耳膜上。没什么情绪，但就是让人脊背发凉。
　　叶安珩依言抬头。
　　这次看清了。很年轻，可能比自己这具身体的年纪还小些，但眉眼间的凌厉和深邃，却像是用刀斧在寒冰上硬凿出来的。肤色是久不见天日的苍白，衬得那双眼睛尤其黑，黑得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丝毫光亮，只有一片漠然的、带着审视的冰冷。他的嘴唇很薄，抿成一条直线，看不出喜怒。
　　他就那么垂着眼，看着台阶下的叶安珩，看了很久。久到叶安珩觉得自己的膝盖有点发酸，久到旁边的小宦官开始轻微地发抖。
　　“模样倒还齐整。”终于，赫连锋开了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意味，嘴角甚至极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但那弧度丝毫未及眼底，反而让那眼神更冷了三分，“就是这身子骨，怕是经不起朕这大周的风霜。”
　　他顿了顿，目光在叶安珩苍白的脸上和过于单薄的身板上扫了一圈，像是评估一件瓷器的脆弱程度。
　　“也罢，既是南梁‘诚心’送来的礼，宫里也不缺这一口饭。”他摆了摆手，那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厌倦，“带下去，安置在听竹苑。没朕的吩咐，不得随意走动。”
　　听竹苑。叶安珩的记忆里跳出来这三个字——宫里最偏僻、最冷清、据说夏天漏雨冬天灌风的破院子之一。
　　“是，奴婢遵旨。”小宦官如蒙大赦，连忙躬身。
　　叶安珩再次低下头，行了礼，然后转身，跟着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小宦官，走向宫殿侧面那条长长的、被高墙阴影吞没的宫道。
　　他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视线，一直钉在他的背上，像两根冰锥，直到他拐过宫墙，彻底消失在对方的视野里。
　　就在转弯的刹那，叶安珩视野的边缘，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行半透明的、仿佛电子屏显示的小字，只有他能看见：
　　【世界载入完成。当前世界核心目标：阻止赫连锋因‘背叛应激’发动灭国之战，彻底毁灭自身。】
　　【初始爱意值：0%】
　　【提示：目标对‘联系’与‘背叛’存在深度认知障碍与极端厌恶。任何形式的靠近，都可能被其解读为背叛的前奏。请谨慎行动。建议保持距离，降低存在感。】
　　爱意值，0%。鲜红的，像个硕大的鸭蛋。
　　叶安珩走在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宫道上，青石板路被烈日晒得发烫，隔着薄薄的鞋底都能感觉到。他抬头看了看天，被宫墙切割成窄窄的一条，蓝得刺眼。
　　保持距离？降低存在感？
　　他扯了扯身上粗糙的衣料，感觉那颗孱弱但确实在跳动的心脏，在胸腔里传来一阵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滞重感。为了那颗健康的心脏，为了能活蹦乱跳、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的后半生。
　　这活儿，他接了。
　　至于怎么接……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他叶安珩别的不行，就是命硬，而且，特别擅长在看似绝路的地方，找到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乐子。
　　视野边缘，那行小字下面，又悄无声息地滑过一行更小的、几乎看不清的淡蓝色字体：
　　【系统971备注：根据历史数据，前970位执行者在类似情境下选择‘降低存在感’策略，平均任务失败时间：1.7个自然年。祝您好运，执行者971。】
　　叶安珩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这系统，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还没细想，引路的小宦官已经在一扇掉漆的斑驳木门前停下了脚，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尖着嗓子道：
　　“叶质子，听竹苑到了，您……请吧。”
　　叶安珩抬眼望去。院子不大，院墙歪斜，几丛半黄不绿的竹子有气无力地耷拉着，一口井沿长满青苔的枯井，三间看起来年久失修、屋顶可能漏雨的旧屋。
　　很好，非常“低调”，特别“降低存在感”。
　　他抬脚，迈过了那道比他膝盖高不了多少的、象征性的门槛。
　　属于叶安珩的，漫长而诡异的、向死而生的“打工”生涯，在这盛夏午后的蝉鸣里，正式开始了。
　　而高台之上，赫连锋依旧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一枚墨玉扳指。那个质子离去时的背影，过于平静了。平静得……不像一个朝不保夕、命悬他手的囚徒。
　　更像一潭深水，表面无波，底下却不知道藏着什么。
　　他眼底那片冰冷的漠然里，极深处，似乎有了一点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像死寂的湖面，被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轻轻碰了一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