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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朱红宫墙内,正是一片春意盎然,榆安宫内碧桃开得如火如荼,粉色的花瓣层层叠叠,挂在枝头。牡丹露出金黄的小蕊,舒展开饱满得似要滴血的花瓣,引得蝴蝶绕枝头翩翩飞舞。
一群衣着华丽的宫人疾步走过,嘴里大喊着,把枝头绽放的牡丹撞得东倒西歪,花瓣簌簌掉落,也毫不心疼。蝴蝶也被惊得满天飞,榆安宫一阵鸡飞狗跳。
“公主,您在哪里呀?”
“公主,您快出来吧,急死奴才了!”
祝榆悠闲地躺在花丛里吃桃酥,上扬的杏眸半眯着,眉梢轻扬,鼻梁小巧挺巧,吃得脸颊一鼓一鼓,对耳边宫人的急切充耳不闻。根据她对这帮宫人的了解,不到正午是绝对找不到她的。
今日早膳居然没有她最爱的杏仁酪,还说是因为去年储备的杏仁用完了。祝榆才不听他们狡辩,当即就摔了碗跑了出来。
祝榆听着他们的着急的呼喊不为所动。这帮宫人蠢得要死,上次她就是在霁荷池边被找到的,这次她还会躲在那里吗?他们居然还在围着霁荷池找。
蹲得她脚都有点麻了。
祝榆将脚伸出花丛外活动一下,冷不丁被人绊了一下。
“啊!”祝榆吓得惊呼出声。
宫人听到祝榆的声音一呼啦赶紧跑过来。“公主,原来您在这里啊!”“公主,您可吓死奴婢了。”
掌事宫女云裳走上前将祝榆接出来。
彩衣在旁边焦急地说,“公主,您这样跑出来,万一遇到危险,奴婢可怎么向皇后娘娘交代呀!刚才公主可把奴婢吓坏了,万幸您没事。”
云裳和彩衣都是在小时候便送来祝榆身边,随祝榆一起长大的丫头,也只有她们的话,祝榆才会听几分。
祝榆拍了拍手上的桃酥屑,对彩衣的担心满不在乎,转身便看到了让她暴露的罪魁祸首。
那人身着普通的的青布窄袖衫,身形挺拔,肩背如孤峰。“罪臣参凌瑞,参见公主。”
声音低沉清朗,没有半分其他宫人初见时的怯懦。
“就是你刚才踩了本公主一脚,害本公主暴露的?”祝榆手指着参凌瑞说道。
参凌瑞不卑不亢回答,“回禀公主,罪臣一时不察,不小心绊到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大胆,公主说是踩到就是踩到,你竟敢狡辩!”旁边的彩衣喝道。
“是罪臣的错,请公主责罚。”
“当然是你的错,难道还是我的错吗?”祝榆说着,恶狠狠抬脚踢到参凌瑞身上,连踹数脚才解气。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主,罪臣参凌瑞。”
祝榆看着云裳,“好耳熟的名字。”
云裳适时向公主解释,“公主,北靖五年前送来的质子就叫参凌瑞。”
“听说你们北靖人长相普遍粗犷难看,丑如夜叉,你抬起头来本公主看看。”
参凌瑞慢慢抬起头,映入祝榆眼前的是一张与榆安宫春景格格不入的锋利轮廓,如北靖风雪削出来般锋利,深邃的眸子隐藏在眉骨下。
完全与夜叉两个字不沾边。
但是祝榆是不肯承认的,“也,不过如此,鼻梁长这么高干什么,哼!”说完使劲掐了一下他的鼻梁。
彩衣附和道,“就是,还不如我们公主一半好看。”彩衣这番话也不算拍马屁,榆阳公主少有露面,却是次次露面都会令不少脸皮薄的少年郎君羞红了脸。若不是都城中少有人见过榆阳公主的真容,怕是这南越第一美人的名号也落不到苏菀乐头上。
“北靖的质子,你不是住使馆吗?怎么跑皇宫来了?”
“回公主,半年前罪臣受七皇子殿下命令,入濯钧宫为七皇子殿下做伴射郎。”
“那你那你瞎跑什么,还跑到本公主的榆安宫来踩我的脚!”
“回公主,罪臣受七皇子命名来榆安宫为公主解闷。”
“本公主和七皇兄关系又不好,他干嘛往我这里送东西?”祝榆疑惑。
旁边的贴身侍女彩衣应和,“指不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
“再说了,塞人就塞人,找的什么破借口,这参什么瑞踹他一脚都不带动弹一下的,快呆成木头了,还送来给我解闷,怕是送来把我闷死吧。”
“罢了罢了,先回宫,折腾一上午,本公主连早膳都还没用呢。”说着,祝榆带着一众宫人回榆安宫。
祝榆刚用完早膳,就见掌事宫女云裳走过来,“公主,适才奴婢照例搜查参凌瑞时,发现这人竟然……浑身是伤!”
祝榆瞪大眼睛,“我就说这七皇兄没安什么好心,什么臭鱼烂虾都往我这里扔。伤得重吗?”
“奴婢当时虽未仔细看,但依旧觉得触目惊心,这北靖质子衣服底下全是伤,大部分伤都已经结疤了,但还有一些伤因为箭头还在里面未取出来导致化脓,怕是长期遭人磋磨……”
祝榆神色戚戚,“我素来知道七皇兄心肠歹毒,没想到竟狠辣到如此地步!”
接着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恨得牙齿磨得霍霍作响。
“上月听说他在父皇面前说本公主的坏话,还没有找他算账呢,这一次又往我这送来一个要死不活的人,到时候说不定又要说北靖的质子来我这榆安宫走一遭,就受了重伤,把我这榆安宫传成阎罗殿,可恶!祝钧,新仇加旧账,本公主不会放过你的!”
“云裳,你去太医院找张太医来给他看,告诉张太医,不用太好的药,死不了就行。”
张太医是皇后一党的人,医术高明不说,更重要的是为人沉稳,嘴严如封蜡,祝瑾榆让他做的什么事,如果不是皇后问起来,他甚至都不会主动告诉皇后。
“公主放心,奴婢这便安排人着手去做。”
太医院内,张太医正在研究古药籍,忽听到一声年轻宫女的呼声,见是榆安宫的慧巧,连忙迎上去。“慧巧姑娘,您怎么亲自来了,可是榆阳公主有何不适?”
“张太医,是北靖的质子身中箭伤,性命倒是没有大碍,就是箭头在身体里化脓了,你收拾药箱随我来吧。”
张太医虽有疑惑,这北靖质子怎么跑榆安宫去了,还中了箭伤,但他深谙皇宫生存的道理,不该问的别问,能活多久取决于嘴有多严。于是速速收拾药箱随慧巧前去榆安宫。
到了榆安宫,张太医见到一名赤裸上身,浑身布满纵横交错箭伤的男子,料到这便是北靖质子了。
屏退宫女后,张太医为参凌瑞清理了伤口,大部分伤口虽有少量铁块嵌入体内,但时间不长,张太医小心地用竹镊便能取出。只是背部这处伤口过深,不好处理。
作为皇宫御医,张太医多是医治贵人们的小病小痛,少有处理如此棘手的箭伤。
这处伤口位于背部,高高隆起,是伤口溃烂发炎的征兆,箭头深深嵌入血肉中。好在箭头卡在两处肋骨之中,未伤及肋骨。
张太医用刀将伤口划开,沉声道:“质子殿下忍片刻,需得将箭头拔出。”
“动手吧,我无碍。”参凌瑞跪坐于榻前,面色惨白如纸,冷汗不断滚落,将药粉浸湿。
张太医用手指精准探到箭头将其拽出,用力时甚至能感受到铁簇与血肉粘连的滞涩感。随着一声闷哼,箭头被顺利取出,倒棘勾连出血肉的碎末。
铁簇被扔进托盘中,碰撞出一声脆响,张太医无意看见,这竟是一支顿的箭头,通常是用作皇子演练时使用。能将磨顿的箭头射进人体内这么深,足见射箭之人力道深厚。
虽无意打听,不过参凌瑞被七皇子召入宫中做伴射郎之事宫中却是人尽皆知,参凌瑞这满身的箭伤也就不言而喻了,除了那位力大无比的七皇子,不做他想。
七皇子这人出身冷宫。当年陈妃因为毒杀皇子,被打入冷宫。没成想这人竟怀有身孕,陈妃腹中的孩儿便是七皇子祝钧。
许是幼时出身冷宫的缘故,七皇子这人性情乖张阴鸷,好杀嗜虐,宫中的皇子公主都不与他来往。也有传言说他是承了陈妃暴虐嗜杀的血脉,才会如此。
张太医上好药后,刚想为参凌瑞包扎,便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张太医,不好了,公主受伤了,请速带上药箱随我来!”
张太医见宫人惊慌失措,深觉性命攸关,连忙丢下参凌瑞,赶往公主所在的偏殿,刚到偏殿便听到公主疼得直哼哼的声音,更是脚软得差点被门槛绊倒。
云裳走上前,“张太医,公主吃核桃时不小心将嘴咬出了血,您快前去为公主诊治。”
张太医松了口气,连忙上前诊治。深谙道,确实是性命攸关,只不过攸关的不是病人的命,是他这太医的命。
张太医用蜂蜜水细心为榆阳公主轻轻涂抹在伤口上,嘱咐道:“公主,这几日公主需忌用辛辣燥烈的食物,多漱口,不消几日伤口便会愈合的。”
祝榆咧着嘴,露出自己的两个尖尖的虎牙,像一只呲牙咧嘴的灵猫,问张太医:“我这两个牙齿在吃东西时总是咬伤我的嘴,可有什么办法将他们磨掉吗?”
张太医还没有回答,旁边的云裳便跪下说,“公主万万不可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随意丢弃,请公主三思。”
祝榆:“我又不是要将它们拔了,只是磨得稍微平整一些。行了行了,我不动它们,可以了吧。”
随后又悄悄凑到张太医耳边小声说:“张太医,改天本公主一个人来太医院找你,你帮我磨了它们。”
张太医迫于公主威压只好点头。
祝榆让张太医退下后,张太医才又重新回去为参凌瑞重新包扎。
张太医正在案边写药方,耳边传来两个小太监的窃窃私语声。
“福子,刚刚人太多我没进去,公主没事吧?”
“我也没挤进去,听彩衣说,公主是咬伤了嘴。”
“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看他们惊慌失措的,吓我一跳。”
“可紧着你这张嘴吧,贵人的事,什么不是大事。”
张太医对此没有说话,只装作自己没有听到,在写完药方之后,抬头边看到了坐于榻上休息参凌瑞,似乎看到他薄唇微勾,神色冰冷轻蔑,转瞬即逝,张太医怀疑自己是写字写花了眼。
张太医走后,参凌瑞坐在榻上休息。
“吱呀”房门被推开,参凌瑞抬头看着这名不敲门便直接推开房门的不速之客。是刚才在房间里讨论公主伤情的内侍,似乎叫福子。
福子脸上丝毫没有擅闯的尴尬,“云裳姑娘让我交代你,以后公主每日沐浴要用的花瓣就由你来负责,只采摘最柔嫩的花瓣,花蕊不要,被虫子咬过的不要,枯萎的不要,每日申时采摘,酉时公主便要用,不要迟了。”说完扔下一只篮子就走了。
参凌瑞脸上未起半分波澜,深邃的眸子如寒潭般沉寂。仿佛方才的话与他毫无关系。
这五年来,日复一日的羞辱与折磨,早已经让他变成了一片死海,无论多汹涌灼热的怒气,能够轻易被这片死海淹没。
他弯腰捡起这只篮子,剧烈的动作让刚刚凝固的血痂裂开,渗出暗红的血渍,参凌瑞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不过是最简单的驱使罢了,这五年来,他每天所受的羞辱与毒打都数不胜数,在五年前他决心来南越为质的时候,不是已经预料到了吗?只是未曾预料到的是这份以性命相托的忠诚,却被他一心守护的北靖所背叛。
还不是时候,他必须更加隐忍,才能令腹背的敌人放松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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