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九曜

　　“林姨，最后一锅面我揉好了”，朱九曜利落取下围裙，从厨房走出，“我走了”。
　　林水花快速打包好两个黄面饼子，往里放了一个茶叶蛋，又递给她旁边装好的30个饼，“走吧走吧”。
　　“我妈那份……”
　　“我一会就给她送过去”，林水花摆摆手，压低声音，“房东那边我帮你求过情了，但这个月租金，最晚下周一……”。
　　“我知道，谢谢林姨。”朱九曜笑容不变，暗暗盘算相差的钱数，琢磨周末得再找一份兼职。

　　电动车窜了出去。
　　林水花看着那彷佛风一吹就要倒的单薄背影，叹了口气。

　　“又不是亲闺女，你心疼什么”，旁边蒋大妈撇她一眼，话像刀子一样甩出来：“你说你也不怕惹一身腥”。
　　林水花瞪她一眼，“包子还堵不上你那破嘴”。
　　“那种不干不净的女人，狐狸精一个，你干嘛搭理”，蒋大妈语重心长，“你就不为你孩子想，她妈名声多难听啊，你还老去人家里，你小闺女婚嫁怎么办？”
　　林水花没应声。

　　返身回来的朱九曜垂眸隐去冷意，再抬眼扬起笑：“林姨，我同学要再加十个饼。”她仿佛完全没听见之前的议论，又自然地转向蒋大妈：“蒋姨，包子也给我来四个，闻着可真香。”
　　“我就这点手艺”，蒋大妈动作利落了许多，语气也带着点讨好：“那……我得给你多少提成？”
　　“不用，包子是我自己吃。”朱九曜扫码付了钱，她算是个代购，两块钱的饼，多卖一份林水花会给她两毛提成。

　　蒋大妈过意不去，又塞了几个：“这几个当送你的，给同学们尝尝！”
　　“不用，一码归一码。”朱九曜坚持付清。
　　林水花讶异：“你的早餐我不是装进去了？”
　　朱九曜把东西挂在电动车上：“我晚上去网吧吃！”

　　看着远去的背影，蒋大妈讪讪：“她应该没听到我说什么吧……”。
　　“听到了能堵上你的嘴吗？”林水花叹息，这孩子听到了也只能当没听到，她要在这一片讨生活，孤儿寡母的谁都惹不起。看时间都6点40了，又担心对方会不会迟到。

　　被记挂的朱九曜正在学校墙角根下急得跳脚，听着校门口那边教导主任秦长城凌厉的声音直挠头。
　　她晚上还要打工，被抓了肯定要罚打扫卫生，根本来不及。
　　更别说九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迟到五次要请家长，她已经有了三次历史。

　　她尝试翻墙，奈何165的身高不够，跳了半天也没扒拉上去。
　　正琢磨要不请个病假，就看到一个穿着同款校服的男生慢悠悠从远处走来。

　　对方大概还有点没睡醒，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一脸恍惚。
　　“同学！”她闪现到他面前，挂上五星级酒店招牌微笑，“搭个梯子啊？上去后我拉你！”

　　男生眨巴着狗狗眼，顺着她视线扫了眼墙面，困意顿消：“校规第31条，翻墙扫一个月厕所。”
　　“……”，这年头还有人背校规，朱九曜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笑道：“放心，他们抓不到，这儿是监控死角！”
　　“抓不到也是违反校规。”
　　“……”，朱九曜吐气，“抓不到谁管你违不违规？”
　　“你入室抢劫没被抓就不是犯罪了吗？”
　　“……”

　　男生视线往墙上扫了下，“而且墙这么高，很危险。”
　　朱九曜立马指着上面的空隙，“你看这儿缺了块砖，正好垫脚！”
　　“你太矮。”
　　被戳中痛处的朱九曜当场表演了个原地起跳：“我弹跳力超强！”
　　男生被她吓得后退半步，却仍坚守底线：“迟到只扫一天厕所，翻墙要扫一个月。不划算。”

　　“谁在那边？”秦长城的吼声如惊雷炸响。
　　朱九曜吓得一把扯回男生，将对方往下一压，“不想死就闭嘴！”说着将手里塑料袋往对方书包上一放，上脚一瞪，一个借力就上了墙头。

　　“墙头的！哪个班的？”
　　朱九曜一惊，庆幸自己背着身，忙对男生伸出手，“快点！”
　　主任嗓门更大，“不许跳！”

　　男生抿紧嘴，好似还没从刚才被做了肉垫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快点！”朱九曜伸手，男生迟疑伸出手，刚要牵上，秦长城大嗓门靠近：“你两，不许动！”

　　朱九曜吓一跳，侧头目光在乖巧的男生和凶神恶煞的教导主任之间迅速一扫，想起他刚才油盐不进的样子，死道友不死贫道，“你自求多福！”活音落，收脚，两手抓在墙头，轻轻往下一跃。
　　男生下意识回头，瞬间对上主任怒气冲冲的视线，再抬头，墙头哪还有人影。
　　男生：……

　　朱九曜到了教室，看班主任还没到，松了口气，先把饼分发给同学，又收了几个明天的早餐代购。快速清点了一下零钱，230多，还差四百。
　　她脑子里盘算了下，晚上网吧兼职45块，4天能挣180，再加上周末兼职300，周一前刚好能凑出来，心理跟着松了口气。

　　刚打算眯会，就看到秦长城如煞神般站在门口：“翻墙头的！自己出来！”
　　没人应声。
　　“你说，哪个？”秦长城看向后面男生。
　　朱九曜看到对方，缩了缩身子。
　　狗狗眼直直看过来，眼带幽怨。
　　她忙垂头，在秦长城视线盲区双手拢拳拜求。

　　秦长城扫视全班，“哪个，找到了吗？”
　　朱九曜提起心。
　　男生捏紧书包袋。
　　“你说出来，别怕”，秦长城眼带鼓励，“你又没翻，指认她你也不用扫厕所！”
　　朱九曜呼吸一滞，这是离间计啊。

　　她抬头，就看到男生视线在全班逡巡，慢慢伸出手指，在自己眼前微微停顿。
　　朱九曜一僵，就见手指又滑向另一边。
　　“这个……这个……这个也有点像……”，男生声音迟疑，眯着眼睛，努力打量着眼前的每一个人，“这个也有点”。
　　朱九曜猛地松了口气。

　　秦长城气笑，“一个长发，一个短发，一个卷发，一个没戴眼镜，你眼瞎啊？”
　　男生老实点头，“老师对不起，我近视，刚没戴眼镜”。

　　秦长城哼笑，视线像钉子一样牢牢定在朱九曜身上，“行，我这就去对面停车场查行车记录仪，逮到谁处罚翻倍！”
　　朱九曜干净利落站起身，“是我！对不起！给您添麻烦呢！”说着向秦长城一鞠躬，“主任，您看我认罪态度良好，能宽大处理不？”
　　“不能！”
　　“……”
　　秦主任手里敲着戒尺，又敲打了几个仪容不整的学生。

　　朱九曜根本没心思听他说话，心想翻墙被抓要打扫一周厕所，到时候该怎么敷衍了事。
　　刚这么想着，就听狗狗眼男生问秦长城：“老师，我还要打扫厕所吗？”
　　“咋？”
　　“人你找到了。”言下之意，刚你说找到人就不罚他，毕竟他没翻。

　　秦长城嗤笑一声，“协助翻墙，按校规也得打扫一周厕所。”
　　“老师你记错了”，男生开口纠正，“校规写的是一个月。”
　　秦长城一噎：“……那就一个月！”

　　朱九曜心里猛地一沉——一个月，那她的兼职全完了。
　　男生却不依不饶：“那校规上的公开检讨也要做吗？”
　　秦长城好似没想到还有这一条，反应过来闲闲道：“你说呢？”

　　朱九曜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几句话处罚从一周变一月，还要公开检讨，这是哪来的智障。
　　男生看向她，还带点安抚：“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朱九曜：……

　　她本想骂人，转念一想，到时候直接扔给对方，自己去打工不就好了。
　　这么想着，愣是从嘴边挤出一个笑，“谢了。”

　　秦长城却嗅着鼻子，突然停下脚步。
　　“都把书包放桌上”，秦长城扫视全班，“现在检查违禁品。”
　　朱九曜的呼吸瞬间停了。
　　她书包侧袋里，还放着帮人带的烟。平时她很小心，一进校门先送去对方手里，今天因为迟到还没来得及。

　　“所有人双手举起！”
　　秦长城翻出两包烟、三瓶酒、两幅扑克，他瞪着眼：“你们5班还真是藏龙卧虎！”
　　他检查一圈，重点在几个男生身上。
　　也忘了靠窗这边坐着的朱九曜和还站在原地的男生。

　　朱九曜心里那口气刚落下。
　　就听到男生说：“老师，我们这排书包还没检查。”
　　朱九曜还没动，前排的梁妍猛地去抽书包结果水杯滚下地——哐当一声。

　　这动静大得秦长城立马侧头，“不许动！”
　　朱九曜的烟也没逃过。
　　最后，她和其他五个被带走。

　　学生带违禁品要叫家长，她妈那个情况连出门都难，想到这个，朱九曜狠狠瞪了一眼姜澈，她咬牙道：“你给我等着！”
　　男生眼睛一弯：“好。”
　　朱九曜：……

　　秦长城戒尺砸在那三盒烟上，敲了一下又一下，“不说是吧？”
　　其他人都走了，只剩朱九曜在这硬扛，翻来覆去就一句我自己的。对方是自己忠实客户，一包烟能挣一块抽成呢，可不能得罪。

　　“你自己一天抽三包啊！”
　　“……我瘾大。”

　　秦长城气笑了，透过窗户看到5班班主任孟丽，吼了一声：“孟丽！”
　　孟丽进门瞥了眼朱九曜，视线在三盒烟上打了个转，笑道：“嗨，我让她给买的，主任她又怎么呢？”
　　秦长城掏了掏耳朵：“你再说一遍！”
　　“我的，最近班主任压力大，没事抽一根！”孟丽把三盒烟捏手里，“给您添麻烦了，人我带回去了！”
　　说着，连人带烟推出了门。
　　看秦长城抬起戒尺还要阻拦，孟丽捏着嗓子，一脸“核善”地叫了声：“表哥！”
　　秦长城：……

　　孟丽瞪着她，“出息了啊？”
　　“对不起”，朱九曜摸摸鼻子，看着那烟迟疑道：“烟能还我不？”
　　“还个屁！”孟丽忍住脾气，拽住刚好经过的英语老师乔峰，“烟，要吗？”
　　赶着去开早会的乔峰卡了下壳，“谁的？”

　　“你买不买？”孟丽不耐烦道。
　　“多少钱？”
　　孟丽看向朱九曜。
　　“60。”
　　孟丽抬眼：“80！”
　　乔峰：“坐地起价啊？”
　　“跑腿费20！”孟丽从他钱包里翻出100，“多余20你给我带早餐！”

　　她也着急开会，赶苍蝇似的赶人：“给我回去等着！”
　　朱九曜松了口气，给带烟的人发了条信息，看着多出来的钱难得有几分不好意思，想着回头给乔老师再补一包。

　　等她磨磨唧唧回到教室，看到自己同桌位置坐的人，无语道：“你谁？”
　　真是阴魂不散。
　　“新同桌，姜澈！”男生狗眼弯弯。
　　朱九曜拳头瞬间都硬了，“你再说一遍？”
　　“说什么说！”孟丽踩着高跟鞋，一把揪住她耳朵，“你给我出来！”
　　“啊……”
　　姜澈看着她被拖着往外走，笑眯眯摆了摆手。
　　朱九曜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姜澈像看到什么好玩的事一样，唇角弯地更高了。
　　朱九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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