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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冢”
《青春冢》一陈方舒于25年4月首发晋江,
后改于25年12月6日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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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里挖了一处冢,献给我逝去的青春;
我在心里建了一座城,埋葬我无望的爱人。”】
【31年6月9日,晴。
我照例回到榕城,去看我妈。】
从北京南下,一路繁花。广州的六月还是一如既往地燥,李淮凌从白云机场的冷气中走出,被闷热潮湿的空气裹挟着坐上路边的计程车。
“师傅,到榕城望海墓园。”
蓝色的出租车在高速路上驰骋,穿过一座跨海大桥就到了榕城的地界。
刺眼的日头在过路车身上晒出同样刺眼的光,李淮凌将视线收回,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透明的镜片在强光的照射下变成了黑色,倒成了一幅太阳镜。
车窗外射进来的光束在他跟司机之间形成了一道橙色的银河,无数毕现纷飞的灰尘仿若浩瀚繁星在狭小的空间里游。
李淮凌揉了揉将将要打喷嚏的鼻子,伸手把冷气口对准自己企图将那些堆在他鼻尖的尘螨吹走。
空气中热浪肆意翻涌,仿佛要将天地都溶蚀,万物活像被胡乱晕开堆叠的油画,朦胧厚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热,好热。
不知是不是北京待久了,每每回到广东都让他觉得像进了火炉山,无时无刻都被不着声色地炙烤着。
李淮凌收回了搭在车窗边缘撑着脑袋的手,皮肤冷白的他才一会儿功夫就被晒得通红,火辣辣的,像被抹了辣椒水再放到水蒸气上烘,阵阵细密地疼。
“在后街果档放我下来吧。”他朝司机说。
蓝色的出租哼哧哼哧渐行渐远,消失在长街尽头。
正午时分的街道人流稀落,两边高耸的大榕树遮天蔽日,从枝叶间倾泻而下的曜日鎏金落在滚烫的柏油路上,斑驳摇曳。
远方一阵裹着徐徐花香跟果香的风吹来,将他周身那股恼人的燥驱散不少。
几步走到果摊,见一个穿着老头衫的大爷卧在躺椅上小憩,手中呲毛的葵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跟前老旧的牛角扇呼啦呼啦地转。
边上窝着的干瘦橘猫正孜孜不倦地搔着痒,见他来了斜斜睨他一眼,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踱到一旁磨爪去了。
“侄叔,买点水果。”李淮凌站在过道朝里喊。
“哎来了。”打着轻呼的侄叔火速起身,抹了把脸戴上脖上挂着的老花镜一瞧,嘿,老熟人啊。
“是你啊,我以为你下午才来呢,今年怎么比往年来得早啊?”说着扽开了一个红色塑料袋准备给他挑荔枝。
李淮凌挑了颗荔枝剥了放进嘴里,朝侄叔笑道:“嗯,今年没那么忙了,早点来就不用那么赶。”
“早点来好啊,我这又一批新鲜的货。”侄叔一边把牛角扇搬过来招呼他坐下,一边给他选荔枝。“你要是像往年一样下午才来可吃不到这么靓的货了。今年水果收成好,价格便宜好多人买呢,挑挑拣拣到了下午哪还有剩啊。”
他品着嘴里清甜的果肉,眼梢微弯:“今年的桂味好像不错,给我多拿点吧。”
“好好。”侄叔又拿了一串带绿的荔枝给他尝,“今年妃子笑品质也不错,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侄叔没一会儿就装了两大袋荔枝,称了递给他。临出门的时候又道:“葡萄要不要?今年葡萄也大丰收,皮薄肉厚,包甜的。”
李淮凌看着那肥嘟嘟的葡萄,圆润结实,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一副任人采撷的模样。
忽而想到了什么,他蓦地收回手,笑着摇了摇头。
望海墓园跟它的名字一样,坐山望海。随着青石台阶往上,座座肃穆的碑匾鳞次栉比,在太阳底下熠熠生光。
李淮凌提着两袋嫣红荔枝来到李长莺墓前,席地而坐。他将一捧火红的玫瑰放在石碑上,抚了抚她淡淡的笑颜。
“妈,我来了。”
“妈,今年是不是好热?好像比往年热了些。”
他抬手擦了擦汗,拿了纸巾擦拭着黑色的大理石墓碑,“我快毕业了,之后没这么忙我会常来看你。”
他剥了几颗荔枝放在捧花旁,洁白的果肉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被热气蒸腾得甜香四溢。
李淮凌盘腿靠在李长莺的碑上,嘴里咂着那些清甜的果肉,歪头碰了碰那张黑白的相片。
“妈,今年的荔枝很甜。”
他抬手遮了遮高挂的烈阳。蓝天白云下青山拂风,海浪翻涌后袅袅白鸽高悬于空,接二连三呜呼飘飞。
他按下播放键,手机里传出了寂静幽澜的肖邦夜曲,是李长莺生前最喜欢的。
李淮凌拿出包里的水彩盒,在熟悉的歌调里跟他妈妈分享他的近况。
......
很快落日渐沉,天边的火烧云绵延数十里,湛蓝的海水泛起金色的粼粼波光。
咔嚓一声,静谧的美景就被定格在了画卷里。
李淮凌收回手机,将手边的迷你水彩盒放回背包,准备回程。
他笑着拂去石碑旁不知哪吹来的树叶,依依不舍地道别:“妈,我下次再来看你。”
红色的出租车在国道上飞驰,跨海大桥点起了灯,远方五光十色的摩天轮跟高耸云间的双子塔耀眼夺目。
那是独属菊城的地标。
那个热烈的根本,那个他不敢触及的地方。
毕业至今一晃数年,每年借着看李长莺偷偷窥着那座城,想着那个人,忆起那个同样火热的盛夏。
那里封存着他今生少有的灿烂时光,掩藏着他无法诉之于口的爱恋。
他半降车窗,听着车载音响里悠扬的男声唱着《葡萄成熟时》便想起记忆中那个飞扬的少年,不由低眉浅笑,秀丽的面容温柔缱绻,眉目盈盈如皎月。
前头的司机无意中往后视镜一瞥,跟瞧了幅画儿似的。
眼前的事物不断倒退,尘封的记忆如同被上了反方向的发条,浮光掠影般蜂拥而至。
远处的城早已没了影,心中的念却越来越清晰。那双含情的眸子被呼呼夜风灌得起了层雾,不着焦地望着咫尺泛着光晕的红色车灯,嘴角奋力一抻,笑了。
那是他浓墨重彩的年少时光,是再不能回头相拥的青葱岁月,他把那段美好的光阴命名为“青春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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